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还有一个更为显著特点,便是对家庭生活充满强烈的爱。这一性格特点,也同样适用于那些主要发源于英格兰的种族。英国人一旦有了家,他们的社交兴趣便大大减少。英国人有时为了获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会不顾一切地飘洋过海,去占据茫茫大草原或大片原始森林,并以此为家。在英国人眼里,即便是那些荒野而偏僻的地方,也并不能使他们感到害怕,对他们来说,能得到妻子的疼爱和拥有温暖的家,便已经相当满足了。因此,直到今天,那些日耳曼民族的人们,以及有日耳曼血统的英国人和美国人,还在其殖民地尽情地享受着“家”的温暖和快乐,而且,作为移民者或殖民者,他们仍在积极地向这个地球上能居住的地方尽情地拓展。
作为殖民者来说,法国从来没有取得什么进步。法国人具有强烈的社交本能,也是他们富于风度的秘密,因此,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没忘记自己曾是法国人。于是,当法国人夺得一片土地之后,他们总是尽可能地聚集在一起,进行社交来往,他们畏惧孤单,因此不愿前往那些偏远山区和森林里去开垦新的殖民地。有一段时间,在法国人的能力范围内,在北美洲广大的疆域里,沿下加拿大一直延伸到圣劳伦斯河;从方德湖延伸至苏必利尔湖;沿圣·克拉克斯河,顺着密西西比河一直到新奥尔良州的河口,都是法国人所占据的城堡。但是,自从那些伟大的、自力更生的、勤劳的英国人,沿着海岸不断向西延伸他们的殖民边界,并占据自己日渐扩大的殖民地后,法国人原本在北美占领的殖民地,就渐渐只剩下在下加拿大的法属阿卡迪亚这弹丸之地了。
从法国人在北美的生活中,我们也能发现他们民族的一个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他们天性喜欢社会交际活动。正是法兰西民族的这一特点,促使他们无法像日耳曼民族那样不断地扩大自己的领地,并巩固地占据这些地方。在上加拿大,那些英格兰和苏格兰血统的殖民者,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向森林和荒凉地带渗透,在他们当中,即使是最近的邻居,也彼此相距好几千米。在下加拿大,那些法兰西血统的殖民者,却总是聚居在一个村庄里。他们的房子成排地建在路旁,房子后面是狭长的农田。虽然他们的农田被分成细而又细的小块,但是,他们却心甘情愿地忍受这种耕种方法所带来的种种不便,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怎样方便地使得自己能更为有利地参与社会交际活动,而不愿意到边远蛮荒的地方去开垦新的殖民地。英国人、德国人和美国人则与嗜交际如命的法国人恰恰相反。事实上,在边远蛮荒地区居住的美国人不仅习惯于这种偏僻、荒凉的生活,而且从心底里喜欢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因此,在美国西部各洲,当殖民者们来到他们身边时,他们发现整个村子显得“很拥挤”,于是,他们便趁着大量移民者或殖民者到来之前,就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的家用物品,然后驾着一辆四轮马车,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们,愉快地向西进发,去寻找那些更遥远的属于自己的乐园。
除此之外,英国人这种不好交际的民族特性,还产生了许多其他的优秀品质。正是英国人腼腆害羞的习性,才促使英国人更加善于培养自己独立自主、自立自强的品质。对于英国人而言,社会交往并非一种本质的、内在的需要,于是他们便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埋头读书、潜心研究和发明创造中来。那些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往往就成了一名优秀的机械工;那些不惧大海,不怕大洋深处的孤独和寂寞的人,敢于与大海、大洋交朋友,从而成了本领超凡的渔夫、海员、新大陆发现者。自从早期的北方人开始探索北海以来,他们不仅发现了美洲,而且他们的舰队前往欧洲各海港,直抵地中海及世界各地,因此,日耳曼民族的航海技术在世界上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
