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响,宿舍里正在忙活的各人同时停下手边的活儿,抬头望向菠萝仔这边,刚才打招呼的同学疑惑地看着面前似乎更加疑惑的两人。
他像是讶异于小宁和菠萝仔脸上惊愕的神情,于是低头仔细检查自己身上是否系错纽扣,或是穿错袜子,而当从头筛查到脚,确认了自己并无一丝一毫问题之后,他抬头微笑,用极流利的普通话问出了此时所有人心“怎么了?”
中的疑问:
菠萝仔只感到手心里全是冷汗,小宁站在旁边则变成了寒风中的枯木“主……主任……您……老人桩,他像是模仿着某些歌手的颤音一样问道:
家……不会是特地……赶来这里……批评我们吧?”
听到这话,对面同学眼里的疑惑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其他人也是怔“菠萝仔,怎么回事?”
在一处。李小熹探出头来问:
菠萝仔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同学,他鼓起勇气伸手将对方前额的发撩“不是,嘿嘿,不是。”
开,查看后不禁长舒一气,放心地说道:
见此情状,小宁谨小慎微地从后面探头打量一番后也是如释重负般说“不是,果然不是……”
道:被叫作“不是”的同学像是生怕别人修改了他引以为豪的名字一般,“我叫一帆,你们说什么‘不是’啊?”
急忙纠正说:
听到这里,菠萝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停下笑声,充满歉意地“真是对不起,是这样的,你老人家长得实在太像我们高中时的训导回答:
主任,当时我和小宁作为‘今天我为母校骄傲,明天母校为我耻辱’的典型代表,没少挨他的教训,所以见了你心里就不禁害怕,但我们主任他老人家因为殚精竭虑,前额的发过早地为革命事业掉落,不过作为引领潮流的典范,他老人家又自出机杼地创出一种新的发型他把后面的头发留长,打个弯绕道前面,刚好遮住秃掉的部分,刚才冒昧地看查验你过于浓密的黑发,我们这才认定,你不是他……嘿嘿,不是……”
“我还想要是主任不远千里随我们俩来到这里再读一次大学,重新体验曾有过的美好年轻时代,那我们可就惨啦。”小宁在旁打哈哈似的说着,他用这话结束了刚才的尴尬。
舍友们重又开始忙碌,菠萝仔仔细打量着这个四年里将要定居的地方。或许是考虑到文学院女生比较多,而且日后在这比较多的人群里,可能产生很多杰出的女作家,为了避免天生具备细腻情感的女同学,在日后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时,对宿舍的记忆就像男生初入宿舍时见到的墙角布满的蛛网,院方在多次争取下,终于为女生谋取到一处地理位置极佳而又向阳舒适的宿舍楼,但对于男同学,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作为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文学院向来阴盛阳衰),院方仿佛提前知晓了“天将降大任”的旨意,故意要他们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狠下心将他们流放到最靠近西门的一栋老式宿舍楼里。
就在这样一栋老式建筑里的一间残破得门都会吱嘎作响的房间里,十分紧凑地安排下四张上下床,共八个铺位,现在七个铺位上都已铺排好,菠萝仔用力将被褥扔到剩下的最后一个上层床位,小宁站在门旁,得意地“还不如我们宿舍一半好啊,看来法学院就是比文学院实力雄厚。”
笑着:菠萝仔对小宁惹是生非的能力向来毫无怀疑,果然他这番说者无心的话登时引来一片听者有意的不满。同样在上铺和菠萝仔毗邻的一个同学放“是啊,就你们法学院好,每年都为国家培养下手里的书,恶狠狠地回应:
那么多栋梁之材,社会秩序的混乱全靠你们贡献自己的力量了。”说着,他厚厚的棕色镜片上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小熹在旁极为痛恨地拍着被子,一帆眼里闪过极端的厌恶,但转瞬又化成不咸不淡的微笑,他上面的一个同学似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上铺,只见他狠狠地跺一下脚,结果像是惊到了邻近的上铺同学,他脸上同样是满溢的愠色,对面下铺和小熹相对的一个结实的同学“噌”地转过身,他本来“你说啥呢?”
