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节开始,本文将改第一称写法为第三人称,文中的“我”将以万历称之,望众看客体谅!
海瑞于九月初五到得京城,狗仔不放心其老迈一人独往,执意要陪海瑞进京,等安顿好后再行回琼州。海瑞见其家中兄弟甚多,应不会误了秋收之时,也就应了下来。到得京时,无巧不成书,刚好被安顿在金学曾隔壁一房住下,两位干臣就此结识。
这倒不是万历的有意安排,或是历史的必然般自然而成,以此历史也将彻底改变。
初时,金学曾为保低调,以免生出事非,每日里只管在房中捧书阅读,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因此并不知来了海瑞做其邻居。
直到。。。。。。
此次万历将召入京中诸人名单交于王国光时,他除了与冯保过目外,除吏部外,其余之人并不详知内情。先一步来京的王用汲事前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海瑞此番也被召来京中,而是海瑞来京途中听闻王用汲现在京军当差。到燕王府住下后,亦感到此住下诸人之紧张神态,未得召见之前亦行低调,当日叫燕王府中下人给在京军总兵衙门送去一封书信,约王用汲来燕王府中相见。
王用汲这才得知,久未见面的好友海瑞已然抵京,忙连夜赶了过来!
海瑞得下人来报,忙喜极到得大门前相迎。
“刚锋兄!”王用汲一见海瑞从门中走出,忙抱拳一礼,跨前一步紧紧拉住海瑞手臂说道。
海瑞亦是高兴不已,感慨的叫道:“润莲!哦,不,革员海瑞见过王大人”说着抽身抱拳行揖礼。
“这….”王用汲一时没反应过来:“刚锋兄,你我几年不见,你是年岁见老,未曾想此等虚礼为何亦是见长?”
海瑞正色道:“礼数之制不可废,尊卑有别,我自当行礼”
王用汲依然对海瑞捉摸不透,狐疑的问道:“此番皇上召你入京,定当大用,日后润莲岂不亦不能以刚锋兄称之,并需行此官礼?”
海瑞向着王用汲抛去示意门外有东厂密探的眼神,嘴里却是说道:“王大人,请进内说话吧!”
王用汲这时方才明白,忙行请礼言道:“请!”
两人就此入得府中,路上不再言语,直到西厢院子。此时金学曾房里已然透出一抹灯光。
“刚锋兄!”王用汲见此小院甚是安静,于是问道:“你是一人来京吗?老朽之躯一路颠簸,可找有下人侍候?”
“润莲何时见我有过下人?再者,你只比我年少三岁,却敢自充小儿称我为老朽?呵呵”海瑞开玩笑的说道。
“呵呵,三年亦是小,何况你现在已然弓背而行,岂不老矣?”王用汲对道。
“润莲你是端坐大堂,而我是锄犁在手,弓背当是自然。若论体健,你却不如我,老朽之名还是由你担之吧!”
“刚锋兄如此盛情,甘充小儿,老朽之名我姑且担之”
海瑞笑着伸出一指点点王用汲。
王用汲顽童般的一笑说道:“我看明日我先行在城中为你找下一居,等从此处搬出时,也免了忙中寻居房而不得!”
海瑞摇摇手说道:“不必啦,我总不能每次来京都要润莲费银吧?此次我儿亦相伴而来,我会着他去找的”
王用汲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谁伴你?”
海瑞听及不禁拍额解释道:“我来京时,刚认下同村李氏小儿继我膝下,入我海氏宗门。本叫李进宝,我曰之海家无宝,去宝独留进,名为海进。”
王用汲为老友能老而得子深为欣慰:“刚锋兄,福气啊!对了,进儿可是在房内?快叫出来啊!”说着王用汲就往有金学曾房间走去。因海瑞房中尚未点灯,他以为此屋就是海瑞居所呢!
“润莲!”海瑞忙拉住道:“此处不许带家人入住,所以我将进儿安置在离此不远之来福客栈住下,改日方便时,我再将他带往你处拜过”
“不可!”王用汲板起脸有些责怪的说道:“进儿从小长与乡野,京城繁杂,你就不怕他走失啦?”
海瑞被王用汲这么一说不免的也有些担起心来:“这….进儿已然二十余二,应不会如此吧?”
王用汲有些无奈的说道:“哎,你得儿是福,可对其却未必是!此般事情你摔过几回还是未开智窍。待会我去将他领我家中住下吧!”
王用汲的话让海瑞想起逝去的妻子及她腹中孩儿,想起溺水的女儿,还有已成黄土的母亲,不免有些感伤。
“走吧,进屋再谈”海瑞说着拉上王用汲走向自己房间。
进到屋内,海瑞将灯点上,并从茶壶内给各自倒上一杯。
王用汲见海瑞一时有些落寞,知其乃忆及往事,于是故意卖着关子笑问道:“除你得子一喜,你我尚有一喜。你猜猜此次奉旨进京的还有谁?”
