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强吩咐弟弟赶紧回去报告,他留下继续观察。龙家兄弟是龙潭村本地人,人熟地熟,龙国三弯七拐,很快就到了李旺财家,这时候,王倩和李虎已从江五家赶来这里。王倩仔细聆听龙国的汇报。
龙国说:“一辆越野汽车;三十四个鬼子,身手特别敏捷;武器都套着布筒,飞快地抬进鸡尾巷去,看不清什么武器,只是有十个相同的布筒粗粗鼓鼓的,有的象小钢炮;一个瘦小的指挥官满脸络腮胡子。
王倩吩咐龙国:“你们兄弟千万注意安全,大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你们要在十一点以前准时撤退!”
龙国去后,王倩对李旺财道:“这铁准是龙泽南的野战分队,为了熟悉这支队伍的作战风格,我得去一趟天主堂,向方将军请教!”
李旺财急道:“昨夜你答应过今天不露面的,天主堂挨着鸡尾巷,那里此刻正是龙潭虎穴,你万万不能去!”
王倩道:“现在非去不可,只有方将军他们才熟悉这支部队的底细,你放心,鬼子要抓我也不是现在,而是十二点以后。”
王倩决定的事也是十头牛拉不回头,换上那一套鬼子军官服,李虎提出要同去,王倩哂道:“别把我当成那个小女人!”王倩说罢觉得过份又回眸一笑:“这里也需要防守,等我回来!”
身着鬼子军官服的王倩,往天主堂后门方向飞奔而去。从李旺财家往天主堂后面是一条近路,也是唐破曾经逃生出来的那条路,王倩很快到了天主堂后门对面的矮山,远远地看见后门那儿有两个鬼子在放哨,还有一挺机枪指着这一面,看来,自从上次从这里救走王伟能之后,鬼子提高了警惕。好在两个鬼子并不认真职守,而是面对面坐着在玩一种赌博游戏,看那样子象是剪刀石头布。
矮山与天主堂后门之间这一片水田原来都是龙海生家的,如今由李旺财代为打理,已让租户插上晚稻秧,晚稻秧插入时就已经老高一株,现在更加绿油油高大诱人。早稻收割后留下的干稻草仍然扎成稻草垛隔远一个立在田埂的斜坡上和池塘的坝上,一路蜿蜒直至天主堂后门。
记忆中,王倩对这些草垛太熟悉了,小时候,她就是在遍布于禾场、牛圈、阡陌间的草垛丛中翻滚嬉戏。这些草垛如同自然编织的祖母,呵护着一轮又一轮未知世事艰辛终日雀跃的童年;再凶狠的人,也只是对人类本身凶狠,极少会有人将这种凶狠发泄到自然山水树木花草上去,小鬼子只是对中国人发泄他们的凶残,也并不憎恨这些草垛,也就是说,在他们的本能里,决不会对这些草垛产生防犯心理。
有一个移动的草垛或快或慢或停,连过十几道田埂七八个塘坝,往天主堂后门靠近,两个还在玩剪刀石头布的小鬼子转过脸来,仿佛觉得眼前不远处多了一个草垛,一个问另一个:“以前这里好象没有这个草垛?”
另一个说:“嗨,不就一个草垛,又不是一个人!”
草垛晃动了一下,两鬼子觉得稀奇,赶过去看究竟,他们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影一闪飘身而上,入了方先觉那扇开着的后扇。
两鬼子用刺刀猛戳草垛,一条红头蛇突兀爬出草垛向鬼子狂扑,两鬼子拔腿狂奔,向天主堂内大叫有蛇有蛇啊!
伊仁赶了来,那红头蛇竟然没走,昂着头盯着门外那挺机枪在向那里张牙吐信想把那挺机枪吓走,伊仁抬手一枪,血花斑斓,红头蛇的蛇头稀里哗啦没了,可那蛇身猛然收缩,反弹立起前半身,昂着已不是头的血喷之头向伊仁猛扑而来,这血淋淋的凶悍把伊仁也吓得脸色变白,逃入后门,往堂内猛跑,那无头之蛇似乎听力犹在,奋勇追赶伊仁,情形恐怖。葛先才在二楼上大叫:“伊仁长官,打七寸,打七寸!”
此时,王倩正在方先觉房中,方先觉已病得不能起身,她把一堆香烟放入床里的被单下,说:“兄长,这些烟是地方政府为你特制的,有镇痛作用,你顶不住时就抽上一支,那位老先生按你的要求,加入了配方,这种烟,你抽一支,人便会瘦一分,我不能在这里监督你,你可不能过量,不能太过折磨自己!吉丸老鬼一回来,就会来逼迫你组建先和军,你一定要答应,现在被鬼子囚禁的伤病员,每日都有大量被鬼子扔入江中或人为弄死,而一旦组成先和军,兄弟们集结在一起,可以互相帮助,保全性命,以待时机,我知道,如此一来,兄长可能会背上汉奸的骂名,请兄长不要淤泥于个人名誉。”
方先觉道:“这个我明白,也能顾全大局,但我担心他们会动员我去南京,与汪精卫成为汉奸同僚,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底线,所以我只能用疾病来威胁他们,让我这具不死不活的骷髅继续留在衡阳,如果要越过这道底线,我绝对无法接受!”
