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交错。
月下人影疏,少年独执盏。
“沙沙,沙沙”一阵窸窣,是树叶彼此摩擦的声音,暗处走来一人,单膝跪地,“公爵。”“嗯。”少年颔首,节骨分明的手在月光下给人一种纤细透明的错觉,放下酒杯的一瞬间也令人觉得十分迷人,“盯紧她,接近她,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那人目光有些疑惑与痴迷,一瞬却又颔首,嘴角微扬:“她是谁,必要时候可以杀么。”“很抱歉。”少年抿了抿嘴唇,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不可以。”他顿了顿,随后似乎是回忆起什么,“茹斯克拉斯伯爵。”这种人还是自己杀比较有兴趣呢,毕竟……美好可口的血液似乎很少呢。
“是,公爵。”那人颔首作揖,随后起身,退后几步,隐于黑暗里。
“任务。”塔勒娅站在城市的小巷子间,柳眉微蹙有些不耐,黑色的外套套在身上依旧抵御不了下雪的寒冷,奈何她就是不添衣服坚持三件衣装。阴冷的环境和因不明物体腐烂而酸臭的气味在巷子中蔓延,卖袜子的老人坐在靠外的地方,布满老茧手干燥而破裂,面容枯槁衣服破旧。
“你等等啊……”靠在墙壁上的接头人翻动着布包,拿出整整五厘米厚的任务帖子来回翻动,“反正是个紧急任务受害人危在旦夕就对了。”
“你——”大爷两个字还未从塔勒娅嘴里蹦出来就被她淡定地收了回去,这种人已经不能用骂人来解决了,如果她在一个持枪杀人合法的地方,她一定会以工作不认真为理由一枪崩了他。形象,形象,本来会骂的字眼就不多,如果把人家惹烦了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如果不是跟着伊尔莎混久了她根本还是个淑女,大爷雾草之类的词语一定会离自己比银河系和草帽星系的距离一样遥远。塔勒娅假装咳了咳,“那你浪费他的生命真的好么?”
接头人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血猎救不活受害人又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救不回来那我浪费浪费也不要紧吧。”
“如果就差这一会儿就成功了呢。”塔勒娅扶额,不得不对这个奇葩的世界表示疑惑,除了冷血无情竟无言对他们用其他的词语,“如果就是因为你。”
接头人愣了一下,仿佛是第一次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连翻找的动作也变慢了不止一点,最后,他以十分肯定而残忍的语言回答了塔勒娅,“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与我无关。反正死的又不是我自己。”
“冷血。”塔勒娅的眸子似乎又凌冽了一分,贵族黑暗便罢了,寻常百姓也是如此么。仿佛被揉碎的星光填满的眸子划过了几分疑惑与鄙夷,“无情。”
接头人笑出了声,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无所谓啊,像你们这种人,应该见惯生死了吧。怎么看你也不像个四级中阶的血猎嘛,真是天真。”随后他看了看周围,小声对她说,“其实你不知道吧,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血族恶魔或者狼人之类的非人类啊。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血族的魅惑也是为了吸血的生存,即使是血腥和残忍也是明面上的,而人类不是。人心隔肚皮,总是喜欢在黑暗的内心上批一层令人迷惑的外衣,往往伪装的最好的与你最亲近的,才会把你伤的越深越狠毒,越是善良老实的,越是扭曲肮脏。”
“其实这番话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因为你就是血猎啊,血族是你的敌人。人类,毕竟是你的同族呢。”
塔勒娅的眸子间划过几分迷茫,幼时父母的话在耳畔回荡与这番话开始碰撞。
“塔勒娅啊,别着急,等爸爸妈妈批完这份文件就带你去找城里的小孩子玩。城里人可是十分温暖善良的呢,要做一个令人喜欢的小孩子知道吗。”
善良,温暖,邪恶,肮脏。善良,邪恶……塔勒娅甩了甩头,听见他那句话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心理,“那么,你是什么。人类,恶魔,狼人,血族。”
那人耸了耸肩,颇长的头发十分服帖干净,并没有让塔勒娅产生非主流一枚的心理。他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能力和理解了吧。可是我们也不是另一方的任何一个种族。”说罢,他便给她了一个任务表,耸肩道,“你貌似在这里站了十分钟吧,如果你还愣着受害者多半已经死了,甚至是滴血不留。”
塔勒娅猛然回神,抓起任务单连话也来不及说就开始在街道上飞奔,即便是路人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也顾不上了。
“你觉得我是从脖子开始吸呢,还是从手腕开始呢。”一个长发紧衣女郎悠闲地靠在墙上,远远望去如童话舞会中邂逅的公主一般美好,如果除开她手中掐着的少年的话。
少年的脸被憋得有些通红,青筋跳动,呼吸也有些艰难,“救……救……”塔勒娅蹙眉,抬手便一个枪子儿崩了过去。那人似乎早已料到般,纤腰一转,巧妙避开了那颗子弹,子弹与她擦身而过,完美嵌入了墙砖中。
那人娇媚一笑回首望着射出子弹的人——塔勒娅,“哎呀呀,血猎呢,真让人害怕。”说罢,一个纵身飞跃便离开了这个地方,不见踪影。
塔勒娅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紧紧锁定那个任务表。紧急任务不错,难度……半颗星,适合等级……血猎初级。回想起伊尔莎那个急切的样子和语气……她觉得自己给伊尔莎耍了,而且还不止一点。
塔勒娅实在没那个耐心在知道被伊尔莎耍的情况下还依然保持着有耐心的模样,直到那个小男孩一连串的咳嗽声。
告别了死神的他趴在地上完全站不起来,连贯的咳嗽声仿佛要把内脏全部咳出来,从头上暴跳的青筋上来看,他心脏跳动速度已经接近炸裂了。
“小孩,如果你没死,我就走了。”塔勒娅活动了下手腕,将手枪收回腰间。眉眼间找不到一丝同情的意思。
好半天,男孩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他缓缓爬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她的面前三步左右的地方,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姐姐……”
“这是我的任务。”塔勒娅不在意地看着他,从动作上不难猜——马上便要离开这个地方。男孩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我可不可以跟着你走呀大姐姐,爸爸妈妈都被她杀死了……”他精致苍白的脸庞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塔勒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九年前的自己……在火焰飞舞热浪咆哮中的自己……塔勒娅突然有一丝同情,缓缓伸出了手,眉眼和薄唇的弧度有些温和,“我带你去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小男孩破涕而笑,瞳孔十分清澈,那是天空的颜色。有些干燥的嘴唇上扬,十分有力地抓住了面前的手。
“大姐姐好,我叫卡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