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等分数下来,拿着分数单,我的手有点抖,看完,递给林天雷。林天雷只扫了一眼,就笑了。我小学毕业,分数还挺高,虽然不能跟林天雷做校友,也够上我们区重点校的分数线。
我接到录取通知的时候,我哥拍着我的肩,意味深长的说:“林天雯,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祖国花朵儿了。”我升格为中学生,为了以示庆贺,林天雷带我去迪厅看艳舞表演。夜色里,迪厅的招牌,闪着的五彩霓虹,非常乍眼。门紧闭,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走进去,通过一条灯火辉煌的走廊,推开尽头的小门里,就藏着一个怪异世界。厅堂乱哄哄,光很暗,烟味浓得呛人,都胧了。男男女女昏沉沉在舞池里,晃来晃去,音乐的调子也是昏沉沉的,催眠似的。我们摸了半天才找到个空坐。四角吊着大电视,放的都是穿比基尼的美女。邻近的一对男女,紧紧捆在一快,两个脑袋蹭来蹭去。
音乐突然停了,只听见人群一哄散了。还没等人坐定,就到处撒下五彩光斑,冷不丁一声怪叫里,音乐又响了,那声音震耳欲聋,节奏快得让人热血沸腾。人们又聚拢到舞池里,男男女女楼着蹦,扭屁股,摇脑袋,就一个字:乱!。红酒来了。我喝了一口,味很怪,但挺好喝,酒里浮着冰块,磕着玻璃杯叮叮直响。
忽然飘来鬼影儿,离近了才看清楚,是个美女,超短裙紧箍在身上,拿腔拿调的问:“先生。要不要人陪。”她的装束让我想起君茹姐姐。
林天雷说:“要。”
那美女就欺到他身上,腻声道:“去哪?你说吧。”
我哥说:“那你得问他。”说着,把我揪出来,推到那美女怀里,美女低头一瞅,知道受了戏弄,狠狠的骂:“靠!敢耍老娘!”一甩头,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
我问他:“干吗的?”
“野鸡。”他喝口红酒,手里夹着烟卷,眯缝着一双眼,看着舞池里的人,有点欣赏有点嘲讽。
“野鸡是干吗的?”我好奇,问的很大声,怕他听不见。
他说“**。”口气里即没有瞧不起,也没有大惊小怪,在平常不过。
我却一愣,**听说过,没见过。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我忍不住追着那个女人看,可在狂乱的人丛里,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什么时候,才有艳舞表演?”我等不及了。他不说话,只是笑我。
舞曲嘎然而止,一下子静下来,气氛陡然凝重,然后一个打扮怪异的男人,举着话筒跑到舞池里,不说话,狼嚎了一声先,还有人跟着尖叫,人们有点兴奋,渴望的神情。
然后他就开始说笑话,他们都笑疯了,林天雷没那么夸张,可也会意的微笑,我就没听出怎么逗哏儿来。舞池里的人话题一转,歇斯底里的喊:耳闻不如眼见,心动不如行动。你们准备我了吗?”
“时刻准备着!”他们疯狂的叫。
突然,眼前全黑了,我慌张的喊:“停电了!”黑暗中,一片哄笑。突然一束强光射下来,舞池里腾起浓烟,烟散了,才看见光柱里一个女孩,裹着布头,摆个举火烧天的姿势,音乐突然响起来,那女孩踩着点,有蹦有跳,狂扭屁股,胸前揣着的两个小兔也疯了,随着节奏左冲右撞。尖利的口哨声夹杂着掌声,让整个舞厅都爆了。然后那女孩开始边舞边脱,真见识了,原来衣服还可以这么脱的。
裹屁股的布头,她抖了抖,随手一撩,一帮人跳着脚去抢,还为那布头的归属权,大打出手。
那个女孩,若无其事,接着脱她的,现在是裹胸的,一窄条,被她耍得象水袖一样飘逸,抖出去又收回来,逗你玩儿……她现在就剩胸罩跟裤衩儿没脱,还有件纱披着。
人群里发出歇斯底里叫,撕心裂肺的嚎。舞厅一个角落,起了骚动,没人注意,我也没当回事儿。可很快,骚动升级。开始我还以为那冷光,不过是小射灯在闪,可越来越不对劲儿。他们就象人潮里一个旋涡,越来越多的人给卷进去,无声无息。
我牵了牵林天雷的袖子,指给他看,他向那边瞟了一眼,说:“没事儿。火并。”
我暗暗吃惊,还真动刀?音响震耳欲聋,激光灯,光束四射,人群里有一伙人在挥刀乱砍……舞池里的女孩儿舞动轻纱满场乱飞……突然一个人影扑倒在舞池里,周围的人轰然散开。
女孩儿倏地旋身,滴溜溜转到舞池的另一边,轻纱兜在身上,殷红的血溅在纱衣上……
汹涌的人流,快把门框挤破了,挤出迪厅,被冲到大街上,却不见林天雷.我穿梭在人群里找他。正急的火上房,手被人拽住,扭头一瞅,真是林天雷!我们俩都一块石头落了地,长出口气。
老远就听见警车叫唤,救护车紧随其后。条子一到,马上清场,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赶到圈外。
