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的却终于达到。汉尼拔于费索尔扎营,而盖阿斯·弗拉敏尼阿斯仍在阿利佐等待道路可通之际,即当阻挡汉尼拔军。然而现在情势却完全改观;那执政官在山口本足以抵挡迦太基军,而现在在开阔的战场上则已绝非敌手了,他应当等待那现在在阿伦明南已全无用处的第二支部队到达。但他自己却不是这样想。他本身是一个政党领袖,由于致力限制元老院的权力而获得特殊的地位。在他执政官任期中,贵族阴谋杯葛他,他因之愤愤于怀;由于他反对贵族党派之争的旧路——反对得或许有道理——因而对传统习俗都抱着蔑视的抗逆;一般人对他盲目崇拜,他则陶醉其中,同时也陶醉于对贵族派的深仇大恨中。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坚不可摧信念,认为自己是军事天才。531年他率军剿除英修布里人之役,在无偏见的人看来,只证明士兵的优秀往往可以弥补将军们的错误,他和他的附和者们却认为这是无可驳驳的证据,证明罗马人若想令汉尼拔速亡,惟一的办法就是将盖阿斯·弗拉敏尼阿斯置于众军之首。一时议论蜂起,致使他第二度被选为执政官,而战胜的希望如此弥漫,以致未曾武装而渴望乘机分取战利品的群众随之而来,依照公正的史学家的记载,人数竟比军团士兵犹多。汉尼拔的计划正以此种情势为基础。他不攻执政官,却从他的军团旁边擦过,所过之处均遭他的骑兵与塞尔特人劫掠——后者对劫掠之术特别精通。执政官原先答应让他们分享战利品的社团,现在因在执政官眼睁睁的情况下遭劫掠而怨声四起,敌方则传话过来,他们不相信这个执政官在他同事的部队到达之前有能力与决心跨出一步;于是执政官盖阿斯·弗拉敏尼阿斯乃决心施展其军事天才,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严厉教训。
没有任何计划比这次更成功的了。迦太基军过了阿利佐,慢条斯理地通过肥沃的其亚纳山谷,开向比鲁基亚;执政官率军急起直追,在科顿纳地区追及。而汉尼拔对敌军动向了如指掌,此时已从容部署于他选择的战场——一条在陡峭山壁之间的峡道,其出口由高山所封,其入口由特拉西曼湖所阻。汉尼拔以精锐部队挡于出口,轻装部队与骑兵则埋伏于峡道两侧。罗马大军毫不犹豫的进入空寂无人的山道,浓密的晨雾使他们昧于四周动静。当罗马先头部队接近山顶时,汉尼拔下达作战命令,从高地绕行的迦太基骑兵此时封住山道入口,正在此际,晨雾渐散,现出左右悬崖敌军林立。根本没有战争,仅溃败而已。尚未进入山道者校骑兵驱入特拉西曼湖。主力军几乎在无力还击的情况下,被歼灭于山道,其中大部分,包括执政官本人,在行进中被砍倒。罗马军的前头部队,由六千步兵形成,直从敌人步兵中穿过,再度证明了罗马军团的无敌;但由于与其它部分切断,在不知其本身命运究系如何之下,茫然前进,而于第二天,在他们所占领的小山上被迦太基骑兵包围。他们要求容他们自由撤退,但被汉尼拔拒绝,因之全为所俘。罗马军倒于战场者凡一万五千,被俘者亦一万五千,换言之,全军覆没。迦太基军损失轻微,仅折兵一千五百,而仍是大都为高卢人。接下来,就像这还不够似的,在特拉西曼湖之役以后不久,奈阿斯·塞维利阿斯从阿伦明南派来驰援的四千骑兵(由盖阿斯·森丁尼阿斯率领,而盖阿斯·塞维利阿斯本人则率主力缓进)也同遭迦太基部队包围,部分被歼,部分被俘。