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是一个甚为奇特之湖,它的湖中套湖,岛中有岛,外围的几个狭长的小岛环绕合抱成一隶书田字形,中间两条半人工半天然长堤和桥将湖心水面分成四部分,长堤和桥的交汇处便是湖心岛,名小瀛洲。文和三人雇一小舟,离了苏堤,划过水面,从岛北码头上岸,经过先贤祠,即步入九曲平桥。桥上有四座造型各异的亭子,游人走走停停,歇歇看看,或谈笑,或赏玩,饱览美景。
九曲桥东,隔水与一堵****短墙相望。墙两端了无衔接,形若屏风。但粉墙上开启四只花饰精美的漏窗,墙内墙外空间隔而不断,相互渗透。墙外游人熙熙攘攘,墙内却幽雅宁静,咫尺之间兀自大异其趣。全岛花木疏密相间,以翠柳,荷花,木芙蓉为主,四季花开不断,艳丽多彩。岛内岛外湖面如镜,楼台花树倒影摇曳生姿,天光云彩相映,着实让人恍惚迷离,如入蓬莱。
小瀛洲上有一湖心亭,亭前游人驻足不前,前面一方空地上,便是赛庖丁大会的较艺之所。名为大会,实际仅有十位名厨参加。原来杭州酒家众多,厨艺高者多如牛毛,若要集中到一天大比,实在勉为其难,故先期早在十个地方设立分点,决出十名高手,十高手然后才在小瀛洲决出一位赛庖丁。
文和向亭子看去,亭前一排长桌,其后坐了服色各异的数人,居中一个高鼻深目,皮肤稍黑,旁边一位肤色酱紫,一部络腮胡极是浓密,两人均非中土人士。两人旁边数人从穿着看为杭州本地的富豪士绅无疑。长桌前面,也竖排了两排长桌,每排后面站有五家饭庄的大厨,大厨身后各有数位杂役不等。长桌之上放有刀,砧,瓶罐等厨房诸样用具,旁边各有一大炭火炉,桌下摆有各色蔬菜及鱼肉等物!
文和见高炽对台上那两个夷人甚是疑惑,连忙向旁边一位青衫秀士打问,那两夷人什么来历,为何请他们做主裁?那秀士听文和为外地口音,连忙用官话解释道:“那两个夷人是海外有名的大商户,长的白的那位名叫纳辛,是阿剌伯的一位商人,至于黑的那位,来自天竺,叫什么雅库布.图西;都是海上经商世家。”
左边一位年纪较老的秀才道:“自马可波罗以后,大会形成惯例,历届主裁皆请夷人担当,一是他们在杭州的人数不少,又有官家撑腰,影响较大,二来他们来自海外,评论起来也公道些。他们常在海上来往,不免受海盗骚扰,咱们这杭州总兵官念其每次税赋甚多,常提水师为两家的海船护航,所以两人借此机会对总兵官沈大人聊表感激之情,包下了这次大会的所有费用。当然作这大会的总评判人最合适不过。”高炽道:“不知他们都运些什么货物?”青衫秀士道:“货物花样甚多,都是海外奇珍,为我中原所无,看到没有?那个桌上碟中盛的一味香料便来自南洋。有了这味料,一般的菜也能美味异常!”那秀士一指,最近的这桌上的碟中果然有一些锯末一样的东西,隐隐发出一丝异香。青年秀士道:“这味料可价格不菲,要不怎么叫金沙香呢?如金沙一般值钱。”
这时,那纳辛站起,用古怪的汉语道:“诸位请安静,今天,鄙人很荣幸来到这里,在一天内尝遍顶级美味,杭州的,愿诸位能和我感受一样的!今天的评判由我和这位雅库布*图西主持。”纳辛的发音不准,诸位二字说得如同猪喂一样。雅库布图西也站起,学汉人拱手道:“我与纳辛先生尝遍沿海各地菜式,觉得杭州之味最为美妙,令我难以忘怀,今天我们便要找出那最绝的一道菜,并赏给做它的人白银二十两,以及总兵沈大人题写的金匾!”下面众人一阵嘈杂,要知道这白银二十两本就不菲,可也不算什么,但那赛庖丁的匾额所带来的名头可是千金难买。无数店家无不期望自己的师傅在此折桂,以后便是财源滚滚而来。
纳辛接道:“那个鄙人宣布,比赛开始,诸位名厨请献艺!”霎时,菜刀与锅铲齐飞,汤水共酒水一色。场外众人都瞪大眼睛看这十位名厨忙得不亦乐乎,文和盯了片刻,发现左手边第一位那位身材魁梧的师傅手法最快,动作极为精巧利索,同样是切一块豆腐,别人一手按一手持刀,可他直接将一块豆腐在案板一抛,菜刀在空中迅捷挥动,顷刻即收,不细看的话只觉得是他的刀在空中挥出再收回一个动作而已,豆腐片便如雪花一般落入锅中,好事者在后看的真切,叫道:“八片一刀,天女散花!”立时场下彩声四起,众人叹为绝妙。
文和不禁吃了一惊,自己学了些武功,看到此人豆腐的身手,料定必有功夫在身,单凭这份眼力,这挥刀用劲的情形,此人当是使小巧短兵刃的高手。豆腐甚软,不需要多少臂力,但要再转瞬间将它削成厚薄相同的八片,需要眼力极高,再有那菜刀在空中接连挥动七次,其腕关控制绝对一流。想不道还有高手隐匿在厨师之内!
各厨师桌前都贴有一张黄纸,上写有各人所做的菜名,那第一个大汉所做的菜是:金玉满堂,其余依次是母子相会、锦绣龙虾、满园*、冰糖甲鱼、上素仙鹤,香柠佛手鱼、虫草杜仲炖海虾、五柳老虎头、白峰积雪。只看名字,可想其味!场下观者不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文和与高烯绕场一周,数步隔香,如同深林看景,每走一段,风景的花木、明暗、层次、颜色等皆有不同,当真是大饱味觉。半柱香过,众厨师都一一停手,各色美食纷纷呈献在桌上。
纳辛与图西离座,其他数位豪绅跟随其后从右手边开始品尝其味。每食一味,二人便稍停体会回味片刻,不住点头,然后用清水漱口,品尝下一味。二人走到那大汉的桌前,眼前是最后一道菜金玉满堂。此菜以豆腐、虾胶、菜胆为主料,佐以面粉,蛋液、胡椒等辅料,并不用一丝肉类。做法并不复杂,将豆腐皮去老皮,削成一指的厚片,撒上干面粉,抹虾胶后再盖一层豆腐,粘匀干淀粉,再蘸鸡蛋液,下入七成热油锅内炸至金黄色捞出;另将菜胆用油盐水飞水,码放盘中;锅内留底油,下葱姜水,上汤,绍酒,盐,胡椒粉,下入炸好的豆腐,使其入味,稍后铲出码放在菜胆上;锅内汁加精粉勾芡,包尾油,浇在豆腐及菜胆上即成。此菜关键是要豆腐片要切的均匀,炸时要火候拿捏得甚准,待菜油刚刚侵入芯部即可。
十只菜胆过水成笋状,粗端嵌一红枣,向内簇头摆放,真是红白相间,其上放有八支黄灿灿的元宝状的虾胶豆腐,当真是金玉满堂。纳辛夹起一个‘金元宝’,放入口中,稍加咀嚼,不由得啊出声来。图西见状,赶忙也夹了一个放入口中,亦作一般情形。片刻二人回过神来,对此美味赞不绝口。谁知他们兴奋之余,脱口说出的都是本国言语,别人如何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