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底暗绣祥云蟠龙缎袍,极其瘦削苍白却仍不失俊逸的脸上,无论眼角眉梢,均蕴含温和笑意,可纵是如此儒雅的一个人,还是足够使得初见圣颜的我几乎掉了魂魄。
只见青桐已然俯地叩首,我慌乱中连忙拂拂衣袖施礼,孰料顿感晕眩,脚跟一软瘫倒在地,青桐见状轻呼出声,顾不得还在跪礼急忙奔过来想要搀扶我,不想却被羽泽先了一步。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扶起狼狈的我,轻声询问:“没事吧?”
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清苦的草药味,让我不禁感到耳面潮热,却不知是为初次见面落得这般不雅而尴尬,还是为初次与除了父亲和玉郎之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而羞涩?
眼见他双手还搭在我的臂上,甚觉扭捏,忘了他如今已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慌忙地挣脱他后退一步,待稳住自己后低首告罪:“不知圣上驾临,嫔妾失礼了。”
他怔了一下,忽而笑笑:“朕还不曾见过这般见礼呢,委实得趣的很,你又何罪之有?”
我不曾想他竟会是如此回答,轻松的语气更是化解了我几分尴尬,也消除了心中几分戒备和紧张。
低垂的目光瞥见绣着团龙的靴子越过我身侧,我这才怯怯抬起头来,追随他的背影往成片修竹而去。
已及弱冠的羽泽身形惞长,但很瘦,也许是因为身体嬴弱的关系吧,总觉得他少了帝王的肃严,而多了些君子的温润。
“向来有高贵妩媚些的女子喜欢牡丹芍药,含蓄淡雅些的女子则喜欢梨花杏花,再有清高脱俗些的女子则喜欢梅花莲花,竟不知还有你这般的女子,喜欢竹子?”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倒有些发愣起来,依稀间仿佛听到昔日.他的感叹:“竹子凌霜傲雨,万古长青,彰显出了许多人无法配之的正直气节,高尚品德,遂它素有君子一称,绝非浪得虚名。”
所以,是从那时起我便喜爱上竹子的吧,因为只有他才得以与竹相比,也只有竹,方喻他配之。
我回过神来正好看见羽泽目光中别有深意的盯着我,我窘迫的忙错开眼睛,避免四目相对再次出卖我的紧张。
踱至竹旁,??竹叶,淡笑答道:“因为竹子高风亮节,古今文人墨客嗜竹咏竹者亦甚多,如杨载‘风味既淡泊,颜色不斌媚。孤生崖谷间,有此凌云气’,又如张九龄‘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皇上觉得呢?”
他负手而立,眉毛微挑:“哦?听你之意倒像是自喻竹子高尚,抑或是自诩文人墨客?”
我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戏谑,滞了一下道:“嫔妾确是甚爱竹子,但不敢妄自自喻,更别说自诩文人墨客了,糟蹋了文人之名,怕万死难辞其咎。”
只听他“扑哧”一声笑了:“素闻晏国公四女天资聪颖,能文能赋,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羽扇掩面的羞怯哩,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个伶牙利齿的丫头啊!”
不知为何,此刻面对眼前这个我名义上的夫君,晏国当今的帝皇时,我之前甚至还在心底憎恨他一旨拆散了我和玉郎,如今竟在一点一点奇异的瓦解,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质高贵而平易近人,风雅而不觉风流,身体除了瘦削脸色苍白外,孱弱的病态更是被他掩饰得荡然无存,这样的人,真的就如父亲说的,曾因悍妻班懿以耳赠礼,吓得旧疾复发,药不离口?且从此憎怒后妃争斗而多年不曾踏足内宫?
我不信,一定不信。
皇后位下还有夫人,二妃,二贵嫔,四贵人,再下还有美人才人多名,俱乃前朝大臣之亲眷,难道他只是用一个一个的金色牢笼讨得前朝的安宁?
曾经也是颇多内宠的诶……
唉……想到最后依旧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了,我只需记得我此行进宫的真正目的,倾尽所有尽可能的完成太后与父亲交与的任务便罢,而羽泽大概也没有忘,自这日起,他接连几天驾临我的绿旖殿,我们有时于回廊前听清风送来的阵阵蝉鸣,有时于殿台上临摹竹影书画,悠闲惬意,营造出了一幅摒弃三千,独宠一人的景象,也因此,羡煞了宫里众多妃嫔,更因此,短短时日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我甚至能够感觉,正有危险在慢慢向我靠近,而我,已经无法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