王倩双眼起了潮湿,愤然道:“兄长今日这份苦心,苍天可鉴,日后若有谁人敢说兄长贪生怕死,妹子拿他正法!”
方先觉道:“王长官,此地不可久留,昨夜伊仁来看我,闪烁其词,我感觉他在担心你今天会有危险,昨夜,我又听到鸡尾巷码头位置一声巨响,爆炸的威力不少于一百颗榴弹,你们千万小心,赶紧走!”
王倩道:“那是敌人为一个女人发生内斗,兄长勿要担心,我们还趁乱逮走了这个女人!”方先觉问:“什么女人?”王倩道:“龙泽南的妻子,她叫英子,被坂田秘密控制强作慰安妇。”
方先觉道:“你应该杀掉这个英子,嫁祸坂田,并让龙泽南闻讯赶来报复,让敌人自己斗个两败俱伤!横山勇军团犹如一头犀牛,能除掉龙泽南,等于斩断那只犀利的牛角。”王倩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可是事与愿违,我正要告诉兄长,龙泽南昨夜就到了衡阳,今天早上来了鸡尾巷,竟然并没有对坂田动武,两个人还客客气气!昨夜那么大的动作,龙泽南不可能不知道。”
方先觉心头一惊,说:“这是表面上的平静,一定是横山勇暂时压住了龙泽南的愤怒,让他顾全大局,先合力对付我们的游击队。龙泽南野战分队战斗力极强,在整个衡阳战役的前三十六天,野战分队都没有参战,直到第三十七天,我们都已是强弩之末,龙泽南带着他的养精蓄锐的野战分队突然参战,硬是撕开了我方防守,我方将士殊死反扑,可再也没能阻上那道口子。龙泽南野战分队的战斗力决不是地方游击队可以抵挡,你们一定要避其锋芒,如果能合你们三人组的力量,智取龙泽南一颗人头,也算为兄弟们报了仇,而横山勇则会如折一翼……”
方先觉虚弱无力,说不下去了,用手指了指后面窗户,示意王倩赶紧走。
王倩却点滴不惊,倒了开水,让方先觉润润喉咙。王倩又道:“我准备把小唐再弄进这里来照料你!”方先觉道:“别为了我一个废人再让小唐遭罪,他是个厚道人!”
“再说罢,兄长保重!”王倩言罢要走,方先觉伸出一只无力的手勾到王倩的衣脚。王倩紧急回头,方先觉道:“横山勇老谋深算,注意两件事,第一,你们设法告诉龙泽南,横山勇可能会将坂田送走。第二,今日之战,真正的指挥者是横山勇,游击队弱,顶不住就走,尤其是你,千万别逞强!”言讫,方先觉伸起颤抖的手,指向后窗。
王倩一点头猫一眼天主堂内,还在闹哄哄地喊打蛇,葛先才在走廊上回头看了一眼王倩,那刚毅的目光在催促:“王长官,赶紧走啊!”
葛先才转身过去又向楼下大喊:“伊仁长官,打七寸,打七寸!”
王倩向方先觉道声:“兄长珍重!”从后窗口纵落,又从草垛里摸出一条红头蛇丢进后门,天主堂内更加哄乱,葛先才继续大喊:“打七寸,打七寸!”
王倩如飞而去。
王倩从天主堂回到李旺财家后院,李旺财不在,坐下不一会,龙强回来汇报,说:“龙泽南的部队,进去鸡尾巷之后,就一直没再出来过。”王倩道:“我知道了,龙强,你留下一会,帮我一个忙!”
忙还没帮,李虎就到了。王倩问李虎:“李旺财呢,大战在即,他竟然擅离职守?”
李虎道:“佐藤来了,他能不去前院吗!”王倩心惊,正要问佐藤所为何来,李虎从裤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都没有信封,信纸有字的一面在外折着,就这样递给王倩。王倩怒道:“李大哥,你怎么可以拆看我的信件!”李虎笑呵呵道:“看完再发火!”王倩一把抽过来看:
“佐藤春让拜上李大侠和王长官阁下,我现在遇上天大的麻烦。我和李大侠合作营救英子的事情,已被横山司令官猜透,这是通敌大罪,一旦坐实,绝无生路。司令官给我留一线生机,令我把英子交给北山保护,成,则既往不咎,不成,令我剖腹。北山君十点钟在大河坝等我送英子过去交接。营救英子全仗李大侠盖世神威,我和山野只起了一点附带作用,按理,我根本没有资格向李大侠要英子。唯望李大侠垂怜我之处境,王长官菩萨心肠,亦望垂怜准肯。”
李虎笑问:“这信主要是写给我,你是附带的,我不可以看吗?”
王倩焦急地问:“你不会私自答应佐藤了吧?”李虎道:“我这不是来向你请示吗?”
王倩一听放下心来,说:“横山勇担心英子在我们手中成为我们要挟龙泽南的筹码,却要将英子抢去作为他控制龙泽南的筹码,我们岂能让他称心如意!英子决不能放!”
李虎双眼收紧,盯住王倩,问:“王倩,你就不管佐藤剖腹而死了?”王倩针锋相对:“国家至上,今日之战异常凶险,多一个筹码就多一份胜算,何况英子非常精明,我从一早就没打算放她走,所以也没防她,就连我扮成吉丸都让她看见了,这关系到今日一战的胜负,关系到全部游击队员的生死!佐藤该死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