由于英国人不善于在社交中矫揉造作,因此他们就缺乏必要的艺术修养。英格兰民族能产生伟大的殖民者、航海家和最优秀的机械工,但却不能产生一流的歌唱家、舞蹈家、演员、各式艺人和著名的服装设计师。英国人穿着并不讲究,行动也不敏捷灵活,言谈总是缺少风趣与幽默,文辞也不华美,总之,他们没有风度,缺乏优雅的举止。英国人想做什么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去实践,从来不会转弯抹角、故作姿态。几年前,在巴黎举行了国际公牛展览会,从中我们就能对英国人的特点窥见一斑。在展览会行将闭幕之际,参赛选手牵着自己的公牛,前往奖台上去领奖。首先出场的是一个衣着华丽、十分欢快的西班牙人,这位装扮得富丽堂皇的西班牙人,所领取的是最低档的奖品,然而他的行为举止却与接受最高奖赏的人那样,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然后,走向领奖台的是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他们举止优雅、斯文有礼。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不仅将所牵的公牛披红挂彩,而且自己的装扮也十分雅致,他们一步三摇地走向了领奖台。最后出来领取最高奖项的是一位没精打采、衣着随便的人,他的扣眼上没有别上一枝花,脚上也打着英式农民的绑腿。这时,观众们诧异地互相交头接耳,有人问:“这人是谁?”旁边的人便回答说:“这还用说,肯定是英国人。”于是,观众就站起来为领奖者欢呼道:“英国人!伟大国家的代表!”这位英国人并不想登上领奖台,显示自己的能耐,而是代表那头取胜的公牛去领奖的,领完奖后,他便一言不发,离开了奖台。于是,这个国际公牛展览会的最高奖项,便被一个胸前没有别花的英国人取走了。
英国人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艺术品味,不大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为了克服这些缺点,英国有不少人创办了一些学校,专门用来传播优雅的艺术。于是,英国也开始拥有传播美、教人怎样更美的老师和传道士了。在有些英国人眼里,美是由宗教引申出来的,也才有了关于“美即是善”、“美即是真”、“美即是仁慈的使者”等等说法,这些话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英国教材当中,英国人通过学习艺术,提高了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注视、思考美的物体后,英国人变得更加纯洁;禁绝肉体欲求后,英国人的品行也在不断地完美,灵魂也在不断地趋向于高洁。
尽管艺术教育对于提高一个人的兴趣、爱好,可能有一点作用,但是我们也不能过高地估计这种教育的万能性。一个人优雅的风度举止,只不过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点缀、装饰和美化作用的东西而已。虽然音乐、绘画、舞蹈以及优美的艺术,都是令人快乐和高兴的东西,但这些东西也只不过是感觉方面的东西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培养人们对于美的形式、美的颜色的爱好,提高人们对悦耳的声音的鉴赏能力,以及教人种种符合规格或模型的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对于一个灵魂纯洁、道德高尚的人,没有必然的影响。诚然,多看一些好的艺术作品,无疑会提高人们的兴趣与爱好,激发人们的羡慕之情,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就能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高雅动作,难道他们非得跑到几千米之外,去看一个大的雕塑或一幅名画,从而影响他们的心灵、增加模仿的行为吗?舍近求远、弃真求虚,我想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因此,使一个人能真正伟大,并非兴趣爱好和艺术能企及的,而是源自他们本身的精神、情操和勇气。
艺术修养确实能激起人们对享受的追求,但是,是不是像有些人标榜的那样,能促进人类社会进步,这一点也确实值得怀疑。因为艺术修养总是刺激人们的感官欲望,因此,有些排他性的艺术修养,很可能不是使得人们更加坚强,而是使得男人更加趋向女性化。亨利·泰勒曾说:“正是艺术修养所造成的种种富于幻想的性格,使人们的勇气逐渐衰竭,力量逐渐减弱,从而更加容易顺从和臣服。”有一点,必须在我们内心深处准确定位,那就是艺术家的作品与思想家的作品完全不同,艺术家的最高目的是用心去雕塑或铸造自己的作品,无论是绘画作品、音乐作品,还是文学作品,都无一例外地按照已有的意图或本不深刻的思想,使得作品本身趋于一种比较完美的形式,从而使得自己的作品能成为完美或者不朽的传世之作。
