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天空飘来一朵乌云,洒下一片阴影,恰好将天刀客栈遮蔽。
深蓝色格调的往房间,空的岂非如秦小羽的心。
他躺在床上,木然的盯着天花板,任凭空虚一点一点将他吞没。
蓦然回首,前程往事,恍若昨日旧梦,一梦二十余载。
如今大梦方醒,余下的是什么,前路又在哪里?
站在门外,小月缄默着,明眸微暗,带着深深的倦怠。
他只想逃离,远远的逃离这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笃笃笃’
门被拉开,秦小羽与小月对视了几秒,才将身子让开道“进来吧!”
小月走了进去这间空虚的房间,寻着凳子坐了下去。
秦小羽关上了门,他给小月倒了一杯茶,坐在了小月的对面。
两人都沉默着,心事重重的沉默着。
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落了下来,透过纱窗,斑斑驳驳。
沉默了许久,小月终于开口道“谢谢你!”
秦小羽楞了一下,面上泛起了自嘲的笑容,道“谢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谢的。”
小月认认真真的凝注着秦小羽,道“谢谢你,这么多年,依旧记得我的母亲,依旧为她报仇。”
秦小羽突然想喝酒,他的手伸了出去,突然发现桌上只有茶,没有酒,停了几秒,他的手又无力的落了下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一个傻子而已。”
小月握着茶杯,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你可以告诉我,我母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秦小羽微微的偏过头,望着那斑斑驳驳的倒影,有些迷离的道“你母亲她,很温柔,很善良...”
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已经飘远,恍恍惚惚的道“记得那年大雪,几乎要把人冷死,一个小孩,孤零零倒在雪里,他就要被冷死饿死了,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仙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了他的面前,牵起了他的手,她的手好暖,暖的,小孩的寒冷一点一点从身上驱除,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没有愁苦的女子,那个男孩第一次发现,人世间,不仅仅只有灰色,也有更多的色彩,那个女子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你说好不好’,男孩跟着那个女子走了,他曾发誓,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她,可是,可是...”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只觉得喉头似被什么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月道“原来她是这样的。”
他的眼眶已经发红,死死的咬着牙,凝注着小月道“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她。”
小月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对不起她,应该道歉的是我。”
她看着秦小羽,道“即便知道了是我...阮天刀杀了她,可是我还是下不心去恨他,我根本没有资格做她的女儿。”
小月还在笑,悲伤却以深入骨髓。
秦小羽知道,阮天刀还没有把真相告诉她,真相是什么,往往叫人更加悲伤。
他又何必让小月徒添悲伤。
他目光幽幽的望着小月,道“你和她,真的很像,无论长相还是性格。”
他笑了笑,道“你母亲如果知道他的女儿是这样的,她也一定很骄傲。”
小月沉默了下去,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秦小羽道“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秦小羽楞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角似乎都要发红,道“可以,当然可以...”
小月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脸上也开始浮现痛苦的神色,她努力的不让自己声音颤抖,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
未时一刻。
乌云已将阳光遮蔽,起风了,风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寒意。
他们在乌云下沉默,沉默着不说话。
肃杀之意,惊起一只寒鸦飞过。
他是不是也已经看见了死亡。
王雷握着刀,王天风持着剑,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出刀出剑的那一刻。
那一刻便是死亡。
未时三刻。
天际似乎有雷光泛动,寒风渐浓,杀意渐盛。
王雷的脸,已经逐渐苍白,身子也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
唯有那握刀的手,依旧沉稳。
王天风的脸上,似乎流转这痛苦的神色,他是不是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们依旧沉默...
申时一刻。
平地起惊雷,乌云间,忽然有雨点落下。
屋檐上的男子,已经停下了喝酒,棋局也已经结束,和尚也已经停止了讲经,大眼睛的姑娘也不再打哈切。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两个人的身上。
冰冷的雨滴,一滴一滴的打在王雷的身上,他的脸上。
他又想起了那个,在寒风下,那个穿着麻衣,即将被冻死的放牛郎。
现在与当初,是否已经有了一些差别。
忍耐,对于他们,本就已经到了极限。
这场漫长的战斗,也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王雷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流了下来,一粒比一粒大...
他是不是已经看见了死亡。
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忽然大喝一声“拔你的剑!”
那个‘剑’字似乎依旧在天际飘荡。
王天风的铁剑迎风而出,一道乌黑的寒芒,直取王雷的喉咙,剑还未到,森寒地剑气已经刺碎西风。
王雷的手,在颤抖,他紧紧的握着刀,刀上的红菱依旧红,人却已经渐渐的冰冷。
这一战,王雷输了....
输了便是死亡。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牛背上牧笛的童子,那个童子是谁?
最后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回家看看,看看是不是又多了一件轮回的麻衣。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
雨更大了,墓枫望着倒在烂泥里的王雷。
明天的自己,会不会变成今天的他。
他痴痴的望着落雨的天空,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然后他又听见萧白衣的声音,他道“你看,每个人都会死,没有谁的死会不同。”
墓枫转过头,凝视着萧白衣片刻,他在笑,依旧笑的灿烂,他的笑似乎总是因为死亡而灿烂。
那他呢?
是不是总在迎接死亡!!
墓枫的眸子,又转向了下着雨的天空,他喜欢下雨,因为雨水的是干净的,它总能洗涤是罪孽。
然后他便慢慢的走入到了雨中。
雨水一点一点的,将他浸湿,他的罪孽是否被慢慢的洗涤?
他缓缓的走到了王雷的身边,将他那冰冷的躯体扛了起来,然后转过头,透过那厚厚的雨幕,凝注着萧白衣,道“即便死亡也是不同的,至少他死了,我还没有厌恶道帮他收敛尸体,而你死了,又有谁会替你埋下残躯。”
那他呢?他死了,有没有人会为他流泪,会为他背伤!!
他扛着王雷的尸体,缓缓的走出了废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