王用汲此人在明时家世应算中产,其处世风格也彼有中产性格,重原则却不刚烈,与事往往能举上而承下。为人亦彼为感性,越到老时越是变得有些顽童心性,与海瑞之古板倒也合拍。
海瑞也不想细猜,直言道:“你莫卖关子啦,说吧!”
王用汲为了能海瑞注意力从伤感中引出,也不急于说明,依然一副笑脸的说道:“你依急性未改,倒是先断上一断!”
海瑞细想之下,唯实猜不到这官场之中会有谁来京而来自己高兴的,于是摇了摇头。
王用汲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说道:“断不出吧?此人姓李”
海瑞的思维依然停在官场中人身上,一时想不起与二人甚熟之李姓官员。忽然顿有所悟,急问道:“你是说李先生?”
王用汲笑答:“是否可算一喜?”
“哈哈,算得!算得!”海瑞高兴的连说数声算得,继续道:“没想到我们三人还能再次于京中相见,与先生最后一面,已是十年前之苏州府,确是一喜啊!只是,皇上为何叫来李先生,莫非宫里有人得病?”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是听现与我同在京军办差的汪道昆言及方才知晓,他亦难明圣意。吏部急递送达李先生家中时,李先生却游于巴蜀一地,已然着人前往寻他,不日当可到京”王用汲回道。
海瑞点点头,重又拾起喜态,叹了一声道:“润莲提及京军,我这倒有一问。军屯多数并非由卫所筹集军资而卖,乃为卫所官将私下瞒报,或赠予亲好,或私卖予逐利商贾。历代下来,此数已然过半。皇上此番却耗尽国库财帛去将京军田地购回,岂不便宜了其等。既有整顿军伍之意,纵是出于安定计,也应有所查处,方能去虚存精。皇上或是不知其中原委,润莲应当知晓,你可有与皇上言及?”
王用汲摇摇头:“此番我进京还未得皇上召见,只领宫里谕旨前往京军督府奉旨办差。皇上刚断,纵是对戚将军亦是如此。不过,皇上或已了然,因为此次除了有皇榜明谕外,尚有两道密旨下达,一给戚将军,二给我及汪道昆。给戚将军之密意我不知,给我及汪道昆的是让……”
“嘟嘟……”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王用汲的话。
自从上次与王国光会面之后,金学曾就再未任何京中故友接确。每日里待在房里,看似悠然读书,实则独自筹谋定策之中。王国光行事谨慎,这十几天来没有口信传来,说明事情还在他们控制之内,但也可以肯定审理犯官的事还无进展!
前几日从府中下人处得知沈一贯及潘晟,还有邹元标、魏允贞等人也已入住燕府,他知道将他托入人言口水的那一刻即将到来。同时,他也明白,府中下人会告诉于他,同样也会告诉他们,他金学曾也在府内。
只是此次大家都是不明不白的来到京城,住的是燕王府,可这府宅在所有人心里却无异于一处大牢。万历本是好意,特意嘱咐冯保将这闲置的燕王府腾出给这些人暂时居住。可没曾想这些脑细胞过度“发达”的人,却以为这其中另有玄机。再加燕府周围那些锦衣卫的身影,京中局势又不明,纵是曾在京城十数年,来京途中又收冯保私件说明过情委的潘晟,也心感陌生,何况他人呢?自从入住,就再没有一人敢于轻意离府一步。
面对这些,金学曾知道,在冯保出招之前,他们暂时还会先忍着,只是那些参他金学曾的本章估计各人都已经拟好了。他也绝没有跟王国光说时那般轻松,他不得不将一切可能都细想一遍,并定下应对之法。
今天吃过晚饭,点上灯重又拿起《尚书》,于腹中筹谋。古时建筑隔音多为不佳,海瑞与王用汲在院中的交谈也就被他听得真切。
他早有与海瑞一谈的想法,好让海瑞能明白现在的形势,不至于成了冯保手中的棋子,只是还没想出一个能让海瑞坦然接受的办法,谁知命运居然会将海瑞安排成他的“邻居”。这燕王府之大,就连西厢亦是分成数个独立小院,每个小院中设一中厅,中厅两边设成二居,左为金学曾所住,右为海瑞暂居。若是还要在这住上些时日,与海瑞在院中碰上实为再正常不过了。如此一来,先前所想的几种“相遇”方式自然大可不必,倒是省了不少周折。
金学曾有心就此过去打声招呼,又怕太过生硬,反弄巧成拙,不得不思量一番。
在金学曾看来,如果真是冯保授意叫他跟海瑞进京,那无非是将两个人看成木棒与利剑。冯党先用他这根“木棒”将局搅浑,再利用这些年来得到的有关张居正一系人的不法证据,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海瑞这把“利剑”,以海瑞的行事作风,自然是剑过现血。现在名单上的人悉数到来,已经拉动了京城变局的暗涌,他也不知道冯保会在什么时候出招,就算是明日亦是可能。
只要大战一开,他这根“木棒”就要疲以应付各种攻击,自然无暇旁顾。若能在此之前先与海瑞谈过,就算未能将他拉到自己一边,也可以达到先在海瑞心里留下一个评判的不同标准,到时纵是冯党去找他,他自然不会那般容易被人利用。对铲冯一事而言,绝对是值得一试的。何况今天还有王用汲的存在,这多少算是一个机会!