纵观历史,我们就能发现,在一个民族衰落时,艺术却繁荣兴旺起来。那是因为在一个时代的衰亡时期,财富就会让出位置,让艺术充当奢侈的“先锋大将”。无论是在古希腊时代,还是在古罗马时代,精湛的艺术成就总是与堕落腐化紧密相连。当菲迪亚斯和伊克迪洛斯还没来得及完成帕特农神庙时,雅典的荣耀就一去不复返了,菲迪亚斯本人最终也惨死在狱中。斯巴达人为了纪念自己的辉煌胜利和雅典人光荣的失败,于是在城里建起了一座雄伟的纪念碑。在古罗马艺术处于高峰期时,也正是罗马最堕落腐化的时期。图密善和尼禄两人,他们都曾是罗马皇帝,也都是有名望的大艺术家,他们深爱艺术,却十分凶残。按照艺术的观点,如果“美”就是“善”的话,那么,罗马皇帝康茂德一定是位最善良的人,但是据史料记载,康茂德是历史上最为残暴的君主之一。
当代罗马艺术最为辉煌的时期,处在利奥十世教皇在位之时。然而,从亚历山大六世教皇以来,利奥十世在位时期乃是罗马最为腐化堕落的时期。当时,无论是平民还是牧师,都肆意挥霍、荒淫无度,并且毫无节制。在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等北欧国家,情形也如此。正当这些国家的艺术达到光辉的顶点时,随之而来的便是艺术和宗教自由的彻底毁灭,于是,西班牙便采用极端专制的政策压迫这些国家,致使这些国家的国民迅速衰弱下去。如果艺术能使一个民族精神振奋、道德高尚,这个民族的人民看到美的东西,就能自发自觉地向善,那么,巴黎人就应该是全人类最高尚、最友善、最聪明的人了。事实却恰恰相反,当巴黎人民沉溺在“美”的享受中时,法兰西这个高贵的民族也日渐衰落了。罗马是世界上的艺术名城,当古罗马那些赳赳武夫,都堕落成了品味古董或小饰物的半通不通的艺术家时,这座艺术名城早已腐烂得臭不可闻、难以言喻。
霍桑在其所著的《法国和意大利的最初印象》一书中,曾谈到了当代罗马人十分不讲卫生的恶习。他写道:“或许罗马人具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将肮脏、丑陋、不堪入目的东西和崇高、美丽的东西区分开来,从而不让自己的脚底沾染污垢。但是一个不熟悉罗马这座城市的人,有朝一日经过古罗马广场遗址时,若是不留心脚底,就会踩到一些令人无法忍受的东西。因为罗马人在华贵的圣彼得的路上任意吐痰,使得地面上痰迹斑斑,不堪入目。而且,无论他们到哪个地方,他们口中的痰都信口飞出。他们把不堪入目的木制告解室,安放在崇高的拱形门下,这些告解室的表面上装饰着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各色画像;在富丽堂皇的神殿里,装饰着许多不值钱的小金属条、各式金属箔以及许多零星杂物;小教堂上镶嵌着看似珍宝的大理石雕刻品以及其他石制品,他们把一些用硬纸板制成的神像放在富丽堂皇的万神殿里。总之,他们把高雅、崇高的东西和许多荒谬可笑的东西结合在一块,并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巧夺天工,而且心安理得,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而又厌恶至极。”
埃德文·夏得威克在所著的《对经济科学和统计栏目的讲话》一书中曾写道:“在1862年英国协会举行的会议中,只要与会者有一点点的卫生常识,他们就会本着健康的需要,提高一点全民的卫生习惯。这些实用的条例如果颁发的话,就会比任何艺术教育更为有用,然而与会者们最终并没有这样做。这其实就像一个人的穿着打扮一样,一味地褶裥饰边,却让人看不到整个衬衫,这其实是一次并不成功的装束。”
因此,优雅的行为举止、礼貌的行为,以及所有使人们的生活更加美好和愉快的艺术,都无一例外地需要培养和教育。但是,为了获得这些修养,却绝不能以牺牲诚实、忠诚、真挚、正直、坦率这些更持久、更根本的品德为代价。一个人真正的美,源自于自己的内心,而并非来源于他的双眼。如果美并不能带来美好的生活,不能产生高尚的习俗,那么这种美就没有丝毫价值。同样,礼貌如果仅仅停留在口头上、礼节性的待人接物上,而不能真正与自己的行动统一起来,这种礼貌也不值得炫耀和提倡。
许多看似十分优雅的举止、妩媚的动作,完全可能是为了遮人耳目,内心实际上充满着下流、无耻、卑鄙、龌龊、腌臜的恶习。其实,就艺术本身而言,它是一种并无任何害处的享受,而且对于提高一个人自身的修养,也有一定的帮助。但是,如果它无助于提高一个人的修养,那么,它就极有可能成为纯粹感官上的奢侈品,绝不会使人的灵魂更加健康,使人的精神得以升华,而必定会使人堕落下去,从而成为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真正的勇气,比任何优雅的外在风度都美;纯洁的心灵,胜过任何优雅可人的动作;心正、身正、精神正,就比任何精湛的艺术或标准的举止更加使人魅力四射。当然,我们绝不能忽视艺术的教育作用,同时我们更不能忘记还有许多更加崇高、更加宝贵的东西值得去追求,有比快乐、艺术、财富、权势、知识、天才更为可贵的东西值得我们去追求,那就是真正珍贵的优秀的纯洁的品德。如果一个人没有真正优秀的个人美德作为基础或前提条件,那么,所有的优雅举止、标准动作和精湛的艺术都不可能挽救一个人,更不可能使人的精神得以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