正在整理网线,这时手里拿着工具,满脸杀气地问道:
气氛凝重起来,菠萝仔真怕那位说着东北话的同学顺手把工具当作飞镖扔来,他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这时身后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接着走进一位身形精瘦但双目炯炯的同学,他看到小宁尴尬的笑,十分不解地望向众人。
“王头儿,有人来我们这儿踢馆。”刚才在上铺跺脚的同学急忙像是汇报一般说道。
刚进门的王头儿眉头一皱,一脸复杂的表情堆积在一起,他向着菠萝“你们……是刚来的同学吧?”在他充满哲学思辨的眼里似乎还在仔问道:
忧虑着仅剩的一席床位如何盛得下两人,尤其是其中一人还是个胖子。
“是啊,刚刚报菠萝仔听出这问话中隐含的和平气息,他急切地回答:
到完,这个是我高中时的同学,顺路送我进来,我是菠萝仔,很高兴认识大家。”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打量一下四周,将眼里的真诚并不均匀地散发到周围众人身上。
因为近水楼台(也因怒气最盛)而得到最多这种真诚的“厚棕镜片”
探过头来,眉宇间暗藏一丝不满,他像是闻到极难闻的气味,皱着鼻子说“你乡音好重,普通话都不标准啦……”
道:
他刚说出这话就察觉到了它的威力,菠萝仔和小熹脸上同时升起极大“厚棕镜片”赶紧奔赴主题回应:
的不安,于是在一阵牢骚过后,“我是阿睿,广西来的。”他的普通话发音果然非常标准。
“我下铺的“飞镖男”正盯着小宁,这时他豪爽地转向菠萝仔介绍道:
是小帅,来自吉林白城。”
“额是陕西韩城的,大家小熹微笑着点头,他上铺的同学吐吐舌头说:
可以叫额‘林娃’。”说完他就看着临铺刚才跺脚的同学,那同学依旧是怒目“大家都叫我嘎子,山东烟而视的样子,这时他嘴角一瞥,极不情愿地说:台人。”
这样只剩下刚进来的同学,他看看一帆,又腼腆地笑着摸摸后脑勺,“宿舍里可能属我最大,大家都叫我‘王头儿’……”
温声细语地说:
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就在彼此的自我介绍之中渐趋缓和,可这时小宁极不争气的肚皮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拍着滚圆的肚子也顾不上再“吃饭去吧?我肚子都饿半天了。”
做介绍,拉起菠萝仔就说:
一顿折腾,菠萝仔也感到有些饿了,于是他向众人打过招呼就和小宁走出宿舍,走向邻近的食堂。
半途,诸事向来后知后觉的王小宁突然意识到刚才在宿舍里大家的言语似乎是对他的不满,于是在朴素思维的简单思考之下,他又发出一通感“妈的,刚才那小子是不是欠揍,什么叫扰乱公共秩序制造社会恐怖就慨:
靠我们法学院了?”
菠萝仔可不想将一点小小的言语冲突扩大为两个学院之间的言论攻击,所以他不答话,只顾低头走路。按照以往经验,小宁同学的不满会在十分钟的牢骚之后自动停止。
可这次却是意外。已经在低头对着手表计时的菠萝仔,突然听到小宁“她可真漂亮……”
在背后一声惊叹:
这句话向来最能引起男生之间的交流,而在审美方面一向严格遵循“眼见为实”的菠萝仔为了去伪存真,以现实案例教育在审美方面存在严重偏差的王小宁,他急忙抬头望去,一刹那,整个人定在原地,只有眼睛一转不转地注视着前方在前面行走的,是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孩。
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像暴雨一样倾泻在心上,菠萝仔只感觉全身像是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恩泽之中,所有的一切模糊了,隔着面前的一条路,只见碎花长裙的下摆随风抖动,女孩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全世界的阳光雨露、雾霭云霞全都汇聚在那里。
菠萝仔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整个人似乎被融入一个美丽故事的开始,但这时,站在身后的王小宁显然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梳理相互牵连的因果,他一向崇尚“行动表白一切”,而且乐于用实践来检验这一理论,所以在确定自己的审美结论正确之后,他不顾一切猛然向前,把正在发愣的菠萝仔撞了一个趔趄。
调整身形重又站稳后的菠萝仔,心里惴惴着害怕,小宁像是加西莫多在巴黎圣母院前的街道上狂奔把孕妇惊吓到流产一样,伤害到他的“爱斯梅拉达”,所以他也赶紧提步跟上,但王小宁在跑到花裙女孩跟前的时候,用一个简单而粗鲁的动作证实了菠萝仔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他一把将花裙女孩推开,停留在刚才被花裙女孩挡住的一个个头不高但同样有着让人惊讶的肥胖身材的女生面前。
被推一把的花裙女孩并没有菠萝仔那样幸运,就算是在梦里她也决计不会想到有人远远跑来,只是为了推她一把,所以她以逆来顺受的姿态接受了这一事实的结果,只见她径自往地上倒去,像是一片随风飘落的樱花,但在樱花尚未落地之前,就被从后面赶来的人伸手紧紧握住。
当她试探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双充满关怀的眼睛,就在双目对视的一瞬,菠萝仔心里猛然一颤,就像烧红的铁块被浇了冷水,他清晰地听到心上传来的“滋滋”声,本来握住女孩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忙缩回她,她并不是自己一门心思急切寻觅的花裙女孩!
