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地泛起鱼肚白,身边的将士大多都还在熟睡。楠凌雀却独自放下手中的酒樽站了起来。狮子好似被她轻微的动作惊醒,也跟着爬了起来,它似乎还有些睡眼朦胧:
“凌,怎么了?”
楠凌雀静静的地望着远处,就这样看了很久,她指着远方宏伟的建筑说:“这里离皇城,不过十多里的距离吧?”
狮子不太明白,它看了看她指的地方,又回过头望她“真要回去啊?凌明明是不想回去的。”
“我是不想回去,可将士们还要回家呀!”楠凌雀无奈笑了笑“该来的躲不掉。”她解下身上的披风为身边那人披上,往营帐的方向去了。见她走,狮子快步跟上去。正走着楠凌雀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它说“对了肆儿,昨天我好像遇到个神仙。”
“真的?那后来了?”狮子兴奋到。
“没有后来了,就是第一次遇见神仙,觉得挺稀奇的。”
“哎,那有什么!杨叔说这世道乱,看见啥都不稀奇。只有遇见我这种神兽,那才要稀奇呢!”
“呵呵,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吧?”楠凌雀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你除了变大变小能讲话,还会什么?”
两人正闲聊着一时竟然忘了时间。没多会天已经大亮了。这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屈膝道“将军!众将士已经集合完毕,是否即刻启程?”闻言楠凌雀挥挥手让他退下。毕竟一宿没睡,脑子有些沉,她揉了揉眉心处,再小坐了一阵也跟着出了营帐。
帐外将士们早已经整装待发,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走上石阶。一时间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军队,看着将士们那样坚定炙热的眼神。良久,她忽然笑了,高声道“出发!”
领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十五六岁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眼里却是经百年的沧桑。也许是离家近了,后面的将士们都越发的兴奋起来。唯独楠凌雀依旧神情漠然。这时候一人催马赶了上来“上将军,您的披风。”那人说着双手递了上来。
楠凌雀也不看他,接过去拴了在身上“伤好些了吗?”
他抱拳“谢将军关心,已经好多了。”
这时另一人也催马走了上来“将军,翻过这座山,再过二里地便是京城了。”离得近的将士们听到这句话,已经欢呼起来。见他们这样,楠凌雀回过头去看了看: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
扶桑城内的百姓早已经围在街道两边,见凯旋的大军经过,也都纷纷向天上抛洒撒着鲜花,一声声喊着“恭迎上将军!”甚至有大胆的孩童跑到她的面前,抚摸她身旁威风凛凛的雄狮。喊她“凌雀大人”她都一一点头,以示回应。看着人潮中那些来接亲回家的百姓,她也情不自禁的往四周望了望,终自嘲的笑了,皇兄不在,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接你了?
随后她拒绝了副将要随她一同进宫面圣的请求。独自走在了这进宫的窄巷上。四周是厚厚的宫壁,从上面才能依稀的看见蒙雾的天。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人寂寞的身影。她把手抚在墙上缓缓前行着。
远处的宫殿看上去精致而美丽,走近了再看倒是觉得荒凉了些。门上的灰尘已经积得很厚了,院中的竹扉也已经伸展了出来。她在门口占了一阵,然后推门进去。这偌大的宫殿内竟然没有应侍,她在这前行的过程中缓缓卸下了战甲。随手将卸下的战甲放在了屋内的圆桌上,远远的看到美人榻上的被褥有些折皱,她便上去抚了抚,将塌下的脚凳也摆正了。尽管那里空无一人,但她好像可以看见某人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却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从那唇形中依稀可以分辨出她说的是“母妃,我回来了……”末了,她在那床边缓缓跪了下来,微微低着头,好像还有谁轻抚她脸颊的模样。
这时门外想起了一人的脚步声:
“哎哟上将军,老奴就知道您一定在这。”公公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陛下叫您一回来就赶紧过去,您还是快些跟我走吧!”
“好!我换身衣服。”楠凌雀神情依旧淡漠。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四周古木参天,身侧红墙绿瓦,脚下是汉白玉铺成的地砖,还有不少的石狮龙雕作为点缀,每一处都彰显皇家的威严。楠凌雀快步穿过一条条长廊。到了那金顶、红门的宣事殿前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见她愣了好一阵也不肯走,身边引路的太监忍不住急道:“上将军,您……别叫奴才为难啊!”随着传话太监的一声高呼,她大步走进殿内。殿内台基上点着的安神香,使得整个大殿都烟雾缭绕。到了金漆雕龙宝座前,她撩衣跪下:
“儿臣参见父皇!”
闻声王座上的男人轻蔑的笑了,楠弦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奏本,表情庄重而威严,使整个大殿都冲次着一股严肃的气息。楠凌雀都来了许久了,但那人既没说话,也没说让她起身。早想到会是如此的,凌雀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卷轴拿出来,双手呈过头顶:
“儿臣自南疆班师回朝,呈上楚国降书,还请父皇过目。”
“拿来!”话中是听得出他有些不耐烦的。这时着青衣公公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手中黑金卷轴,快步递到男子手中便恭敬的退开了。看着手中的卷轴楠弦笑了下:“楠凌雀,你可真有本是啊!让你去攻打楚国,你还真把他们给降了?”
凌雀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硬着头皮道“谢父皇夸赞。”
这时楠弦正准备端起桌上的茶来饮,听她这么一说,他顺势将手中茶杯给她砸了过去。楠凌雀不躲,任凭茶水飞溅了一身,茶盖砸在额头上磕出了血,血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眼睛也不眨一下。不过好在,茶水是凉的!
