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打木叶,尘染青衫。树亦如此,人何以堪?
朔风乱舞,寒梅折半。孤竹系玲,箫声如怨。
山崖上吹奏箫的人,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眼底确实历经百年的沧桑,箫声断断续续,像是在诉说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听了,竟让人心生凄凉,有种忍不住想要落泪的感觉。楠凌雀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可她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好像很是享受这份宁静。
崖上,星月都离得很近,好似伸手就能碰到。夜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头发,她眸中的漆黑好似同夜空的黑混在一起,仿佛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只是她没发现,山崖对岸的树梢上竟还立着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已金丝沟边,缎绣着古典花纹,随意散出的几缕乌丝在风中轻荡,显尽一身华贵与不凡。闻声,洛胤寒缓缓睁开了眼睛,好似被这凄凉婉转的箫声所吸引。他直直的盯着那抚箫的孩子,究竟拥有何种的心境,才能奏出如此凄婉的箫声?
曲罢,楠凌雀望着星辰,长长的出了口气“又回来了”说完她嘴角渐渐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随即她将长箫在手中一舞,顺势握住,于崖壁上一蹬高高跃起,下落的瞬间在墙上题下几行字:
朱墙深宫心难透,万千杀伐却无由。
十载浮沉倏忽过,一身伤病未曾休。
花落棋残人不在,桐倒泉枯凤不来。
倾权谋何居于首,只一人提缰回眸。
随后她单手掌地稳稳的落下,回头淡淡的看着自己题下的诗句。
看到这,洛胤寒不禁将手背了过去。小小年纪已达此番境界,可以草木为刃,以气穿石?
“谁?”
自己细微的动作好像已经惊动了她,洛胤寒眯了眯眼睛,既然她已察觉自己理应现身相见,只见他侧了身,忽然闪身出去。
感觉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楠凌雀了口凉气,快得来不及反映那人站已经在自己面前,下一刻,她手中的箫也横在了那人颈间。
洛胤寒垂眸,看了看横在自己颈间的竹箫,又盯着墙上的诗看了一阵,眼中似乎浮起几丝笑意。
好快!这哪儿是人类该有的速度。楠凌雀盯着这人。见他墨发齐膝,五官精致,晨霜般清澈的眼睛,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淡漠,倒像是哪里坠落的星辰,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感觉上不像是什么妖邪之人,难不成遇上神仙了?楠凌雀愣了愣,的确,那速度远在自己之上,若他真有敌意的话,自己应该不会有出手的机会。想着她退开一步,颔首道“失礼。”
洛胤寒微微动了下脑袋,似在点头。垂眸一刹,刚好对上她褐色的眸子,但似乎很难找到她的瞳孔,很深邃,很空,很淡然,像是那种对于死亡的淡然。这样冰冷的眼神,一点也不衬她精致的五官。随后,洛胤寒率先移开了眸子,目光最后落定在她手中那只竹箫上。
见他盯着自己的箫,楠凌雀道“可是扰了前辈歇息?”
他摇头,见这半大的孩子虽是少年老成,但气度风雅,面容灵秀,不由的多看了一阵。
楠凌雀礼貌的笑笑“让前辈见笑了”刚想抬腿走人,却又被那人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说话很慢,优哉游哉的,声音却磁性而有力。
“我?”楠凌雀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过自己身份特殊,还是不要轻易暴露的好,想了想便说“叫我宵让便是。”
闻言洛胤寒也随她念了一遍“宵让。”
“嗯”楠凌雀点头,对他拱手一礼,便转过身离去。虽不显亲近,却也不失礼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时夜已经深了,街道上也没有了来去的行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听着谁家老者的呼声和耳畔不时传来的一声锣响,楠凌雀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夜风抚过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有个毛绒绒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楠凌雀挣开眼睛,见是那只体毛皆白的银狮子:
“自己跑出来的?”她笑了,伸手揉了揉狮子的脑袋,那大家伙竟像个小狗一般享受着,完事还把肚子翻过来和她撒娇。楠凌雀无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夜空。末了,狮子翻起来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见它盯着楠凌雀忽然张了张嘴说:
“衣服……”
她倒没惊奇这只狮子为何为说话,因为这头狮子正是她所养。要问它的来历嘛,说来话长。简言之就是,小时候在路边捡的。小孩嘛!都喜欢些猫猫狗狗的,看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就往家里带,谁知捡回去洗干净了才知道居然是只狮子,长大一点就更不得了,居然还张口说话,起初楠凌雀也吓了一大跳,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简言之这只狮子同她一起长大,于她们而言彼此就好像亲人一样,十多年来不离不弃,相依相伴。
大家伙见她这身妆容好像也觉得奇怪,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慢慢靠过来,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凌,衣服不是你的。”
她点头。
狮子有些差异,正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不好看吗?”
