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要来?”韩枫的目光投向窗外,“他们跟詹代打得如何了呢?已经结束了么?”
杜伦道:“落雁关一战耗时一个多月,双方都死伤无数。眼下天气已冷,又到了缺粮的时候,这才罢兵休战。据说北代的戎羯狼骑几乎全部都被歼灭了,看样子是元气大伤。”
韩枫微笑道:“咱们和柳泉一起长大,何时你也开始长他人志气了?你该知道,他是做生意的料子,无论何时都不会亏本。戎羯狼骑死得太多,终究不是平沙士兵,即便死的人中有平沙士兵,那也大半是邢侯的势力。”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现在平沙城军队的主攻力量并不应是人力。”
在旁一直没有插嘴的清秋此刻问道:“你是指火雷吗?”
韩枫点头道:“对。我很想知道,他们的火雷现在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杜伦笑道:“具体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只是他们的使者到锋关芒城时,自称他们用火雷将落雁关几乎全都炸塌了,关口从此不再。”
韩枫道:“笑话。既然关口已经不复存在,那怎么没有趁势长驱直入?什么缺粮都是借口,继续往南方打,粮食只会越来越多。柳泉难道不知道抢吗?”
杜伦笑得更大声了些:“哈哈,这话本来我也不信,后来是冢宰他们在酒桌上把那个使者灌醉了,才勉强撬出了一两句真话。据说关隘虽然被炸塌了,可是碎石成堆堵住了整座山口。军队中带着的火雷已经不足以将这些巨石再炸碎,若要人力清障,又会耽误时间。柳泉和邢侯担心被人抄了后路,只得撤兵。”
清秋虽然喜欢置身战事之外,又不愿过多参与到西代的军政之中,但听了这一番话,还是不由得摇头叹道:“北方就是戎羯人,落雁关又是在长门山中,往东去一直都是山脉,哪里会有人抄北代的后路?”
韩枫道:“这还不明显吗?他依旧是在防着我们。多半是听到了我们去寻天马的消息,担心我们得了天马,便借助天马的势头断了他的退路。毕竟,天马是戎羯狼骑的天敌啊,也是天下一切骑兵的天敌。更何况,落雁关碎石封路,即便柳泉他们不整理,等到他们离开了,詹代也会派人去清理。”
杜伦道:“我也是这样认为。落雁关原本就是詹代的地盘,是北代南下的第一道关口,也是詹代的必守之地。他们如果不派兵封守,那么等明年开春过后,北代再举南侵,只消备齐了火雷,那么顷刻之间就能把石头炸飞,此后骑兵便可毫无阻碍地杀入中原,直逼蒲山关,那样对帝都的压力可就太大了。这个代价,可是詹代的帝皇赌不起的。”
韩枫道:“正是如此,但这是一块鸡肋啊。我虽未亲至,但以羊肠关和汉星关的规模来看,落雁关清障至少需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等清完了障,距离明年开春就只有两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建起一座坚固的工事。守落雁关至少要两万人,但在这种形势之下,这两万人只能拖延北代大军十天左右,起不到任何作用。”
清秋不禁问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若换了你是詹代的帝皇,会怎么办呢?”
韩枫微微沉吟,旋即微笑道:“当然还是要先去落雁关看一眼,借山势作阵……”他说到此处,面色微微一沉,看向了杜伦,道“皇叔祖曾教你阵法。那日在两山之间,我见你助我将大青山的积雪融化,挡住了地火火势……你的阵法已经大成了?”
杜伦忙摆手笑道:“大成是谈不上,但与寻常阵师相比,多半已不落下风。王爷他老人家教我从自身着手,看透自身的不通处,以调整自身的小天地。我与这双残腿已经做了二十多年斗争,种种方法都试过,如今一被点透,那么距离明白,也不过只在一夕之间,这是我的不幸,或许也是我的幸运吧。”语罢,他双手撑在腿上,虽然身子依旧不动,但韩枫和清秋却觉得眼前一花,再晃过神来时,杜伦竟已到了一丈开外的另一张木椅上。
清秋只是按着族中的秘法破了第一重“我障”,此刻虽能看明白杜伦的身影变换,却不了解其中的道理,情不自禁倒吸了口寒气,眸中除了不解,甚至还透出了些许不安。而韩枫却因破过数重障,一眼便识破了杜伦的方法,破口而出:“凭虚御风。”他也很惊讶,但却巧妙地将心中的诧异埋藏起来,转而边笑边击掌赞道:“好个杜伦,你竟到了这个地步!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杜伦在清秋面前露了这一手,虽然因破过障而不似常人对得失过于看重,但还是自觉志满意筹,笑道:“终究也没有逃过你的眼睛。只是以风代腿,终究还需凭借,不过总算我不再以腿为念,也算开了一个新天地。”
韩枫笑道:“如此甚好。等柳泉来了,他若看到你今日成就,必然会十分高兴。”
岂知杜伦却敛了脸上笑容,叹了口气:“韩枫……我私下仍叫你韩枫,也仍叫他柳泉,但我心中却知道你们早已不是当初在离都的人了。我能给你看这些,是因为你强过于我;肯给清秋姑娘看这些,是因为清秋姑娘置身事外。其他的人,我是不会让他们看到的。我只愿以普通阵师的身份来尽自己的力量,其他的都和我无关。”
韩枫倒是没料到杜伦会说出这一番话。他的语气虽然诚恳,可说的话却让人觉得很是客套,而他也能明白杜伦没有说出来的那层意思:他愿意给自己看是因为自己强过于他,不愿意给柳泉看,自然是认为柳泉弱于他。而柳泉又是善于买卖之人,杜伦应该是担心会被柳泉利用吧。
原本以为杜伦一直与柳泉心无芥蒂,此时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韩枫颔首莞尔:“这都随你。咱们倒是扯远了,还是讲如何对待落雁关吧。既然皇叔祖教出了你,又如何不会教旁人?他之前的八九十年可都是在詹代度过的,那时他也曾一心一意辅佐皇廷。即便教出的阵师多是庸才,可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与你相似。”说到那个人时,韩枫心中猛然间如被大锤击打。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她的嫣然一笑,她的浅唱低吟,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明溪,她难道在这次落雁关之战中没有露面吗?她难道还被幽禁于深宫之中,不得自由吗?
然而杜伦的回答却给了韩枫当头一棒:“你是说詹代的三公主?我听使者说,她被柳泉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