又一次没有预料到的,眼前的花裙女孩狠狠跌倒在地上,她用一声“哎呦”明确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愤懑与不满。
“对不起,对不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如春潮暗涌,菠萝仔急忙道歉说: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只是,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菠萝仔看,她委屈地哭诉:
只是什么啊?就赖你,你就是有意的……”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整个人就像一枝带雨的梨花。
菠萝仔最是见不得女孩子的泪眼。他一下慌了手脚,忙乱中想起近在一旁的王小宁,转头看去却只见他与胖女生相谈甚欢,看他一副臭流氓的表情流露出的甜蜜模样,估计灵魂里早就挟持了对方正在蜜月。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将一个正自觉幸福的人,猛然拉回现实之中,毕竟,现实不是幸福的温床。
菠萝仔可不愿做这样残酷的人。于是他只有靠自己另想办法,不经意间他瞥见跌在地上的女孩在擦泪的间隙拿眼睛偷偷查看周围,似乎对自己的痛哭并没有招来太多人的关注而感到失望。
这一举动让菠萝仔蓦然想起自己年幼时撒泼哭闹,每一次妈妈总是不去搭理,结果最后哭累了,还是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泥土,然后乐悠悠地去玩。
想到这里,菠萝仔眼睛一转,那颗惯于恶作剧的心上又泛起调皮。他清一下喉咙,装作正经地打量正抬头看他的那一副娇弱的面容,继而厉声“哭,哭什么哭?不许哭。”斥责:
女孩果然止住哭声,只是满眼无辜地看着菠萝仔装出的凶狠,或许是深感自己受了委屈,她小嘴一撇,眼泪又流下来,菠萝仔眼睛一瞪,随即“还哭……”
冲她喊道:女孩愣在当下,嘴角还在微微抽搐,但强行忍住了哭声。菠萝仔心下得意,一把拉起似乎对跌坐在地上有着特殊喜好的女孩。
“哥哥……”
女孩子看着他,小口微抿,突然喊出一声:
菠萝仔还没弄清是什么情况,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推到一边,他转过头就看到站在背后的一个浑身散发着怒气的男生。
“小任,不哭。”他神色男生一把拉过女孩为她拭泪,同时安慰着说:
间的恼怒与语气里的严肃让人很难相信他正在说着一句关心的话。
这时正在一边被喝高了的丘比特乱箭射中的王小宁眼见自己的好朋友被人突然推开(而且对方战斗力好像还在菠萝仔之上),他大义凛然地舍“干什么?”说着,还与菠萝仔站在同一却身旁的女生,奔过来劈头就问:
线上,赤裸裸地表示出二对一的格局。
男生显然是并不想打架,他拉过女孩的行李箱,向前对着菠萝仔说道:
“小子,咱们的账,我都给你记着……”说完,他拉起女孩就向前面的一座宿舍楼走去。
女孩被拉着向前行走的同时回头来看怔在原地的菠萝仔。菠萝仔傻傻地低头,看着手里刚才拉起女孩时遗落的一条红线穿成的手链,那上面的小珠上刻着一个红色的名字“路小任”。
“什么账?你认识他?”
小宁疑惑地看着菠萝仔,低声问道:
菠萝仔抬起头,看着男生渐行渐远的身影,在他眼角的那一处小小的伤疤,是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