“好看的。”狮子用鼻子发出低低的呻吟,走到她身边坐下“凌,大家在找你。”
闻言楠凌雀无奈笑了下“嗯,回吧!总归是要回去的。”说着她走了出去,走出了几步才发现狮子没有跟上来,见它耷拉着脑袋,那神情可以说是有几分委屈:
“不回去,明明你不想回去的!”
“呵呵。”楠凌雀被它可爱的样子逗乐了“想与不想又能怎样?君命难为嘛!”她说得很轻松,却也不难听出她话中的无奈。
“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那里的人都不喜欢你!”见到主人不开心,狮子一下低下头去,不停用爪子在地上厮挠,不时发出低低的怪叫来。末了,它的眼中竟然渐渐泛起了泪光。
见状楠凌雀皱眉,猛的转身拥住了它,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末了,楠凌苦笑了下“可我又怎敢倒下?我的身后还有千军万马啊!”说完她叹了口气,却又下意识将它拥得更紧了些“呵呵,小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或许……皇兄说得对,我离开,对他和我都好。”楠凌雀静静的抱着它,仿佛忘已经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它松开。
月下,这一人一兽在林中漫步着,不时踩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大老远看上去也怪吓人的,狮子乖乖的跟着她,就不时用鼻子去碰碰她的手。
“凌,你这身衣服哪儿来得啊?”
“别人院里拿的。”
“啊?你……你说不可以不问就拿的吗?”
“没不问自取,我留下银子了。”说话间,楠凌雀走到一颗大树底下,伸手把树洞里的包袱给扣了出来。
“凌,这是什么啊?”狮子对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尽管楠凌雀每次只是草草回它几字,但它任旧对此乐此不疲。
“衣服。”楠凌雀照旧简简单单的吐出了两个字,这便是她刚刚换下的战甲,总不能穿着这一身花衣裳回去吧!
她直起身,月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的苍白,又透出丝丝忧伤。褪下的衣物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滑落,显出来的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着的,狰狞着的伤疤。
看着狮子不由自主的跺了下脚,望着还在整理衣物的人,它情不自禁的把头靠了上去。感觉到后背有东西靠了上来,楠凌雀回头看了看,轻笑道“别闹”说完又低头继续整理自己腰间的束带。
此时的她已是一身戎装,头发高高的束在了一起,威武的雄狮立于她身边不远处,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
狮子望着她,渐渐咧开了嘴,像是在笑一样“凌,你穿男装也帅,女装好看。”
闻言楠凌雀也笑了“谁给你吃蜜糖了?嘴这么甜。我着男装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看够吗?”
收拾好东西,她领着雄师,往树林的更深处走去。直到前面出现星星火光。忽然火光摇曳,身旁闪出几人,众人屈膝道“上将军!”
“嗯”楠凌雀应了声,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军营里,打了胜仗的将士们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见她经过也都恭敬的起身作礼。她也都一一点头回应,偶尔也停下来同将士们饮一杯。
正走着,突然听见一个熟悉而又令她无奈的声音:
“将军!您这又是上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可把我们急惨了!”
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楠凌雀心下无奈“杨叔,您担心什么?我不过是出去走走而已。”
“您还说,您小时候就是出去走走,吓得老将军派了八百人找你。”
闻言,众人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楠凌雀心中那叫一个无奈,当着自己这么多部下的面,你大爷的,会说话吗?好在她足有军威,众人不敢与她多做视线的交汇。趁此闲暇楠凌雀压低了声音“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还拿它说事儿!”说着她敲着自己的脑袋,走到将士们中间坐下同大家一同畅饮。只见她抓起酒坛子向大家示意后,就直接往嘴里倒。见这架势,老杨赶紧拦住她“哎哎……将军你少喝些。”
楠凌雀挡着酒坛子不然他抢到“不碍事的杨叔!天寒,喝几口暖暖身子。”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是以前言爷爷的旧人,算是看着自己长大吧!虽说一直在军中任着无足轻重的职务,但连自己都称他一声叔,大家对他自然是无不敬重。
夜渐渐的深了,身边的将士们也逐渐的睡去。时不时能听见山中的一声兽鸣。楠凌雀抬手抚了抚身边熟睡的狮子,眼中满是怜爱。
半晌,她转过了头,深深的出了口气。看着热气慢慢消散在寒冬的雾里,看着远处的村庄里的星星灯火,看着这片由她守护的土地,楠凌雀若有若无的笑了,把头枕在了树上。明日便是凯旋之期,她不求能够听封领赏,只求能够安然无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