伊特拉利亚全地尽失,汉尼拔可以长驱直攻罗马了。罗马人做了最坏的准备,他们拆除台伯河上的桥梁,派昆塔斯·法比阿斯·马克西慕斯为独裁者,修复城墙,指挥防御部署,并组织预备部队。同时,两支新的军团编成,用以弥补被歼的两支,在围城战中可负重要任务的舰队也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汉尼拔比皮拉斯有远见。他不进军罗马,他也不找能干的将军奈阿斯·塞维利阿斯对阵——后者在北部的公路上,以要塞为助,全军仍未受创,因之可能使他陷于苦战。汉尼拔再度奇兵制胜。他越过斯波利亚阿(此处他偷袭未成),穿过厄布利亚,将遍地罗马农舍的比辛亭人地区夷为平地,然后驻军于亚德里亚海岸,他的人马由春季之战而来的伤患疲惫仍未痊愈。他在此地休息了相当长的时期,使他的部队得以在这悦人的地点与季节养精蓄锐,以大批的战利品来供应他的利比亚步兵,按罗马编制整编。再者,从这个地点他重拾跟他祖国久断的联系,由水路快传捷报。最后,当他的部队元气已充分恢复,并对新武器学得适当运用之处,他拔营沿海岸向意大利南部缓缓移动。
选这个时间重编他的步兵,是正确的判断。在敌人领土的心脏地带休养生息,实行史无前例的彻底整编,意图以相形较弱的非洲军团来挑战那所向无敌的罗马军团,实属大胆之举。但由于罗马处于惊慌状态,急于准备敌人攻城,因而迦太基军至少有4个星期未受骚扰而得以完成其整编任务。然而汉尼拔的另一个希望——罗马联邦将从此时开始崩溃——却未能如愿。就这一方面而言,伊特拉斯坎人(他们上次的独立战争主要是靠高卢佣兵)是最无足轻重的,联邦的精英,尤其从军事观点言,主要由萨比利亚人诸社团(仅次于拉丁诸社团)组成,而现在,汉尼拔则已来到他们附近,因为他对此诸社团的重要性有所了解。但城门一个连着一个向他关闭,意大利人的社团中没有一个跟腓尼基结盟。这是罗马重大的、事实上足成败关键之所系的成功。然而,罗马却觉得让这些盟邦未有罗马一兵一卒的监视而遭受这种考验,非常不智。独裁者昆塔斯·法比阿斯将两支在罗马新编的补充军跟阿伦明南的部队会合,当汉尼拔越过罗马要塞鲁塞利亚,前往阿尔庇的时候,罗马军旗已在他的右翼艾卡出现。然而罗马的军事领袖却已不再重蹈他前任的覆辙。昆塔斯·法比阿斯是个年事已高深思熟虑而坚毅的人,但不少人认为他这个特点只是做事拖延而顽固。他尊重古代的优良传统,尊重元老院政治的万能,尊重城守的指挥权;他认为,除了祭献与祈祷之外,拯救国家的惟一途径就是有条有理地作战。在政治上,他是盖阿斯·弗拉敏尼阿斯的敌人,于今,由于罗马人对弗拉敏尼阿斯没头没脑的好战主义深恶痛绝,乃召命他为国事的最高裁决者;于是,他出发扎营了,同时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如何,绝不做对阵战——正像他的前任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如何,绝对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他坚定不移的信心是,敌军的生存必须依靠征收粮草,他们这种征收的行动可由零星的接触战削弱,因此不难使他们逐渐冻馁;因而,战略的第一要则乃是不以正面接触而达成阻止汉尼拔前进的任务。
