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太后对此事并不曾在意,但是,如今瞧着苏如墨的神情,听着龙御天的话,倒不觉恼怒起来,眼眸冷冽,冷笑道:“皇上这话倒是稀奇!本宫身为太后,掌管后宫,难道连教训个冲撞本宫的宫女都不行了么?”
苏如墨接口道:“太后娘娘,又绿年纪小,也不是经过训练的宫女,入宫时日也短,也许有不懂规矩的地方,您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何苦下那样的毒手?”
她亲眼瞧着,又绿脊背全部血肉模糊,与衣服粘连在一起,几乎揭下一层皮来。
太后神色越发冷了起来,怒极反笑:“哼,依照那丫头的言行,本宫就算要了她的脑袋也不为过,不过杖责二十,是因为意儿说她瞧着像是墨妃身边的人,本宫瞧在你的面上,不曾深究。如今听墨妃的意思,到是本宫小气,责罚那宫女责罚错了?既如此,本宫给墨妃赔不是了,还望墨妃大人大量,宽恕了本宫这不知好歹之人!”
说罢,恼怒地拂袖,再也不瞧苏如墨一眼,转身离去。
望着太后离去的身影,想想方才的言语争执,苏如墨忽然感到深深的疲倦,转身寻了座坐下,一手撑头,神色倦怠。“御天,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事,”龙御天摇摇头:“墨儿,你还好吧?”
“御天,我好累!”苏如墨闭上眼,低语喃喃。
“若累,就早些休息吧!”龙御天柔声道,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温柔而珍重,缓慢而平稳地将她送回房内。一路上,苏如墨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中,双眸沉闭,似乎真累了,睡意朦胧。
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褥,龙御天瞧着她,轻柔地抚着她细嫩的脸颊,微微叹息。
“御天,”苏如墨忽然出声,“如果,你不是皇帝该多好?”
龙御天一惊,再瞧去,却见苏如墨已经沉沉睡去,方才的话,大概是梦呓吧。怔愣了许久,他起身出房,关上了门,忽然将身体靠在旁侧的偏墙上。
——御天,如果你不是皇帝该多少?——
龙御天慢慢闭上双眼,许久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傻墨儿,难道……朕能选择么?”
春末夏初,繁花渐消,金翠将浓,放眼望去,御花园中一片郁郁菁菁,赏心悦目。临水照影的合欢树也已经繁叶浓翠,花蕾隐现,再过数日便将绽放,届时满树细绒丝般的花瓣,飘飘悠悠,必定是极美的景致。
苏如墨来到树下,抚摸着合欢树干,随行的又绿将文房四宝放在地上。经过二十余日的调养,她的伤势已经大好。
“又绿,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小姐!”又绿退出院落,苏如墨缓缓俯身,挖出以前埋下的漆盒,拂拭干净,又取过素笺,写上两行字,放进去,正欲再埋下,却又顿住,望着漆盒,再望望四周,幽幽叹息,怔怔然出了神。
这个地方,她只来过三次,可是,每一次都值得铭刻。
第一次是灵儿带她来的,赠她漆盒,两人一起许愿。那时候,灵儿纯真娇憨,刚透露有意中人,娇羞无限;那时候,她明媚开朗,无忧无虑……
第二次,灵儿已然出嫁,她在这儿遇上御天,对着他痛哭一场。那时,她说起姐姐,决心长大;他说起童年许愿,微带怅然……
第三次,就在这里,御天向她表白,青涩而含蓄,无措而喜悦……
认真算起来,其实还没过多久,可是,回想往事,苏如墨却有恍若经年的感觉。曾经的她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恣肆无忌,简单而有幸福,而如今却陷入重重困境,难受了要忍着,笑里藏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苏如墨深深吸了口气,仰头望着辽阔湛蓝的苍穹,再瞧瞧四周巍峨高耸的宫墙,眼眸微垂,随即甩开思绪,不再去想,将漆盒埋起,转身慢慢出了庭院。
一行人漫步走着,赏着周遭景致,倒也逍遥自在。
“小姐!”苏如墨正走着,忽然感觉衣袖被人拉扯,转头望去,只见又绿神色异常,朝着前方努努嘴,顺着她眼眸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一红一绿两道人影,正带着侍从袅袅而来,红如火,绿如水,正是闵云情和楚飞意。
闵云情早瞧见苏如墨,神色嫉恨,冷哼一声,眸色不屑。
一只麻雀此时飞过,落在一竿青竹上,啾啾鸣叫,闵云情瞥了眼苏如墨,借题发挥道:“楚妹妹,你瞧见没,小小一只灰雀也想往高枝攀呢!但畜生终归是畜生,不知道就算换了身皮毛,站了高枝,也变不成凤凰的!”
楚飞意皱皱眉,拉拉闵云情的衣袖,向着苏如墨一福身:“飞意见过墨妃娘娘!”
苏如墨淡然而笑:“楚小姐请起!”
自从那次在桃花林不欢而散后,她就甚少见这二人,然而,每次相见,闵云情总会指桑骂槐,意图羞辱,而楚飞意也总是文静淡约的模样,一言一行皆遵从礼数,倒真是个性迥异的两人,却不知道是怎么到一起的。
闵云情冷哼道:“苏如墨,你还真当自己多尊贵呢?”
苏如墨巧笑嫣然:“闵小姐这话严重了,如墨不过是皇上亲封的墨妃罢了,自然难与太后并肩,哪敢自以为尊贵呢?”
言下之意是,她虽不比太后,却远比闵云情这个无名无分地丞相千金尊贵。
闵云情虽然性格刚烈,却不是笨蛋,自然一听便懂,想起原本属于自己的册封大典却被苏如墨占用,更怀有龙裔,越发恼怒,溢满胸腔,怒道:“苏如墨,你不要太嚣张了!像你这样的祸国妖女,虽然现在使了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但皇上是圣明之君,过不了多久就能识破你的面目,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祸国妖女,这是苏如墨的封号之一。
拜龙御彦所赐,苏如墨“先引涵亲王,再勾皇上”,“挑拨离间”,致使“兄弟阋墙”,又“身份不明,其行为居心叵测,不可不防”。甚至,有人援引庆历帝旧例,恐龙御天重蹈覆辙,极力请求严惩苏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