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九月，山野纵横拜上。”
江五看完哈哈大笑，带动王倩的情绪，姐妹二人笑作一团。
王倩强忍住笑，说道：“我们回李旺财家去，等候佐藤送小唐来财主家做工！”
龙潭村有两个大户地主。一户是佐藤防区那幢房子的主人龙海生，龙海生在日本人没来之前就带着家眷避难到无鬼大山里亲戚家去了，至今未归。老龙家的大宅院被日本人看中改造成防区“政府”，龙海生更加一时间不敢回来了。
另一户便是真名黄荣杰的李旺财，知道黄荣杰这个名字的即使在军统内部也仅限于他的直线上级，地方上的人一律只知道他叫李旺财。
龙李两家世代交好，两家拥有的田地财产也是平分秋色，龙海生的女儿龙萍和李旺财的儿子李安打小就订了娃娃亲，看官不要认为娃娃亲就一定不美好，龙萍和李安这对年轻人就十分美好，两人的爱情坚如磐石。李安还在美国留学，龙萍读的是西南联大，她回家来过署假，恰逢鬼子要来进攻衡阳，遂与执意要去山里避难的家人一道进山去了。苦难岁月，要是一般人家哪里接待得起一整家人整月做客，龙海生的连襟，也就是姨妹夫，却是大名鼎鼎的无鬼村大户李云鹤。这个时候，冯金龙正带着一帮游击队，也在李云鹤家中搅和要征收抗战粮，此亊移后再表。
李旺财家的房屋建在龙潭村后山上，因为平地空间有限，建成前后两处宅院，前院低，后院高，用一溜围墙围着，站在后院楼上房间的窗前，前院的动静尽收眼底。或依山或傍水，是中国人建房的风水取向，象李旺财这样把家业安在山坡上的真是罕见，建房时，龙海生曾威胁李旺财：“这种四方无靠的屋场是凶宅的卦相，你不改变主意，我女儿以后不能嫁到你家！”
李旺财执意把房子建成这样，李家人生活起居都在前院，后院则成了军统的秘密活动场所。现在，已经是午休后的晌午时分，王倩和江五就在后院楼上的窗口注视着前院，她们估计佐藤很快就会送唐破来李家见工。
李旺财家前门上下山只有一条石板小路，佐藤的摩托车上不来，只好与唐破一路步行上来，身后还跟着伊仁少佐。原来伊仁感激佐藤今天早上请来横山司令官对他的及时搭救，特意从天主堂拎了些礼物赶来防区相谢佐藤，佐藤说：“我们现在是唇齿相依，结成联盟来对付坂田这只见人就咬的疯狗！”遂拉上伊仁一道来李旺财家蹭顿饭吃。
李旺财家的大黄狗和佐藤是老相识，跑出前院大门，抬起一双前脚扑向佐藤，佐藤拍拍黄狗，黄狗兴奋地来回奔跑。李旺财颠着肚子一路碎步小跑来迎，一番打拱鞠躬，托着佐藤和伊仁的胳膊进入前院堂屋桌上落座，唐破不肯入座，也被李旺财硬按着坐在佐藤邻角。
端菜上桌的竟是李旺财堂客和一个男伙计，佐藤现在也已经可以说几句生硬的汉语，起身客套，说：“担当不起！”
李旺财堂客穿着落地旗袍，四十出头的年纪丰韵逼人，五短身材的李旺财看上去只齐她的耳垂高，伊仁心中突兀用日语对佐藤低声道：“佐藤君，鲜花插在牛粪上。”
佐藤脸上肌肉僵硬地向李旺财堂客笑着，李旺财堂客停下来看着伊仁，竟开口用标准的日语说道：“年轻人，怜香惜玉了是不是？”说着拂袖打出兰花指，唉叹一声，说：“谁让人家是个土财主！”她头一歪，摆动细腰，又进厨房端菜去了。伊仁满脸尴尬。
李旺财起来敬酒，说：“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让两位长官见笑了！”
佐藤喝了一会酒，从身后拿出一个包包，对李旺财说：“老李，先收下我的一点见面礼，再帮我一个小忙和一个大忙？”
李旺财说：“有事尽管吩咐，长官给我们小百姓送礼，万万不能收！”
佐藤说：“你不收就是没当我们是朋友！”
李旺财只好收了。佐藤道：“一个小忙是，这位唐破君，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他到你府上讨口饭吃？”
李旺财早已得了王倩知会，说：“这个好说，长官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决不亏待。”
唐破明白，从此，这个李旺财，就是自己的新东家，起身来要行礼，被李旺财按住。
佐藤盯着李旺财，说：“这一个大忙，可能会让你为难。我已经得到信息，我们防区‘政府’那幢宅子的屋主名叫龙海生，是你的儿女亲家，现在他举家去了别处，说是害怕皇军，这对于皇军的形象很不利，再且，他这一离去，龙潭村将近一半的田地却属于他，这么荒废下去，村里的佃户明年吃什么？我们皇军的贡粮又从哪里来？所以，你不但要帮我把龙海生请回来，还要帮我解决他们一家回来以后的安顿问题。”
李旺财的头有些大了，他知道，佐藤的防区“政府”既已落在龙海生家，不可能搬走，李旺财张大着嘴问：“长官的意思是让龙海生一家人住到我家来？”
佐藤笑道：“老李果真聪明！”
李旺财拍着有些见顶的恼门，说：“长官容我考虑一个晚上？”
