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松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下,打湿了衣襟。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击成重伤、经脉大损的时候,对手一浪高过一浪的内力戛然而止。他感到背上的衣衫已经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完全被虚汗浸透。身体里再没有一丝力量,对手撤去左手掌力,他没了支点,软软地倒在了擂台上。
吴非掌力发出的同时,清晰地感觉到了季如松的身体状况。在紫霞神功激出第四十四重如意掌力的时候,季如松的最后一丝内力恰好被耗干,吴非赶紧抽开左掌,将剩余掌力轰向了擂台。结果擂台在瞬间灰飞烟灭,地上现出了一个两丈方圆、三尺深浅的大坑。
军士们见到季如松颓然倒地,吴非获胜,正要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却见到擂台被烟尘笼罩,生生止住了嘴。等到大坑出现在眼前,吴非灰头土脸地立在坑旁,众人已经呆若木鸡。
戚震东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说出一句极其庸俗的话来:“吴兄弟,你可要负责把擂台修好啊!”
军士们如同被解除了封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戚震东满脸羞红,跑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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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中,吴非连连向季如松致歉。季如松醒了过来,脸色仍然苍白,好在没有留下内伤。
徐鉴叹了口气,喟然道:“多亏吴兄弟手下留情,如松才能安然无恙。他身子壮健,休息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如松,你可得谢过吴兄弟不杀之恩啊!”
吴非急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弟武功低微,难以收放自如,还请季兄原谅我不知轻重。”
见到季如松挣扎着要起身,戚震东赶紧将他扶住,低声道:“其实错在我,我不该起玩笑之心,撺掇两位兄弟比武切磋。要是有一人出现个三长两短,我…实在万死难辞其咎!”
季如松咳了两声,轻轻道:“谁都没有错。我自己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你们有所不知,在武昌樱花山庄,我已经输给过这位吴兄弟了。两次交手,都是他最后手下留情,没下狠手,我才能安然站在这里。如此胸襟,实在令我佩服。”
戚震东、徐鉴二人都是一脸讶然,看向吴非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意。
季如松接着道:“之前跟戚将军说的事,将军意下如何?”
戚震东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这脑子,差点给忘了!事到如今,还用说吗,你跟吴兄弟肯定要上。还有一人,等赵将军到了这里再作计议。”
吴非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问过徐鉴,才知道浙江总兵要主持举办一年一度的军中演武,以各州府的参将为领队,其中有一项是个人竞技,需要每个州府派出三人参赛。季如松此次前来,一是回复宁波参将府对倭寇的处置命令,二是向邀请戚震东作为参赛选手之一,而戚震东推荐了吴非参赛。
不打不相识。季如松恢复得很快,四人在帐中饮酒畅谈,大白天里喝得酩酊大醉。吴非到这时才知道,徐鉴的父亲,也是季如松的师父,竟是大名鼎鼎的徐渭徐文长。这位老人家长于诗文书画,又精通军事,曾做过浙江巡按监察御史的幕僚,为抗击倭寇做出过巨大贡献。可惜命途多舛,屡试不中,又受到上司的案子牵连入过狱,如今已是风烛残年,闭门谢客,悉心教导出季如松这样的弟子。对于这位老人的经历,吴非感到肃然起敬,又不由扼腕叹息。
酒到酣处,众人问起季如松见了火教教主后得了什么福缘,他却摇摇头。原来那日花中尸体在城外被发现后,樱花山庄一片大乱,季如松等三人在客房里憋得气闷至极,也不能出去。等了六七日,除了日常饮食,也不见人来招呼,无奈之下,三人纷纷离去。
吴非想起付东流,便问起水教的事。三人对江湖中事了解甚多,但都表示没有听说过水教,甚至不知历史上还曾有过这个教派。失望中醉意上涌,吴非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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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吴非与戚震东正在演武场里射箭,经过多次尝试,他已经能够稳稳地将箭射出去,至于准头,自认还是稍微差点。他的进步,让戚震东和军士们瞠目结舌,而他自己还极不满意,要不是打不过他,军士们恐怕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暴打几顿了。季如松不爱讲话,几天来一直呆在帐内,很少与军士们进行交流。
吴非有意在众人面前卖弄,弯弓搭箭,拉成满月,一箭急速射出,又抽箭再射。连射三箭后,戚震东着一名军士去检查木靶。
那人跑回来汇报,满脸通红道:“吴兄弟三箭都射出了靶外!”
