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再没有声音传来，方牧缓缓翻过身子，巷子里已经没人了，那位小姐走了，留下了一个荷包。
方牧抹去了眼中的温热，他蹒跚着走出了巷子。
终于回到了家，一个破草房，却是正好便宜了他。岚儿应该等急了吧。方牧心想着，脚下也不由加快了速度。
不过，今天我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方牧想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开心起来。
“吱哑”半开的木板被方牧推开，却见辛岚已经睡熟。
可不能让她空着肚子睡觉，再说这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牧轻轻摇了摇她，“岚儿，我给你带了鸡回来，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辛岚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责怪的看了方牧一眼“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都饿了好长时间了。”
“对不起啊岚岚，我今天收工的有点晚，不过老板人好，赏了我一只鸡，你看。”
说着，方牧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叶包裹的叫花鸡，“快吃吧，趁热吃。”
听到有鸡吃，辛岚的眼睛亮了亮。不过下一刻，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方牧怕鸡被雨淋到，所以一直把它放在怀里，虽说有荷叶包裹，但难免有些破损，雨水打着方牧的脏衣服，黑色的雨水染了了整只鸡，看上去，还真是下不去嘴。
方牧见她迟迟没有动静，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不吃啊？”
“这怎么吃啊，你看这鸡让你搞成什么样子了。”辛岚嫌弃的看着他。
方牧看了看鸡，突然脸红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上太脏了。”方牧一个劲的道歉“我把它拿到雨里冲冲吧，虽然味道不好，但也比饿肚子强。”
说着，方牧接过荷叶，走出门外。
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呢，都几天没洗澡了，趁着这几天下雨，得把衣服也洗一洗。
片刻后，方牧回到屋内，把冲洗干净的鸡肉递给辛岚，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方牧开心地笑了，没有什么现在更让他满足的了。
突然，一声炸雷响彻天际，接踵而来的是无休止的狂风，草屋的木板门被吹的左右拍打，着实吓人。
“怎么了，门坏了吗？”
方牧走到门口，发现木板已然被风吹断，关是关不上了。
“门坏了，不过没关系，今晚我靠着门睡，风吹不进来。”
说着，方牧固定住房门，靠在上面，门间的缝隙不断有冷风吹来，一股一股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他后背上，方牧却动也不动，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辛岚的方向。
第二天，方牧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却见时间已近晌午。
“岚儿呢？”方牧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却不见辛岚身影。
这时，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大夫，人就在里面，你快去看看吧！”
是辛岚的声音。方牧走到门口，挪开木板。
“你醒了？”辛岚正准备开门，却见方牧已经走了出来。
“嗯。”方牧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阳光让他分外不适。“他是谁啊。”
“我是这位姑娘请来给你瞧身子的。”男人面容俊朗，一撮纤胡却让人摸不透年纪。
“是啊。”辛岚接道“今天早上你没出去做工，脸色白的吓人，怎么叫你都不醒，我就去给你找大夫了。”
“不用大夫，咱们哪来的钱请大夫啊。”方牧万分不愿“我就是受了些凉气，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病成这样，怎么可能休养几天就会好，再说了，你昨天带回来的荷包里不是还有一些银子吗，你说了要陪我去找他，我可不能让你死在半道上。”
方牧一听到这个，脸色却是更差了“那荷包里的银子，本就是准备带你去京城用的，请了大夫，哪还有盘缠？”
那男人在一旁听了许久，饶有兴趣的看向方牧。
“你确定不需要我医治？”
“不要，不要。”方牧使劲摇头道“烦请您白跑一趟，我自己在家里休息就可以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我现在走了...”男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把话接了下去“你命不久矣呢！”
“不可能。”方牧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死，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你根本就是个庸医。”
“你不信？”男子望向同样不敢相信的辛岚道“他身子本就虚寒，看得出来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昨日的大雨，我想，没什么人能撑的下去吧！”
“而且，你现在可不仅是风寒这么简单，你已经寒气侵骨，若是不找人给你悉心医治，明天的太阳，你可就无福消受喽。”
“大夫，大夫，你快救救他吧。”辛岚在一旁急的不成样子“他不能死啊。”
“这个我说的不算，现在可是他不让医治。”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是同样在等待他的答复。
“你别费心思了。”方牧撑着门框“我们没钱，你走吧。”
“你是真不怕死啊。”等来的答案似乎没让他失望“我方才听你说，你要陪这位姑娘去京城？”
“京城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人也热情。”男子悠悠的说道。
“可是你知道吗，这里是郫县，离你的京城还隔着千山万水呢。”男子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你若是不调理好身子，死在半道上...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指不定能引起多少人觊觎呢！”
“住口。”方牧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男子笑了，笑的有些邪魅“我说的是实话，你看我，我对这种美人坯子，可就有些把持不住呢。”
“我杀了你。”方牧眼神一变，突然冲向面前这个男人。
可是瞬间，他便再次倒地不醒。
“呦，倒了嘿。”男子有些意外，这孩子心气倒不小。“不过，你可不能死，难得我今天起了心思。”
...
方牧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中午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还在，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醒了啊，我寻思你睡死过去了呢，你若真死过去，我可平白落这么好一美人。”
“你怎么还没走？”方牧看起上去有些虚弱“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子在原地来回迈着步子，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让我想想啊...我想干什么来着。”
方牧显然已经受够了他的轻佻言语，刚想出声斥骂，却见他突然转过身子。
“对了，不然你猜猜吧。”他好像怎么逗这个孩子都不够“我是图你的盘缠...还是这位姑娘，亦或是，你呢？”
“你再胡说，我就报官了！”这是方牧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威胁手段，尽管看起来，有些无力。
“报官？”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一个窃贼跟我说报官？”
“窃贼？”辛岚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
“是啊。”男子点了点头“他昨天抢...”
“住口！”男子话音未落，方牧急忙出声阻止道。
“他昨天抢了一位小姐的荷包，亏那位小姐还想救他一命，却没想到救了个白眼狼。”男子对方牧的阻拦毫不在意。
“所以，昨天那只鸡不是你老板给你的？”辛岚不敢相信的看着方牧“你跟我说出去做工也是骗我的？”
方牧听到辛岚的质问，脸上瞬间红成一片，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如此阴暗的一面，他很不好受。
“对不起，辛岚，我也不想，可是那些酒馆商铺嫌弃我年龄小，干不动活，都不肯收我，我实在没办法...”
“你怎么可以这样？”辛岚却全然不听他解释“你怎么能去偷东西？”
方牧低着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辛岚现在一定对他很失望，自己是个小偷，她肯定觉得很丢人吧。
“你也不能全怪他啊，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男子有心替方牧说两句好话，却被后者喝住了。
“你闭嘴！”方牧愤愤地看着他“还不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人们总是对事实加以遮掩，从而让这个世界变得五彩缤纷。”男子笑道，“可我，偏偏厌恶这种世界。”
“终归是小孩子。”
男子拍拍手“行了，不逗你们了，你们爱哭哭，爱闹闹，反正，也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了。”
“方牧是吧？”男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叫囚燕，你以后称我为先生就行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男子不管方牧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
“其一，我医好你的身子，你跟我走，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九年之后，乾坤颠倒，易主朝纲，也不过是在你一念之间。”
“其二，我自会保这位姑娘一路去往京城，但条件是，我不会给你活路。”
眼见着方牧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像看白痴一样，男子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麻利的，快点选。”
方牧看看辛岚，脸上竟依然带着愧疚。后者，却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我明白了。”方牧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