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瘦二人起初还不明白吴非在说什么,直到远处地平线卷起滚滚烟尘,马蹄声隆隆如雷鸣,脸上表情才从迷惑转为惊喜。一人一骑,如同一道白色旋风飞驰而来。两人想要大喊,可是穴道被制,声音卡在喉咙就上不去了,只能不甘地瞪大四只小眼睛。
吴非暗暗戒备,表面上却依然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腿支地,另一条腿有节奏地抖动着,震得掌下两人有苦难言。
来人骑术高超,坐下骏马奔到三人面前一丈处方才勒紧缰绳,马蹄生生止住,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不出意料,正是那日在剑斋偶遇的青年公子,吴非手下两个俘虏的主人。
吴非说不出的悠闲,乜斜着双眼打量对方。五官端正挺拔,整张脸很有立体感,散发出勃勃英气,身高中等,比自己矮了半头,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可是看着比十六岁的自己还要年轻,吴非不禁咒骂起山里的太阳,发誓以后一定要做好防晒措施。
青年公子下马之后根本不看倒在地上的十几个蒙面人,径直向胖瘦二人走来。吴非随之后退,始终与青年公子保持一丈的距离。青年公子见此作罢,立住不动,对着手下的两人低声吼道:“刘山、刘水,你们干的好事!”
刘山、刘水闻言一愣,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青年公子继续说道,但不是对着他俩:“多日不见,阁下风采依旧啊!在下杨源,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吴非想要挠头,发现双手都没空,只好把掌下的瘦子震麻,抽出右手,正要再占便宜,却不料被哑穴解开的瘦子抢了先。
“公子,他自称吴富,功夫邪得很。”
杨源显然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低低地念了两声:“吴富,吴富……吴富兄,不打不相识……”
话说到一半,杨源看到对面的黑大个正在艰难地强忍笑意,不禁醒悟过来,面露恼色。
“吴富,吾父。混帐东西,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真是废物!”
刘山、刘水想起刚才那些恶毒的诅咒,竟然都应在了自己老爹身上,看向吴非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吴非见把戏被识破,再无顾忌,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吴非正色道:“杨公子,这两人屡屡为恶,积习难改,恐怕公子并不知情。在下打算带他们去见官,由官府来处置他们。”话语之中暗藏锋芒,挤兑杨源不便为二人出头。
“阁下古道热肠,在下佩服得紧!只是这两人出自我手下,做出不当之举,实在是我御下无方。还是由在下将他们带回去严加管教,从此洗心革面,再不为恶。”
话未说完,杨源已经抢上前来,要将手下二人带走。
吴非边退边笑:“杨公子爱仆心切,可不要无视公道人心啊!”
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事情缘由。误打误撞竟然进了他家的镖局,想必应聘当日已经被认了出来,运往兰州的镖车也是精心设计,只是瞒住了押运的镖师跟趟子手。刘山、刘水在此劫镖早有预谋,刚才四个镖师逃跑也不足为奇。这招端的很辣,吴非逃跑或是被擒,都难逃劫匪恶名,谁让真正的劫匪是镖局自己人呢?