“切!”
众人爆发出一阵不屑,哄然大笑。
那人继续说道:“木靶红心留有一个小孔,再无其他痕迹。”
“可吴兄弟射的那块靶子是新的啊!”
“难道说,吴兄弟射出的箭穿透了一寸厚的木板?”
“而且是三箭都正中红心?”
原先的不屑变成不可思议,又化作了深深的敬佩。
吴非静静地看着他们,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贱笑。
戚震东一拳打在他的肩头,笑道:“别装了,都是自家兄弟,有意思吗!小六刚从外面回来,说赵将军一行离咱们营地不到一里地了,赶紧去收拾收拾,打扮得像样点!也让人瞧瞧,我戚震东的兄弟,人品相貌武功都是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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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洗漱整理出来,营门口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夹杂着一匹马高亢的嘶鸣。这声马嘶有些耳熟。
戚震东已经携着徐鉴跟季如松迎到了营门外。当先一匹长腿青骢马上跃下一人,作着军官打扮,甲胄在烈日下反射着精光。戚震东抢着下拜,那人一把扶住,将他缓缓托了起来。
吴非快步赶到的时候,那穿着参将服的赵将军满面笑容,正在摆手道:“都是当兵的,何必如此讲究。震东,你可想得太多了!我老赵难道是以貌取人的庸人吗?”
假装没有看到戚震东的窘状,吴非上前向赵将军行礼,用力之下竟也是拜不下去。惊讶间匆匆一瞥,只觉赵将军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与赵将军同行的还有八名骑士,戚震东不再拘泥扭捏,回复粗豪本色,将众人引入帐中,便要白日放醉。赵将军似与他十分相熟,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酒晚上再喝,现在先把正事给说了。”
戚震东不再说话,看向了吴非。吴非被他看得发毛,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正纳闷间,赵将军开口说话,原来他也看了自己很久。
“原来你叫吴非。早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没想到还是胸怀天下的义士。有你相助,我们宁波府的防线必然再进一步,就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吴非听了这话,原来赵将军认识自己。自己好像只认识一个姓赵的,那人黑脸乱发、褐衣破衫,虽是武学宗师,却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和蔼而不失威严的赵参将联系起来。
看着吴非疑惑的神情,赵参将对他点了点头。
“赵前辈,你不是在CD,怎么来了宁波?”
吴非一个疑问得到解答,可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哈哈!前辈可不敢当,不嫌弃的话,就叫我赵大哥吧。赵将军太官僚了,我不爱听,震东你可记住了,我都说了多少次。”
“我本在浙江总兵手下做事,负责宁波一带的防务。前几个月在CD有些公事要办,呆了一段时间,才与吴兄弟你在城外偶遇。”
吴非挠挠头,有些不可思议,但眼中恢复了清明。赵扬居然官阶不低,没有辜负他那身傲世绝学。
除了吴非,诸人皆是旧识。随赵扬同来的八人只有一人跟进帐内,余人都在帐外等候。跟进来的这人叫做赵帆,年在二十五六,与赵扬长得有些相似,是他的族弟,在参将府中做着类似管家的活,事无巨细,都要操心。
赵扬努嘴示意,赵帆开始说起正事。
“年度演武半月后就要举行。舒总兵这次格外重视个人竞技项目,将之放在最后举行,共要进行四场比试,分别是骑、射、格斗、团战。因为每个参将府都要派三人出战个人竞技赛,因此团战是由三人组队,各参将府间进行比试,根据每人在比试中的表现各自打分。”
“今日大家坐在这里,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如松、吴非都是青年高手,必然要出战个人赛,还有一个名额,我看震东比较合适。咱们军中武功比他高的还有,但论机警策划,他绝对算是一号人物,在团战中会有极大惊喜,可以帮助如松和吴非拿到更好的名次。但有一点要跟大家讲明白,舒总兵之所以重视这次竞技,是因为他的亲侄子舒立将代表绍兴参将府出战。如果在格斗或团战中与他相遇,不要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赵帆说完话,垂手站到赵扬身后。
赵扬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严肃道:“为了使比试更加有趣,舒总兵决定在格斗与团战时允许修炼者使用神通法力。这两场比试将在特定场所举行,寻常军士无法观看,因此不必担心这秘密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