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招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脑子里想着的是李郁梅的事,一会儿想到李郁梅浮在井里的画面,一会儿又想到她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外头木板床,一会儿又想着她那紧握的左手……
为什么握着左手呢?
黑暗中,招弟摊开自己的手看着——
她记得那次,村长家的老爷子死去了。陈家村有个习俗就是红事白事都会办桌请客,虽然是白事,村长也大摆了宴席,水娘领着七岁的招弟过去。那时候村里头很多孩子都去了,小招弟就去寻他们一起玩,结果那些个顽皮的熊孩子把招弟骗去了灵堂,然后反锁了门,将她关在了里头。
招弟一人呆在灵堂里,对着躺在木板床上,穿着宝蓝色寿衣的老爷子,那会儿还小,也没懂害怕,还以为老爷子是在睡觉,就挪了张椅子坐在边上等水娘来找她,后来等到困了,就趴在老爷子身旁给睡着了。直到门从外边被打开,陈水生从外头进来,才将她唤醒把她带回水娘身边。
那也是招弟第一次近距离见着死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水生。
她记得老爷子的手是平整地放着的。
回想起往事,连带地又想起了陈水生,让招弟越发清醒了过来,最后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坐了一会也觉得不是个事!
水娘是懂招弟的!陈招弟这姑娘心性直又简单,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但凡心里有了事要没弄明白那等于是把她那跟肠子给打结了,让她拉屎都拉得不痛快!
眼下的招弟就是这感觉。
躺也不是,坐也不对,睡也不行,醒也不痛快。
最后,她还是从床上溜了下来。
屋外静悄悄的,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角落里,偶尔发出了鸣叫,没什么风,只有一弯弦月悬在空中,在丝丝黑云里,时隐时现。外头远远地传来更夫了打更的声音。
太平馆占地很大,房间很多,薛婆子把房间分成了俩部分,东边给活人住,西边给死人住。
隔着青砖路朝着另一边屋子望去,夜幕里隐隐能见得屋子的轮廓,屋外门檐上,两个白色的灯笼,发出不太明朗的光火。
“咚咚咚咚——梆——”
更夫打更走过,四更天了。
招弟猛地打了个冷战,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盯着对面那俩盏灯笼出了神。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劲,招弟突然地就往对面走了去。
反正不弄个明白,回去也睡不着!
屋门是关着的。招弟试着推了一下,门没锁,吱呀一声地开了。想来薛婆子是觉得这么个放死人的地方,哪个不长眼的贼人真要是来关顾了,命也要被吓没了。
这屋里头有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尽管薛婆子每天都有用干草药在熏着,但死亡腐烂的味道是用再多的外来气味也掩盖不住的。
屋子里黑压压的,借着外头灯笼的微弱光隐隐可看见屋里摆放着的那些棺木,要找到李郁梅的并不难——唯一没有躺进棺材里的那个。
招弟深深吞吐了口气后走了过去,黑暗中,李郁梅的脸白森森的,招弟吞了吞口水:“郁梅姐,你莫怪我……我只是有些奇怪。”双手合什拜了拜后,才伸出手去摸索着。
李郁梅的左手还是紧握着,冰冷的肌肤触感让人不太舒服——怎么死了后,就会变得这么冷呢?
“你在做什么??”
正寻思着,猛地冒出了个声音,让招弟差点没吓尿了裤子。回头一看,门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举了个烛台,忽明忽暗的烛火照映出了薛婆子那张如死人般沉寂的脸。
“薛……薛婆婆……”招弟腿都软了,幸得一手撑在板床上才没瘫坐到地上去。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薛婆子冷厉的声音,配着那脸,在这个样的氛围简直让人倍感压力,招弟深感压力山大。
“我……我来看看郁梅姐。”招弟说得支吾,不敢对上薛婆子那犀利的眼睛。
“呵——”薛婆子冷笑了下:“看不出你对个死人还顶有感情的。”
招弟低着头不敢作声。
薛婆子见她那模样:“还不快回去,还是想留在这里跟死人过夜?”
“我……那我先回去了……”说罢,埋着头越过薛婆子离开了屋子。
薛婆子把烛台移过去了些:“嗯?”她看了眼李郁梅,又看了看已经不见影踪的招弟……
招弟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把门一关后,靠在门板上才松了紧绷的神经。缓了口气,才松开紧握得有些发疼的手,
一朵破碎的花呈在了掌心,殷红的花瓣,被掌心的汗打湿,在她掌心晕出了血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