王用汲的为人他是有所耳闻的,只要自己诚心以对,说动王用汲,金学曾还是有相当把握的。若能得王用汲的帮助劝说与海瑞,岂不事半功倍?
由此可见王用汲只所以屡屡被张居正所用,自有其心细之处。
寻思间,金学曾穿过小院。到得门前时刚好听到王用汲提及“密旨”二字,这自然是听不得的。虽说私下好友同僚互通消息亦是常有的事,但这毕竟是有违法度,再者如此暗中窃得,也不是君子所为。于是,金学曾赶紧敲响房门打断王用汲的话。
“晚生金学曾求见两位前辈!”金学曾在门外朗声说道。
他现在是属于丁忧之身,放到现在相当于是带薪长假,古代人功名意识中,他还是属于官员,以晚生自谓对之王用汲或可,但对海瑞这一个革职官员来说,已然将自己身份降了数级。
房内二人不由的有些惊讶的对望一眼,王用汲自然是知道这金学曾是什么人,就连海瑞对之也是有些听闻。
还是王用汲对这种礼节性应酬反应的要快一些,俨然忘了这里应该是属于海瑞的“地盘”,起身前往开门。
“可是王大人?晚上金学曾有礼!”王用汲一打开门,金学曾抱拳行礼说道。
“呵呵,刚锋兄所言相由心生,还真是一点不错,金大人一眼就认出我来了”王用汲笑眯眯的说道。
也已起身走到王汲身后的海瑞面无表情的问道:“不知金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金学曾再次行礼言道:“说来惭愧,适才两位前辈与院中所言皆落晚生之耳,方才得知与晚生庇邻者居然是海前辈,特前来拜会”
海瑞说道:“金大人乃是三榜进士,我海瑞只是一个举人,现在还是革员之身,如何可当金大人以晚生自称!”
金学曾不慌不忙,行礼说道:“海前辈过谦了,以两位前辈之学识为人,晚生自当多加习为。两位前辈又都比晚生要年长一轮,且晚生所当之职只为虚衔,有何足道?”
“莫再与此论这些礼数之谈啦,金大人请入内说话吧!”王用汲看海瑞一脸严肃,欲还一论的架势,当起主人,侧身请金学曾入内。
金学曾再度行礼,跟着进入房内,三人落座。
海瑞开口问道:“我看金大人此番前来不单是为了与我二人结识吧?”
金学曾见海瑞如此直接,不好再作忸怩,直言道:“海前辈锐利,晚上此来确是有事与两位前辈相商!”
接着,金学曾将京城局势、冯保过往劣迹等全盘托出,最后说道:“晚生虽有意望得两位前辈相助,但亦知此绝无可为。只所以要前来言及,亦非认为两位前辈会失陷于他人,亦不敢直言晚生所言为真。晚生自知如此鑫有冒昧,但不若皇上如何抉择,我等臣属自应清正而忤邪。若后事不幸被晚生言中,还请两位大人担当!”
海、王二人听罢互视一眼,王用汲正当要详加问个明白时,海瑞却道:“金大人如此坦白,我与王大人深有所感,只是现在还不知皇上会如何安置革员,一切言之尚早了”说着海瑞站起身来,显然是要送客了。
金学曾本以为海瑞二人听完,会就话题问些什么,没曾想海瑞却是如此坚决。看来,海瑞刚断比之传言还要过之,自己此行却是过于心急了。
“那晚生先行告退!”金学曾不便再行多言,起身行礼说道。
王用汲深知老友性格,不好再多言,只好起身将金学曾送出门外。将门合上,转身说道:“刚锋兄,不管皇上如何安置于你,京中局势若能多了解一些亦非坏事,何必这般待他?”
海瑞坐回椅子,叹了口气:“党争!”
“莫看其是张元敬(居正字)门生,但其行事磊落,多是为国而为,其清廉亦不下于你,若不是荫祖上之德,清贫日子不会好你多少”王用汲在旁坐下道。
“我非有意针对于他,只是,不管皇上如何安置你我,不牵涉其中,方能保持清醒,好之则举,恶之则除,做事但凭公义良心便是!”
王用汲知道不便再行谈论,将话题重又转回先前。
两人足足谈了两个时辰,约下等李时珍进京时再行相会,王用汲这就告辞前往来福客栈将海进接至家中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