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弗里曼转了两个弯走上那条往高处延伸的上坡路时,他看出这就是通向教会的道路了。因为这条路既宽敞,又干净,而且在路两边,每隔一段就竖立着一座黑铁铸造的天使塑像,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初雪,周围树木繁盛,也都覆雪挂霜,整个地方看上去有一份宁静和谐的气氛。
弗里曼一边走在坡上,一边好奇路面上倒是没有一点积雪。似乎是为了照顾上山礼拜的教徒信众而特意打扫过了,他猜大概即使是在这样的城镇,也还是会有不少善男信女来做礼拜的。果然随着道路的渐渐深入,教会那高高的尖顶也慢慢从树丛上方探出了头来,而越来越多的人开也始映现在弗里曼的眼中,但弗里曼的那一双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教会门前的道路上,此时已经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拖拖拉拉地聚集了不下半百号人。这副阵状让弗里曼吃惊而又不解,这些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如果说这些都是排队等待忏悔的罪人的话,弗里曼倒说不定会愿意相信,这倒不是因为他相信忏悔的功效,而是因为他相信这个城中确有那些多的罪恶。
但这些人似乎并非是为了忏悔而来到这里的,弗里曼此时已经看清了这些人的样子。
这是一群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的人,贫穷,丑陋,肮脏,下贱的流浪者,乞讨者。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大概便是因为这里是唯一能让他们在这萧萧北风中熬过这个冬天的地方了。此时他们每个人眼中含着希望的光,每个人都期待待会便可以分到一块热呼呼的面包,以及一席屋顶下不透风的铺位,好让他们在今晚的漫长夜晚里不至被饥饿和寒冷夺走生命。因为这里是神圣的教会,这里是神的居所,无论如何,神都不会将他们弃之不顾的。
正当弗里曼望着人群,思忖着如何进入教会礼拜堂的时候,从教堂高处的石头台阶上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衣白帽的教士,他在大门高高的曲拱下低头跟旁人耳语着,手上翻着一本小册,忽然抬头望了一眼下面的人群,然后便清了清嗓子:
“今天所有床位已发放完毕!所有人离开!“
人群瞬间呆了,但随之响起一片哀叹声。
“不。。。你们不能这样。。。”
“那我们今晚该怎么办。。。。。”
“难道主也抛弃我们了吗。。。。”
那教士对这些反应已经司空见惯,他没有多作停留,回头便朝门内走去,但此时一个中年男人却从人群队伍中冲出来跑上了台阶,拉住了他的衣襟,不断哀求着不让他离去。
“教士大人,求求你让我们进去。。。求求你了,我还带着我儿子,他生病了不能承受风寒。。。。。。”
那教士似乎也早对这样的做法见惯不怪了,他没有搭理那中年男人,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转头就要离去。但他这样的举动却让那男人更加激动地扯住他的衣服,结果竟把教服的一角给扯了下来。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教士愤然朝旁边的两个卫兵大喊大叫。于是,两个卫教兵一人一边钳住了那男人的两臂,抓起他直接往台阶下一扔。他像一根空心的玉米穗一样滚下了台阶。
周围的其他人看见这副情景,也都被震慑住而停止了骚动。的确,教会的卫兵也不是好惹的,要不然还为什么要每天在这排队挤破头呢?
“这人也实在太蠢了,居然敢直接去拉那个缺德鬼。”
“哎。。。没把关起来算走运了。”
“散吧散吧,赶紧去外墙下抢个位置才是真的,待会可就没咯。。。”
看着那中年男人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众人议论了一阵后纷纷离去。只剩下他的儿子仍站在他身边,在不停用小手摸着爸爸凌乱的头发。
弗里曼望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深深地下垂着,就像坠着一块铅。但他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一阵寒风吹来,弗里曼皱起眉回头望向教堂那高高的门槛和尖顶,后者现在看起来似乎显得更加高耸了。
注视良久,弗里曼迈开大步,走上了石头台阶。
在大门前,他直接被卫兵拦了下来。
“床位已经满了。”一个说道。
“回去,明天再来。”另一个说道。
弗里曼目视前方,说道:
“我要到荣军堂办事。“
那两个卫兵听到他说的话后对视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弗里曼一遍。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虽然穿的是农民的衣服,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真熟悉得像是跟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看样子你好像是个士兵。”一个卫兵说道。
“进去吧,荣军堂在左边。”另一个说道。
弗里曼对他们点点头:“谢了。”随后便一脚跨进了教堂大门。
在进入教会大门后,从左边绕过礼拜堂,弗里曼一抬头便看到荣军堂的标识了。
神圣教会附属机构——神圣荣军堂。
这便是教会在上次大战中设置的一个半宗教半世俗机构。建立的起因原本是为了协调教会与地方在异端讨伐战争上的例如征集兵源,募集物资等一系列后勤事务。而在战争结束后,又因为有大量人员从军队中离队返乡,荣军堂又承担起了作为这些退伍人员从军队到地方的流通中介的作用,其中包括开具返乡证明,提供路途食宿等。而另外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事务,也是由荣军堂负责的,那就是对在战争中伤残和死亡军人的抚恤工作,自然,这也是一个广受质疑的事务。
一个正式入伍的军人,从伤残到死亡,按程度的不同,都能从军队领到一定的抚恤金,而在异端讨伐大战中这份抚恤金的来源实际上是教会金库。如果是伤残了的话还好,因为军队为了保证士气,一般都会确保士兵拿到这份卖命钱,而如果是不幸战死,那么就必须得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去把这份死亡抚恤金带给死者家人。否则的话,就只能让教会荣军堂负责发放了,而所有打过仗的老兵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战争后有为数众多的士兵没有回到他们生前的家中,而他们在荣军堂档案里的记录却不是死亡,而是失踪。自然,他们的家属也就不能凭此获得一分钱的抚恤金。
弗里曼作为一个在军队呆了十年的人,早就对这些军队的里里外外了解得一清二楚。以前在部队里,士兵们就一起把军中克扣军粮的官员称为老鼠,而那些贪墨死人钱的教会人员则称之为秃鹫。中午时候在餐桌旁听艾米尔说的时候弗里曼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其中端倪,如果艾米尔的父亲不是还活着的话,那多半就是教会的人从中作祟,给档案做了手脚,还连欺骗带威胁地不让别人查看,其实就是想掩饰他们私自克扣属于兄妹俩的抚恤金的行为。从刚才这里神职人员的办事风格来看,事实多半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