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飞逝,三年下来,大小船只造了四十余艘。每濠的船只造好以后,濠门的便被掘开,江水灌入,船只自然可驶入江中。待江水下落,水退出船濠,便紧封濠门,再用水车车出濠内的余水,便可接造下一艘船了。
为何要用立木架船?杜良机看到修船一册才明白立木的好处。依然是涨水时候船只驶入濠中,待水落时候,船只自动就落在地上的立木上,如此工匠可对船大修了。
燕王见造好了一大批船只,招募得军兵亦训练的差不多,便令各船在太仓、镇江、江阴等港汇集,预备亲自出海,一举消灭腾霞岛上的方明善与张仁等势力,好教父皇知道自己水战陆战具佳,治国之材一点也不比大哥差。
水师诸船人员器械齐备,只待所上的表章被父皇恩准就可起航,谁知隔日圣旨下来,皇上却另有安排。圣旨中说,海盗与倭寇三去其二,余者为藓芥之疾,累年征剿其胆已破,不须燕王亲督水师远征,责令水师提督施凤化为总兵官,连将靖海军一同汇剿。燕王数年居京,未顾藩务,又漠北有变,北疆恐生不测,着不日携其旧属离京回藩。
燕王接到皇上这道旨意十分不解,自己一手操办船务,编练水师,平了这股海盗,大明天下才真的可以说是四海升平了,为何到建功的紧要关头,反倒命自己把这唾手可得的大功劳让给别人?至于处理藩务,警戒北疆这明显是托藉之辞,这可真真是奇哉怪也。燕王摸不着头脑,可圣旨还是要遵从的,交割了朝中的军政杂务,急忙快马召回文和连同自己旧部,回往大都。
那水师提督何尝不明白,眼下剿盗是平白无故送到自己头上的一场大功劳?如今船多人众,又有靖海军精锐听候调遣,便是将一根骨头挂在狗鼻子上,它也能指挥水师将海盗给剿灭。一时百船竞出,鼓声震天,于成海率本部水军与主帅两股兵力合起来四万有余,左右夹击腾霞岛之敌。方明善见官军数倍于己,且船坚炮利,明白大势已去,亦率部倾巢而出,自己却带了数百亲信,连同张仁武田等人,偷偷乘数艘快船逃往东方的大海深处,不知所踪。
燕王回到北平的王府,看到高炽在道衍辅助之下将全府上下打理的规规整整,藩务处理的井井有条,高烯勤练武艺,整军肃边,也是兢兢业业,不禁心中稍安。三子高燧虽然还有十三四岁,可依稀是高烯那时的影子,也是个爱武不喜文的家伙。
燕王见道衍在侧,想起以前的谈话,把他叫到密室问话:“先生还记得数年前说过的话吗?”道衍知他心意,呵呵一笑道:“殿下想必认为小僧所言不准,为太子之事而发罢?燕王不语,来个默认。道衍又道:“我当时所说见分晓之日当在殿下美髯及腹之时,如今殿下黑须才到胸上,还差上那么一截,所以还需等些时日。”燕王道:“哼,还要等上些时日,等,等那皇太孙行了成人礼你的话就应了?”道衍道:“殿下请务必相信小僧的话,小僧听说那皇太孙头上有缺,当非福相,即便是他一时得国必也不会享国日长。”
燕王听了心中有些触动,侄儿允文自生下来头型就不正,一边高一边低,怎么偏偏父皇看上这样一幅形象立他为储君?父皇真是老糊涂了。不过虽然头偏,可侄儿的着实聪明,等他再过几年,心思多了,做了皇帝会不会对叔伯们好不大好说。
燕王又道:“我这次回藩,想必原因你也听闻,你可知父皇为何不派我去剿灭那倭寇海盗?”道衍哈哈笑道:“王爷怎的还想不通这个事呢?如今皇上年事已高,王爷莫怪,说句杀头的话,皇上是想在春秋之前,将天下给弄得太平安稳,好安安全全的交在皇太孙手里。如今朝上的功勋之臣被皇上治罪几尽,诸位王爷中也只有您能统兵打仗,放眼整个大明,也只有王爷您能威胁到皇太孙的大位,现在不过是借个由头解了您的兵权罢了。”燕王闻言方才恍然大悟,暗道父皇真是深谋远虑,己所不如,亦对道衍刮目相看。
道衍道:“皇上在时,王爷宜勤修内省,皇上不在时,得要看看皇太孙怎么对您咱们再决定怎么行事。”燕王颔首捻须。
就在燕王向道衍请教时刻,应天的大名含元殿内,年迈皓首的朱元璋亦正在与他的小皇太孙朱允文密谈。朱元璋颤颤巍巍做在宝座上,手抚坐在面前绣墩上朱允文的肩头,一双昏浊的老眼望着这个十四五岁的、清瘦的、眉间尚有稚气一二的孙子颤声道:“这么小的年纪,不久便要治理这么大得一个国家,真是难为你了。要是你父在,那轮得到你受苦?”朱允文与太子朱标父子情深,听了这话,眼圈一红,不禁垂下泪来:“皇爷爷不必担心,父王虽走得早,可孙儿平时有黄师傅等诸大臣辅佐,也努力学习处置政务,爱惜黎民,定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
朱元璋听后不禁老泪纵横:“上天如此不爱惜我老朱,让我马上得了天下,却不让我把培育数十年的,能治理天下的储君留住,难道上天视我如此寡德?”允文道:“皇爷爷开拓天下,抚平四夷,安置天下万民,怎么会失德?父亲他疾病缠身,也是命中该有此劫,您老人家不必悲伤过甚。”
朱元璋道:“到了今日,我已经把朝中对我朱家江山不利的人等都给净了,爷爷不久就会交给你一个完整的大明国。边疆一带,有你几个叔叔在尽心守卫,你就安心在内治国吧。”默了片刻又道,“你还年纪不大,治理国家要多向贤臣学习,爷爷快不大行了,要是能再多活几年,看着你长大,将你锻炼成你父亲的样子就好了,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唉,时候一到,谁都得去阎君那里报到!”
朱元璋又道:“爷爷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日后如果有人反你的天下,他要是你的叔叔怎么办?”说完目光直视允文。允文想了片刻道:“以德争取其心,以礼约制其行。如果无效,削他的属地;再无效,改封到别处。这样再不知改悔,就只好举兵讨伐了。”朱元璋听了,半晌才叹一口气:“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待允文出殿后,朱元璋望着允文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