平静的日子过了十几天,天气变凉,转眼就要进入十一月,倭寇终于出现了。
怕军士们长期呆在哨所中无聊,吴非想出一个变通之法,每天只留一半哨所的军士驻守,其他人回到营中团聚。每隔五天将所有人都撤回,他一人前往前哨监视。
这一日,正是所有军士回到营中,吴非一人驻守前哨。
午后,一艘单桅帆船破浪而来,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得很快。吴非起初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出海捕鱼的渔船回来了。帆船停靠在码头上,从船上下来的却是杀气腾腾的东洋武士。小小的船上竟然能载下十个人,这十个人现在往渔村的方向行去。
情急之下,吴非直接从五丈高的哨所瞭望台跳落,风驰电掣般奔了过去,将这群倭寇截在了半路。火炬太过隐蔽,即使点燃,也传不到两里外的大营,吴非只能孤军作战了。
对面一阵叽里咕噜,吴非还以字正腔圆的国骂,两边谁也听不懂谁,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趁着大眼瞪小眼的这会儿工夫,吴非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实力,而那里的十个人也围了上来,以多击少最常用的战术。
八个与初窥门径神通者实力相当,还有两个更高一阶。单打独斗吴非自是不惧,十人齐上自己可不敢大意。已没有时间想为何碰到的倭寇实力越来越强,敌人的攻击已经发出了。两个实力稍强的倭寇竟都是神通者,吴非有些头大,躲避攻击的同时挑了个软柿子,攻向看起来实力最弱的一人。
凌厉剑气射出,将那人下半身直接击碎,上半截身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砸落在地。不及分心,九道攻击加诸一身,吴非生生抗下,剑过处又是两人血溅三尺。
一场血战,打了足足半个时辰。吴非的黑甲染成了暗红色,头发一绺绺粘在脸上,隐隐泛红。他拄着乾天从地上站起,脚旁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淌成的小溪已经干涸,只有一双双没来得及合上的眼睛还在看着他的方向。
这一次,他真正杀了人,将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抹杀,使之变成冰冷的尸体。可是,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杀死。他又一次感到痛苦,有的时候,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心,成为一名屠夫。有时候,屠夫比君子更能代表正义。因为有的人必须死。
吴非拖起疲惫的身体,就要回营,却看到老陈、王大勇为首几人带着全营军士都赶了过来。原来附近的渔民听到厮杀声出来时刚巧看见他与最后一名神通者在大战,就跑到军营里去报信。兄弟们担心他的安危,全都赶了过来。
心中一热,腿下一软,眼前一黑,吴非跪倒在地,乾天叮铃落地。
————————
这一仗吴非独抗十名东洋好手,纵有乾天显威,双拳也难敌廿手。凭着透支身体,全仗意念支撑,他才坚持到了最后。在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实力的同时,倭寇越来越强的战力引起了他的怀疑。考虑再三,他修书一封,着人送到宁波参将府去。九道哨所不再休息,每日无休地实行监察。
三日后,戚震东随送信人一道回来,令营中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
“赵将军说了,他那里人手不缺,让我来抗倭一线发光发热,好赚点功名。”
一个月不见,戚震东还是原来那副老样子,大大咧咧、豪爽粗放。见到营中弟兄少了许多,他先是大吃一惊,了解情况后重重一拳打在吴非肩上,自是少不了一顿吃喝。
席间,吴非谈起当日苦战,听得戚震东胆战心惊。
吴非举碗示意,神色严肃道:“我头一次击败的二十几个倭寇实力最弱。我们团战时初遇的那群倭寇虽然弱,实力已经有所增强,矮子头领的实力更是强过突破前的你。再到后来,那一批在林间挖土的鬼子普遍实力很强,若不是逃得快,而他们并不追赶,我们就要丧命当场了。如此想来,那林中必然有什么了不得的物事,值得他们大动干戈。最后,我这次遭遇的十人,人员实力结构与那批鬼子很相像。大批实力很强的倭寇登陆沿海,我担心他们有什么重大的图谋。”
海碗重重落在木案上,溅出不少水来,却不是酒。吴非心中不安,不敢白日就醉卧帐中,是以只与戚震东以茶代酒,解解馋头。
听吴非一说,戚震东也是若有所思,两道浓眉越拧越紧,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这可能不是我们这一片的特有情况。在参将府,从一些文件和跟人的闲聊中,我多少看出了一些东西。整个浙江的沿海,甚至福建大部分沿海地区,都有实力远超以往的倭寇登陆。不过,这些倭寇仍然只是骚扰劫掠百姓,不与驻军发生正面冲突,甚至比以前还收敛了许多。”
“那……这……遇到这层次的敌人,弟兄们武功不高,一旦对上就是送死啊……即使是我们两人,单打独斗再不济也能脱身,可要是遭遇围攻,也是凶多吉少!唉!我还是把哨所里的弟兄们撤回来吧。”
吴非一筹莫展,大口大口地喝茶。
徐鉴没有与他们两人坐在一道,一直在角落里听他们交谈。这时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木案旁,夺过两人手中的茶碗道:“两位兄弟,倭寇有什么阴谋企图不劳我们操心。身为沿海驻军,我们的首要职责是护佑平民百姓。倭患平息了二十年,几年前又逐渐出现,海边那个小渔村的居民早已忘了倭寇的可怕,受了几次小惊吓,一直没有离开。既然倭寇的力量有你们说的那么强大,那我们就先从渔村做起,把居民都迁走。坚壁清野,让倭寇无处可抢!”