汉尼拔,由于他在罗马城与罗马军中的间谍,立即得知事情的动向,因之也立即依照罗马将军个人的性格而调整其作战计划。他越过罗马军,翻越亚平宁山脉,进入意大利心脏区,挥师班尼文腾,在桑尼阿与坎班尼亚交界处,取得开门求降的特里西亚镇,然后转向卡普亚;此城在附属于罗马的意大利城镇中地位最为重要,也正因如此,比任何社团都更遭罗马政府的压榨与欺凌。汉尼拔曾与该城取得联系,因之使他以为坎班尼亚人会背离罗马同盟,但这一方面他却失望了。因此,他撤回脚步,转向阿普利亚。迦太基人的行军,罗马独裁者始终都在高地跟随,并迫令他的士兵手握武器,但却眼睁睁看着纽米底亚骑兵到处劫掠罗马忠实的盟邦。村落到处一片火海,士卒大愤。最后,他终于向气急败坏的罗马军开放了攻击敌人的希望。当汉尼拔开始撤退,法比阿斯在卡斯林俄截断他的退路(现代的卡普亚),于伏尔特纳斯河左岸部署劲旅,右岸高地由主力军占领,沿河而行的路口则由四千人驻守。但汉尼拔却舍其轻装部队攀上悬临道路上端的高地,赶着若干角上点了柴捆的牛前进,因之夜间看来,迦太基军似乎在持火炬前进。负责挡路的罗马部队以为自己已被围困,再阻道路已是多余,便由侧向行动,也爬上了相同的高地。因此,汉尼拔乃率其主力由道路撤退,未见任何敌人。第二天早晨,他的轻装部队未遭严重困难即返回主部,而罗马军却受严重损失。如此,汉尼拔在未受阻挠的状态下,继续其东北向的进军。他迂回绕道,经过赫比尼亚、坎班尼亚、闪姆奈特、派林尼亚和弗兰坦尼亚各族地区,所到之处,尽征税,而未遭抵抗。如此,他带着丰富的战利品和充实的财库又来到鲁塞利亚,而适值该地开始秋收。他行军所至之地,没有一处遭遇积极抵抗,但也无一处取得同盟。他已明白,除了在开阔之地进入冬营之外,别无他法,因此他开始在敌国中征收大军所需的冬令补给。为了这个目的,他选择阿普利亚北部开阔而大部分平坦之地,有充足的谷类与草类,也可由他的优秀骑兵完全控制。在鲁塞利亚以北二十三英里的吉伦尼阿筑起了壕沟营。全军的三分之二,每日派遣出去征集用品,汉尼拔带回其余部分进入备战位置,以保卫营区及派出的队伍。
罗马营因独裁者暂返罗马,由骑兵队长马卡斯·敏纽西阿斯代理指挥。后者认为这是一个适当的机会,可更接近敌人,因之在拉林纳提人地区构筑一个营区。仅由他的出现,迦太基的征粮部队就受到阻碍。而另一方面,由一连串的遭遇战,他不但孤立了腓尼基的分遣队,甚至孤立了汉尼拔本人,把敌军从前进据点逐回,因而迫使他们集中于吉伦尼阿。消息添油加醋地传抵罗马后,群情大哗,昆塔斯·法比阿斯遭猛烈攻击。这也并非无风起浪。罗马这一边以守势为主,以断绝敌人供给来迫使敌人投降之计固然不错,但想饿死敌人的这种防卫体系仍然殊有怪异之处,因为现在敌人正在数目相等的罗马大军众目睽睽之下大肆劫掠意大利中央地区而未遭任何阻碍,目前则已由劫掠所得,不虞匮乏的进入冬营。奈阿斯·西比奥镇守波河的时候,采用并不是这种守势,他的继任者却企图在卡斯林俄不明就里的依样画葫芦,结果大败,为罗马城中冷嘲热讽的份子提供了丰富的话题。当汉尼拔向意大利各社团那么明白的显示了迦太基军的优越以及罗马支持的全无时,各社团竟仍坚不动摇,实是令人惊叹;然而,他们究竟能够忍受多久这双重战争的苦难,任自己的百姓在罗马军两眼睁睁的注视下生灵涂炭?何况,罗马将军之采取这令人费解的态度,绝不是罗马军人使然。不错,罗马军有一部分是由紧急召集的民兵组成,但部队的精英——包括原先驻守阿伦明南的部分——则是能征善战的;这支军队不但未因上次战败而气馁,而且极端愤恨于他们的将军——“汉尼拔的跟班”,他们这样叫他——使他们所处的耻辱地位,因此大声疾呼要求抗敌。