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与小泽一郎两人确如世外高人一般,在城外一家小酒馆干了一坛竹叶青,就飘然离去。吴非和付青不好在席间相问,又没想到他们说走就走,居然连这两人的来历都不知晓。可回头一想,他们也没打听自己的来历,倒是十分公平。两人本想借此机会打听当今天下的情况,看来又要另动脑筋了。
吴非的耳边一直回响着赵扬的话,原来武者也能破入天外天,只是……更难。
从小酒馆出来,两人决定还是回到城中,到廉价的茶馆、客栈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专寻江湖打扮的人士偷听讯息。
这回运气不错,两人刚走到茶馆门口,就看到里面有人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讲得十分起劲。吴非叫了一壶最便宜的茶,两人寻了空位坐下来,听那人滔滔不绝地讲来。
“当今圣上自从前年开始,就不再上朝,一概事务都交给了内阁大学士全权处理。这朝中文武百官虽然省去了一桩大事,但日常任务只多不少,也是苦不堪言。但要说真苦,只苦了咱们平头百姓。种庄稼的收成不好,又要纳租,又要缴税,时不时还要服徭役,一年到头吃饱都难,别说多出几个子来添几件新衣裳了。粮食种不出来,小商贩、手工业劳动者跟着倒霉,各行各业都好不起来。只有那些终日里搜刮民脂民膏、克扣朝廷钱粮的贪官污吏、豪强恶霸过得逍遥快活、赛过神仙。”
“内阁王首辅去年告老还乡,顶上来个白首辅。这个白首辅倒是两袖清风、一派正气,虽然年纪不大,但将朝中各项事务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据说遭到其他四个大学士的妒忌,坏了他们的财路,准备联手把他弄下台去。白首辅这主政大半年来,京城里是换了新面貌,好看得紧,我们地方上却是税收越来越重,贪官恶吏越来越多。他自己清白,我们老百姓却越来越苦啊!”
听到白首辅,吴非想到了那个人,脸色微变,听得格外专心。
喝茶人群中叹气连连,想来都是底层百姓,生活过得艰难,深有同感。其中一人插话道:“什么白首辅、黑首辅,他清不清白跟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真要是个好官,就把贪官都抓起来,赋税降下去,让我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这番话博得了阵阵掌声。一时群情激昂,茶杯拍得木桌砰砰作响。
原先那人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吴非这时候才看清他的模样,身材瘦长,面容清癯,五十来岁人,看脸色活得不太如意。
“这年头,真是多灾多难。朝廷不得人心,各地都冒出土匪强盗,打家劫舍。老百姓本来就过得不安生,这样一来,真可谓是水深火热了。有些官兵说是剿匪,却抢了百姓家财,拿了良民人头去邀功,更是可耻可恨!”
“内忧未平,外患又起。早年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东瀛倭寇卷土重来,在东部沿海屡屡作乱。朝廷官军去了之后,不是找不到,就是打不过。戚继光戚将军在天有灵,只怕要气得活过来啊!”
“天降大难于我中华!救世主在哪里,来救救我们贫苦百姓吧!”
说到后来,那清瘦的老者高举双手,质问苍天,眼中留下两行清泪。
吴非只觉眼眶湿热,心中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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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中,吴非与付青相对而坐,一言不发,各自喝着闷酒。此时酒馆中冷冷清清,客人不多。吴非想起一路东来的所见所闻,田头百姓整日劳作,面黄肌瘦。起初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二十年人生虽然有八年脱离了人类社会,但以他的身手,根本不愁饥寒,银钱也可靠狩猎换取。茶馆中清瘦老者那番讲述,才使他明白底层人民的不幸,这不是一个人行侠仗义就能改变的。而最后的无奈叩问,更是振聋发聩,重重击在吴非心间,只觉胸中郁气难舒。
“店家,再来两壶酒!”
付青大声喊道。他的脸色已经发红,两条眉毛拧到了一起,也是一副不快的样子。
重整乾坤!这四个字出现在吴非脑海中。付东流曾经也谈过朝政边防,与这位老者所言差不离。可是这位老前辈现在身在何处呢?快快出来重整乾坤、拯救黎民啊!
想到这,吴非劈手夺过付青手中的酒壶,低声道:“不要误了正事,我们是来探听消息的。再没有收获,只能主动出击了。我们要尽快找到付前辈。”
付青听到“付前辈”,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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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天地太小,吴非抬眼就看到了之前在酒楼中吃霸王餐的那桌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解下腰间刀剑,重重拍在桌面上,怪叫着让店家上酒。
坐下来后,几人开始大声交谈。
“那两个点子是什么来历,连个影子都追不上!活活累死大爷了!”
“管他作甚,你小子追出两里地就坐在地上不动了,还不是为了赖酒菜钱!”
“哈哈哈哈!我们自管喝酒吃肉,任由他天翻地覆也饿不死我们!”
“说的是啊!教中左使付老头四年前不知所踪,到现在还没音信呢!就数他喊得最凶,要匡扶社稷、重整乾坤,结果人都找不见了!我看……”
“别乱说话,吃你的酒!”
几人只管喝酒调笑,不再谈论其他事情。
付青身躯微微颤抖,想过去问个明白,被吴非牢牢按住。
那几人酒酣肚饱,起身就走。小二赶过去想收酒钱,被一巴掌打在地上爬不起来,那群人狂笑着出门去了。
吴非与付青赶紧会钞,跟了上去。
走到一处大院前,那几人敲门进去。
吴非虽然对偷袭颇有研究,但眼前他却有些束手无策了。本以为这几人会回到住处,制服之后就可以逼问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里面的复杂情况让吴非不敢轻举妄动。
付青在一旁跃跃欲试,就要杀进去问个明白。吴非觉得还是再等等,那几人称付东流为教中左使,这里极有可能是火教分舵。
等了一个时辰,天开始变黑,几个大汉骂骂咧咧地出来了。又换了家饭馆吃了霸王餐,几人才醉醺醺地回到了一间小平房,倒在地上就打起呼来。
吴非与付青一路跟着,点了三个人的昏睡穴,将另一人用冷水泼醒,开始问话。那人长得凶恶,欺凌弱小在行,一见脖子上架着把长剑,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问,你答。不要说废话,我兄弟武功低微,手中剑可拿不稳。”
吴非低声说道,付青则拿剑在那人脖子边比划来比划去。
“是……是……大侠请问……”
“你是火教中人?”
“是……”
“你们刚才进去的那个大院是什么地方?”
“火教四川分舵。”
“你们四人在教中所任何职?”
“我们只是跑腿的,没什么职务。”
“分舵里都是像你们这样的……欺男霸女的人才?”
“……”
“你忘记我说的话了?那你好自为之吧。”
“不……我说,大侠……把剑先拿开好吗……我们兄弟四人本领低微,也就吃吃白食,分舵里武功高强的人做出来的比我们过分多了……啊啊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白食了……大侠放过我吧!”
“向你打听个人。刚才你们喝酒的时候说到的付老头,那是个什么人,让你们这么忌讳?”
“这个人……是火教的护教左使,四年前突然失去了踪迹,再也没人见过他。”
“他是怎么失踪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江湖上有很多传言……”
“说来听听。”
“有人说,他被仇家所杀。有人说,他进入某处藏宝地不曾出来,那里埋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人说……他是被教中人所设计杀害的……”
“教中人?还有这种说法?”
“付老头太过清高正直,只想解救天下苍生,与教中许多人的利益冲突,矛盾很深。据说……教主对他也不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