————————
徐鉴两片嘴唇干枯开裂,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到抽筋,花了整整两天,终于把渔村里的二十三户居民都给说动了。搬迁工作第二日就进行,赵扬已经联系好宁波府下就近的县令,会在郊外圈出一块地来供他们生活。
方圆十里内,除了这百来个当兵的,再无人烟。驻扎在哨所里的九十名军士被召回营内,哨所寸功未建,就遭废置,吴非自责不已。军营到海岸的许多林木没有阻碍视线,就没有尽数砍去,只将营前五十丈范围内清理一空。这些林木既能在远处为营区稍作掩护,又不至于为敌人提供进攻军营的天然屏障。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就等倭寇来犯。只是一直等到过年,倭寇的踪影都不再出现。营中众军士见两位首领两个月来心事重重,平日里也不再喊无聊没劲,每天卖力操练演武,将骑射格斗阵法都练得无比精熟。到了正月,也没人请假回家,全营一百二十五人在海风呼啸中一起过了春节。
过完年,二十一岁的吴非和二十九岁的戚震东更加沉默,也不与军士嬉戏打闹,终日闷在帐中思考商讨。
到了三月中,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销声匿迹多时的倭寇重现浙江沿海。战报时有传来,没过几日,一小股倭寇出现在了吴非他们的驻守辖区内。
这伙倭寇并不在岸边渔民的码头登陆,而是在三里外上岸,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小渔村中。不巧的是,在瞭望塔上执勤的是吴非,船没靠岸,他就发现了端倪。当机立断下,他与戚震东带上八十名弟兄火速赶往海边渔村,四下埋伏起来。倭寇不觉间已经陷入了包围中。
还是与往常那样,倭寇踢门而入,分成几拨劫财害命。只是这次迎接他们的不是柔弱的普通老百姓,而是手执利器、训练有素的官兵。尽管这几名倭寇称得上是武功高手,比突破前的戚震东还要强上一些,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在没有防备下被几把钢刀砍中,立时毙命。
不费吹灰之力,军士们屡屡得手,最后只剩下一人尚与戚震东缠斗在一起。吴非站在一旁掠阵,戚震东武功突破后第一次对阵势均力敌的对手,这是一个验证自身实力的好机会。
没有意外发生,最后结果不言而喻。得胜的军士们打扫好战场,将砍下的倭人首级盛了满满一麻袋,足有十七八个,志得意满地回营去了。
第一场战斗打响后,往后一个月里,大大小小的倭寇来了十几股。他们的实力没有减弱,而且越来越是狡猾,埋伏诱杀根本行不通,只能正面硬碰硬。驻地中的军士死伤颇多,就连吴非和戚震东也几次挂彩,险死还生,两颗灵果在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才让他们保全性命。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但他们毕竟守住了驻地,没有让倭寇突破这道防线、前往内地,被迫转往其他地方肆掠。
赵扬对这里的战况十分满意,着人送来游击将军的军服和印信,将吴非破格提拔,仍守在此地。吴非看着营中弟兄越来越少,伤员终日里低声哀号,心中不是滋味,竟要用他们的血泪来铸就自己的高升之路。
戚震东出言宽慰,自己也又是疲惫又是心痛,这整营军士都是多年兄弟,少了哪个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