在人民集会上,最猛烈的斥责指向了那顽固的老人。他的政治敌人——以卸任的军事执政官马卡斯·特兰西阿·瓦罗为首——紧抓这个机会不放(我们必须了解,独裁者是由元老院指派,而其职位被人认为是保守派的守护者)。这些人,结合了不满的士兵与被劫掠的庄主的呼声,达成了一个不合法制的、荒谬的决议,使昆塔斯·法比阿斯的副官马卡斯·敏纽西阿和法比阿斯共为独裁者,而忘记所谓独裁者之设置,其本意是在国家危急之际,独自裁决,以免指挥权的分立所产生的恶果。因此,那不久前才由贸然分为二部的情况共置于统一指挥下的罗马军,现在又分割为二了。不仅如此,两部的统帅所遵循的战争计划根本南辕北辙。昆塔斯·法此间当然比以前更紧紧把持守势战略不放,马卡斯·敏纽西阿斯则急于要在战场上证明他配得上独裁者的称号,于是以不相称的兵力发动了匆促的战争,而若不是他的同事率领新编的部队介入,他可能片甲无回。这一战,又证明了消极守势的正确性。然而事实上,汉尼拔在这次战役中已经得到了军事行动所能得到的一切:他的主要目标既未被他急躁的敌人所挫,亦未被那不慌不忙的敌人所阻;他征收粮秣的行动虽然并非没有困难,但整体说来是如此成功,以致大军在吉伦尼阿度冬,未有任何怨言。拯救了罗马的,并不是“拖延者”,而是意大利联邦的紧密结构,以及西方人对那迦太基英雄的憎恶。
罗马尽管连遭不幸,自尊心却屹立不倒。叙拉古的海罗王和意大利的希腊城镇提供援助(这次战争,在意大利各地的罗马联盟中,受害最小的是希腊人的城镇,因为他们没有派遣部队),都被罗马推谢了。伊利里亚人的各部族首领都得到通知,不许疏忽贡税;甚至马其顿王也受命将法罗斯的德米特里阿递解。最近的战事虽然证明了法比亚的拖延法有其效用,元老院的大部分人却仍旧毅然抛弃这样一种缓慢而必然断送国家命运的战法;那受人赞扬的独裁者之所以奋战失败,其过不在奋战(这可以说是有其正确性的),而在于罗马人只打了片面战争,而且交给他的兵力过少。现在,他们决心更正这个错误,配备一支罗弓人从没有送出去过的大军——8个军团,每个比正常编制多出五分之一,此外,由联邦提供数目相同之兵力——足以粉碎那数目不及一半的敌人。再者,军事执政官鲁西阿·鲍斯杜米阿率一个军团前往波河河谷,设若可能,将汉尼拔军中的塞尔特人抽出,劝返回乡。这些决心都是明智的,惟一需要他们做同样明智决定的是最高指挥权的问题。昆塔斯·法比亚的僵硬马车以及由此引起的煽动者之攻击,使独裁制与元老院的声望空前低落。百姓之间——无疑有人民领袖的纵容——到处传言,元老院故意延长战争。再指派独裁者已不可能,因之元老院乃试图选举得当的执政官;但这项意图却只激起彻底的猜疑与顽抗。元老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出了它的候选人之一,鲁西阿斯·艾米利阿斯·保拉斯,因为此人曾于535年指挥伊利里亚之战,而颇有表现;公民的绝大部分则共推马卡斯·特伦西阿斯·瓦罗为共同独裁者;瓦罗乃是受人民拥戴的党派之候选人,但他除了激烈攻击元老院以外别无所长,他最杰出的表现是建议选马卡斯·敏纽西阿斯为共同独裁者,而他自己之所以推荐于群众者,则只由于出身的卑微与厚颜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