不会,就有十几号人,被押出来,一个个,浑身是血,有的装进警车,有的分流进了救护车。最后是让担架抬出来的,哪也没去却搁在地上,上来个警察拍照。另一个蹲下,带着白手套,拨弄一通。我哥跟我说:“那人完了。”
君婶腿好了,走路没问题。可没高兴两天,她又哭哭啼啼,惹得邻居们前去慰问,她见人就诉苦,埋怨严振宇死心眼,劝他多少回,托人送礼,他就当耳旁风。然后埋怨政府欺负人,欺负他们严振宇没爹没妈没门路。
严振宇被分到一个施工队当建筑工人。筛沙子,和洋灰,挖土刨地,累砖砌墙,就是如今民工干的活。复员军人本不该这么安置,况且他还有军衔儿,之所以对他例外,就是因为他没爹没妈没门路,还不送礼。
严振宇自己倒没当回事,尽管邻居们为他抱不平,他还是乖乖的去上班。一个月下来,晒暴了皮,领了工资回家,差一元零四毛,就二百五十块人民币了。因为他得三班倒(早班:凌晨2点到转天中午12点。中班:中午12点到晚上10点。夜班:晚上10点到转天凌晨2点。三个时段,又不同的人换班。)行踪诡秘,有时几天看不见他,有时又意想不到的突然冒出来,感觉神出鬼没。
这天慕容蓉来找林天雷,俩人溜溜达达在街上。走累了,林天雷掏出手绢给慕容铺在便道牙子上,和她在树下坐着。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搞对象,谁也不理我。
我问别的小孩儿“借”了辆自行车,骑车兜风。
骑到路口,一辆轿车停住,车门一开,钻出了扇子姐姐,当她的脚伸出车外踏在地上的一瞬,就好象台湾言情片路的女主角出场,她反身关上车门,扒着车窗跟开车的说了句什么,汽车开走了。
扇子姐沿路走来,白衬衣,深色长裙,白短袜,黑色便带高跟凉鞋,就是拎个鼓囊囊的大网兜,不搭调。长发滑下来遮了脸,她撩起头发捋到耳后,蓦地抬眼,和我撞个正着。
我喊着扇子姐姐,迎上前,指着车筐:“放这里。”她费劲的提起网兜扔进车筐,压得车筐颤巍巍,还挺沉。
她悄悄问:“严振宇在家吗?”我摇头。她立刻长脸变圆脸,阴天变晴天。一扫愁云,走路也快了,所以这会儿,一点也不象台湾言情片里的女主角。
林天雷眼还真贼,老远的看见扇子姐姐,噌的蹦起来招手喊:“房同志!好久不见呀!”慕容蓉拿眼直白他。
扇子姐姐也微笑着跟他摆手,凑近我低声问:“你哥旁边的女孩是谁呀?长得可真好看!”
“是吗?”我斜眼瞟着慕容蓉,七拐八绕打鼻子眼哼出俩字。
眼珠一错,却见扇子姐抿着嘴笑不滋滋瞅着我,说:“吃醋了?”
“吃醋?哪吃去?我们家今儿个又没包饺子!”我推着车,晃晃荡荡拐胡同里了。
“林天雯。”邻居小孩刘川,不知道打哪冒出来,跟着我问:“车该还我了吧?你都玩了多长时间了?”
我搡开他,粗声恶气道:“等着!”
“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一晚上都没骑上去过,光你玩了!”刘川愤愤不平。
我还没说话,扇子姐姐就问:“谁的车?”
“我的。”刘川指着自己喊。
扇子姐姐冲我板起脸,命令道:“还人家。”
车往墙边一扔,松开车把,我走开了。有口气横在胸口,老师的话我都没搭理过,怎么就听她的呢?她算老几?
我叨咕句:“那么沉,我不管扛!”
扇子姐提上她的大网兜,横了我一眼,因为赌气,倍儿有劲儿,一口气拎到院里。
她没体力了,站在过道里,一手掐腰,一手擦汗,望着楼上,有点发愁。我过来,,背起那一大网兜东西来到楼上君婶家里。
君婶一见扇子姐姐就高兴,一高兴就忙,忙得脚不离地,又是倒茶又是拿瓜子,一会儿又捧来湿手巾,给扇子姐擦脸。
好不容易落座,君婶就问:“吃了吗?”一听这话,我就想起君苇大哥,那次在楼道里,他问严振宇头一句就是:吃了吗?
扇子姐姐笑说:吃完来的。
“您呢?吃了吗?”
“我也吃完了。”
扇子姐姐问:“腿全好了?看您行动还行。”
“好了!没事了。”君婶一拍大腿,埋怨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呢?”
扇子姐姐笑道:“期末太忙,晚自习下了,也得九点呢,星期天也得上课。您瞅,这不一放假,就先来看您吗。”
我诧异的问:“姐姐,你还上学?”
“我不上学,我当老师。”扇子姐姐冲我一笑。
“在哪学校?”我只是好奇。
扇子姐姐抿口茶,撩眼皮儿看我一眼,颇有深意,慢条斯理的说:“二十一中。”
二十一中?不会吧?!
君婶在旁边说:“是呀?太好了,这小东西,这不刚毕业吗,考你们学校了。有你在那,他爸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老林愁死了,管不了呀!太淘!坏!脑顶长疮,脚底儿流脓,坏透了!”指着我大肆批判。
扇子姐姐开始听着,还挺严肃,后来听见说俏皮话,就扑哧乐了。然后冲我点头,笑的很诡异说:“我知道,我见识过了。” 我有种身陷敌营的不祥之感。
看她那表情,就好象条子逮着罪犯,那意思就是:你的罪行,政府早就掌握!别跟老子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