杨源步步紧逼,突然拔地而起,如同大鹏般腾起空中,俯冲而来。吴非力贯双掌,将刘山、刘水向前一掷,大喝道:“给你!”人已经飘然落在十丈以外。
杨源张开双臂接住两人,却发觉入手软绵绵的,这两兄弟神色呆滞,嘴角不住溢出白沫。把脉一探,杨源睚眦欲裂,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手下两人的全身经脉震断,从此形同废人,再难下地干活,要在别人照顾下度过余生。
放下怀中二人,杨源一步一步向吴非走去,既然对方不愿意让步,脸皮已经撕破,那就生死相见吧。
吴非站在原地,紧紧注视着走近的人影。他此时并不好受,杨源的步伐仿佛勾动了天地脉动,汇聚到吴非脚下,击打在他的胸腔上,心脏砰砰剧跳,像是随时都会炸裂。不过,吴非并不害怕,反而还有隐隐的期待,真正能够激发自己潜力的对手出现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三丈,两丈,一丈。
吴非依然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不去理会身外之事。
杨源先动了。没有任何助跑直接启动,身体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之中,跃起足有三丈高。随后右腿高举,一记挂腿携着高空势能力劈而下,直取吴非顶门。
吴非静静体悟。这一连串动作都在转瞬之间完成,但在吴非脑中直如一万年那么久,雷霆万钧之势不过成了和风细雨。吴非仅仅是一侧身,地上尘土飞扬,出现了一个大坑。一击之威,撼动大地。
杨源半跪在地,而后极速弹起,挺身站立。吴非本有机会在刹那间出手,但他还是岿然不动,仿佛是千年石雕任凭风吹雨打,屹立如初。
一击不中,杨源看准战机,一套掌法如狂风骤雨般打出。可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自己就像在跟一个幻影对决。惊怒之余,脑中念头急转,脚下飘然远退。
心念已定,杨源仗剑再上,森森寒光罩在吴非身周。
吴非已不能像刚才那般轻松对敌。定睛一看,剑穗处串着两颗明珠,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逼人,是那日在剑斋中见到的王保保佩剑,杨源后来竟真的买了来。杨源武功不弱,此番内力加持之下,剑气纵横,宛如实质。
吴非并不惊慌,还是于转瞬之机毫厘之间避过锋芒,不让长剑沾上衣衫。
杨源这次竟不气馁,手中宝剑上下翻飞,在空中留下道道虚影,剑花久久不散,剑尖朝吴非全身各处要穴招呼过去。
吴非正要笑呼徒劳,一阵不祥的感觉出现,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朵朵红莲在身周绽放,空气中的温度急剧升高,几处衣角已经窜上火苗。
原来杨源先前出剑不为伤敌,而是吃定吴非立身不动,在其四周从容地布下陷阱,时机一到同时引发。激发出的火焰威力绝非刘山、刘水可比。吴非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
此时已经不容吴非多想,衣衫已经着了起来,而杨源的长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果想要闪避,必然接触到燃烧正旺的红莲烈火;若原地不动,就要被锋利的长剑刺出个透明窟窿来。手无寸铁,该如何挡住削铁如泥的利器?
杨源趁着吴非火焰烧身、错愕惊诧之际,手中长剑直取敌人心脏,内力激荡之下,剑气冲出剑尖半尺有余。眼见长剑加身,对方血溅当场,杨源却发现这一剑刺了个空,火焰当中只是一道虚影,自己险些收势不住冲入火中。
突然头顶上空风声呼呼作响,杨源已经知晓吴非从哪里脱身,后悔没在其头顶设下火焰陷阱。当下只好收回长剑刺向上空,奋力一击窜出几朵火焰。此时先机已占,不容对方逆转。杨源抬头望天,准备接着反击,却发现空中一阵飞灰落下,迷住眼睛。再接着,胸口被印上一掌,颓然倒地。
杨源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一丈之外,上身赤luo,肌肉虬结,皮肤上有着几处灼伤痕迹,自己身上除了一片黑灰还有半角布料,心中大呼上当。
吴非现在终于有时间思考为什么自己当时灵觉失效,没有意识到火焰陷阱的出现。这次遭遇给自己敲响了警钟,不能过分迷信灵觉的料敌机先。遇到低阶的对手,算得上是立于不败之地;但遇到同阶对手,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稍有不慎反而作茧自缚。
看到杨源站起身来,吴非不再犹豫,内力游走全身,准备出击。对手的招数都使出了,是个不错的武功高手,但跟超越一般高手、正在通向宗师境界的吴非相比,还是稍微弱了一点。
吴非出手没有固定招式,一是因为他没学过多少,二是确实也不需要。凭着强横的身体、惊人的力量和移动速度,同阶武者难撄其锋。
杨源深刻地体会到了。刚才不动的吴非静如山岳,此时动若脱兔,猛如虎豹,拳、掌、腿如狂风骤雨,连珠炮弹般攻向自己。手中长剑方才举起,已经被打落在地。紧接着,胸、腹、腿、肩连遭重击,四肢难以抬起,口中溢出丝丝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