随即男子吼道:“朕是在夸你吗?”
楠凌雀低着头,怕自己再说什么。她表情麻木,大概是已经习惯这样了吧!
末了,宫婢们开始上前收拾着地上的残渣。只是她们的出现好像碍了那人的眼睛,见他把手一挥“下去,让她来。”闻言楠凌雀起身照做,这时那人又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凌雀似有不解,抬头望他,却见楠弦满脸笑意的盯着自己。见是这样,她暗自低下头笑了,似乎明白他要让自己做什么了。她看着地上那些银晃晃的碎片,然后硬生生跪了下去。就在膝盖触地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那些瓷片从自己骨头上划过发出的咯吱的一声,疼痛不由得让她一皱眉。
“哈哈哈,不愧是我炎国上将!”这时头顶响起那人玩味的笑声“疼吗,凌雀?”
尖锐的残渣早已穿透了的她的皮肤,她明明是疼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道“回父皇,不疼!”
见她这样回答,男人愣了下,他似若有若无的苦笑了,盯着地上楠凌雀看了好一阵,眼中似有些疲惫和麻木。他起身,慢慢的从台基上走下来,走到她跟前。而楠凌雀还是呆呆跪着,背脊挺得很直。楠弦盯着面前这个乖顺的孩子看了许久,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忽然间他抬手一记掌风挥过“说话啊?”
楠凌雀暗自拭去嘴边的血迹,爬起来跪好“父皇……真的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她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说什么?难道还想让朕恭喜你得胜归来?”
楠凌雀自嘲的笑了下,这个人从四岁起就再没有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自己这是又在奢求些什么了?
“你笑什么?”见她莫名其妙的笑,楠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说着他已经抽出了刀“朕说过,你别惹得朕不高兴!你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而已!”
狗吗?呵呵,她已缓缓闭上了眼睛。
楠弦拿刀挑起她的下巴“又不会说话了是吗?”
“不,儿臣知错,父皇您息怒。”凌雀避开他的刀刃,拜了下去。她没有起身,眼看着那双黄缎黑底朝靴渐渐走到自己跟前:
“错哪儿了?”说着楠弦一脚踩在她的手上,用力压了下去。能清楚的看见那人因疼痛而瑟瑟发抖,但却忍着没出声。见状楠弦皱紧了眉头“楠凌雀,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是没有感觉吗?啊?”说着他退一步,忽然一刀扎在了她的手上,楠凌雀没得任何准备一下子就吼了出来。身旁的奴婢纷纷也吓得惊叫一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此时楠凌雀已经顾不上其他,刀尖还扎在她的手上啊,那人微微的一点动作便能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她慌忙伸手去抓住那刀刃:
“父皇!您这是……?”
楠弦看着她纵是遍体鳞伤却依旧从容不迫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早些时日那个臣子俯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不禁捏紧了拳头:
“上将军战无不胜,号称天下第一是吗?那这样如何?”说着,他用刀把她的手翻过来,用脚踩住,刀锋再次刺破她的皮肤,在她的血肉中肆意游走。楠凌雀听着刀刃分离自己的血肉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她剧烈的喘息着,极力忍受着碗口处传来的钻心般的疼痛。她只感觉到那人的刀在自己的手筋上划过去划过来的,忽然就这么轻轻一挑,那人顿时张大了嘴,她已经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就这么被废了。
那人倒是若无其事的擦拭着刀身的血迹“上将军因战负伤,无力带兵,此后退到礼部去如何?”
或许是因为疼痛,楠凌雀咽了口唾沫,在这麻木的最后她竟咧嘴笑了,她不敢想象再次沦为阶下囚的日子,忽然就觉得胸口好痛。父皇就算孩儿并非您亲生,但孩儿也一直当您是父亲,可您一定要这样对孩儿吗?若是想要兵权,那你说便是啊!一阵沉默之后,楠凌雀颤抖这声音说“父皇……您直接杀了孩儿……不好吗?”
楠弦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突然间只听一声兽吼。
“凌!那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本该躲在殿外花坛里的小肆,此时已变作银狮冲在她身前。它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冲上去一口便咬住了那人握刀那手的胳膊,随之发出的是那人痛苦的嘶嚎。而它就在在外捕猎一样,紧咬着那人的胳膊不停的左右摆动,顿时鲜血撒了一地。
见状楠凌雀忙一把将它抱住“小肆,不……不要啊……”狮子低吼着露出利牙,不停向前窜,仿佛要将面前的男子碎尸万段。楠凌雀紧抓它的手更是一刻也不敢松开,狮子原本雪白的皮毛,已经被她的血染得殷红一片“我求你,我求你啊小肆……你放开他啊……”滑落的泪水打在狮子的嘴角,狮子一愣缓缓停止了动作,它回过头看着主人湿润的眼眸:“凌?”而她紧紧的抱着它,没有说话。
见它一松开自己,楠弦抄起一个青花瓷瓶便往它头上砸了去,楠凌雀根本来不及阻止,那个瓶子就这么碎在了小肆的头上。受此重击狮子险些没站稳,踉跄两下爬在了地上。见着楠凌雀有些后怕,她慌忙按住它头上那个不停冒血的地方。此时她再也能像刚刚的那般淡然,不停流着眼里抚摸这它的皮毛,不停的问它“小肆你怎么样?”这时殿外的守城的官兵已经冲了经来将她们团团围住。在这寒刃之中楠凌雀咬牙,把头紧靠在狮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