佐藤点头同意，又说：“老李，我们防区政府已在着手推行一些新政策，归纳起来就是七个字：相安无事混日子。老李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这就告辞了。”
李旺财按住佐藤，说：“长官再坐一下，再坐一下。”说着冲进内堂取来一包东西，说：“我们乡下人自己腌的一点土货，带回去给各位长官尝尝！”
佐藤与伊仁酒醉饭饱，收了一包土货出门，李旺财和堂客赶步相送，唐破亦送至院门外。佐藤回头对唐破道：“唐破君，有事一定还来防区找我！”
唐破郑重点头，目送佐藤下山而去。
伊仁道：“佐藤君，不是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你会和中国人相处得这么融洽，真佩服你原来是亲善政策的高手，伊仁受益匪浅！”
佐藤摇头，说：“不，我不是什么亲善高手，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出自真诚，伊仁君，你不觉得中国人其实和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伊仁道：“我不愿多想这种问题，我只愿意想想李旺财那个有趣的太太！”
佐藤笑道：“人家可以做你母亲了，你不至于想入非非吧？”
伊仁道：“你胡扯，哪里会，我们很多同胞见了中国女人就忘乎所以，完全以把自己当成禽兽而自豪，我十分鄙视这种行为！我刚才只是见李旺财太太那甩袖走路的姿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伊仁的话如同尖刀刺入佐藤的内心，佐藤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中年女教师被自己……和挑腹而死……
伊仁见佐藤突然脸色苍白，问：“佐藤君，你没事吧？”
佐藤道：“我没事。李旺财告诉我，他老婆是一位前清格格，过惯了舒服日子，沦落到了这里，嫁给他这个土财主算好命了。”
伊仁摇头，说：“还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佐藤试探性地问：“伊仁君，那种禽兽事，你一次都没做过吗？”
伊仁道：“我比你后两批才被征兵入伍，直接送来了湖南作战，听说以前的军官会逼迫士兵干这事，幸好我没碰上。这种强迫女人的事我决不会干，未经历战争之前，我倒是很浪漫地想过，要是与一个中国姑娘发生一场恋爱，该多好！可是经历战争以后，这种梦想彻底破灭了！只是现在，我心中，又有了一位女神，不过，这份崇敬将永埋心底，不是你我这样的知己，我连说都不会说出来！”
佐藤一惊，问：“你的女神是谁？”
伊仁道：“就是那位来天主堂救走王伟能的中国女长官。当时，我被一个化妆成王伟能的大个子和一个女人控制，根本反抗不了，他们逼迫我交出王伟能，我只有照办，那个女人很快将王伟能救走，那个大个子将我捆绑在铁门上不算，又用一团白布塞入我口中，这人手毒，直将我的颌骨塞得脱臼才罢手去了。过不久，坂田找来，替我松绑，扒出口中白布，他见我颌骨脱臼，却不替我施救，说抓到王伟能回来再替我接颌骨。坂田一走，女神就出现了，替我接上了颌骨，坂田又回头来看见女神，他要击毙女神，可女神比他快，击伤他的左腕走了。坂田因此诬谄是我和女神勾结放走了王伟能！”
“嗤嗤嗤嗤……”
远处传来一阵尖细的干笑声。
佐藤听出是黑鼠的声音，大叫：“黑鼠，你这个专事偷听的下流货，给我滚出来！”
黑鼠阴森森说道：“伊仁，你把重庆份子称作女神，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声音就在左近，可佐藤和伊仁拔枪四顾，哪里有黑鼠的半点影子。
反倒是伊仁想得开，说：“佐藤君，黑鼠这种怪物也算是我们大和民族的特产了，大不了是会一点传说中的日本隐术吧。就让他去向坂田汇报，就说我伊仁无忌爱上了中国女神！”
佐藤的心在沥血，他在心中呐喊：“佐藤，你嫉妒什么，你根本没有资格去爱这个中国女神！而伊仁才有这个资格！”
送罢佐藤，李旺财关上院门，吩咐堂客照着四周，拉上唐破，说：“随我来！”
唐破正要随李旺财进屋，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李家的屋檐上飞泻而来，扑向某一个看不见的目标，那身影落地瞬间又腾空拔起，竟生生地从一个虚空中抢出一个活人来。
尽管那人影穿着夜行衣，又黑纱蒙面，正扶住惊魂未定的李旺财堂客，唐破仍然一眼认出是王倩。
李旺财堂客惊得眼泪汪汪，向李旺财哭诉：“老李，刚才你一转背，就有一个比红孩儿大不了多少的怪人站在围墙上朝我阴森地笑，我要喊你，脖子就被他掐住了，更可怕的那怪物竟然可以隐身，我突然看不见他，却被一股控制的力量捂住嘴巴带着飞升起来，幸亏这位侠客及时出现，将我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