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的队伍距离小山坡越来越近,王倩举枪对准了小山坡。佐藤也注意到了小山坡,他记得日前在这里见到王倩,佐藤已是一个老兵,当然知道这种横在路边的山坡在军事上的意义,命令:“对准小山坡,射击!”
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排子枪过去,打得尘土飞扬。
王倩看见一个小人干似的身影从草丛中蹿起往后飞纵而去,不是那小人精干黑鼠是谁!王倩不禁独自笑出声来:这个佐藤竟越来越可爱了。
佐藤和山野率队进入刘家村,鬼子们踹门入户,抓鸡的抓鸡,捣蛋的捣蛋,用绳套套了几头小猪,一众战利品统统堆放圈住在村口。又有士兵要套牛栏内的耕牛出来,被佐藤喝止:“牛乃神物,我们要在此地长久驻扎,没有牛耕地,哪来饭吃!”众士兵一听,纷纷认同。众士兵准备点火烧村。山野向佐藤进言:“中方美女长官对长官和我多次手下留情,我们也得给美女长官留些面子?”
佐藤心中十二分渴望能给王倩多留面子,但以他的身份不便主动表态,遂装出一脸的为难之色望着一众士兵。这些士兵在出发之前已经得到山野的点拨,山野不仅告诉他们生命无限宝贵,还悄悄告诉他们,说佐藤长官已经爱上中方美女长官,爱得难以自拔,中方美女长官为刘家村向佐藤求情,希望手下留情。
爱情可以超越国界、战争和敌我,这也是山野唯一可以用来说服众士兵的筹码,一个士兵见佐藤一脸难色,大声道:“兄弟们,我们的长官心中有一个伟大的爱情,我们不要为难长官的爱情,我们愿意对刘家村手下留情,一切听从长官!”众士兵哄然应道:“我们愿意对刘家村手下留情,一切听从长官!”
佐藤心中一惊,他万万想不到山野竟会公开自己对王倩的爱恋,又见山野在向他使眼色,只好顺驴下坡,羞红着脸,仍作犹豫道:“兄弟们对佐藤盛情,只是中川少佐和他的小队在刘家村殉难,不屠光刘家村,我对不住中川君他们啊?”
山野进言道:“逝者已矣!中川君也是长官的属下,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和我们这些属下一样,从长官的爱情大局出发,赞成对刘家村手下留情,相反,如果长官因为为替他报仇而破坏了爱情,他的灵魂会引咎自责,从此不愿投胎转世,在地狱中永受煎熬!请长官三思而行?”
佐藤再不管众士兵心中怎么想,顺着山野这番肉麻的马屁,点头命令:“已经搜出鸡、鸡蛋、小猪和粮食的人家是与我们皇军亲善的对象,房屋留下;一毛不拔者的房屋,一律烧毁,用火光为中川小队兄弟们的英灵送行!”
刘家村一百余户,真正一点战利品搜不出的人家只有十几户,在熊熊的火光中很快烧去了屋顶,有些鬼子还要去捣墙,却被山野制止。佐藤知道士兵们心中怨气未平,赶紧命令:“去刘余粮家后山,拜祭中川组的皇军烈士!”
佐藤率众进入刘余粮家,见到禾场横凳上搁着一具棺材,让士兵启开棺盖,看见竟是刘余粮的尸体。有士兵问:“这幢房子里什么也搜不到,烧不烧?”
佐藤道:“中川组烈士坟地就在侧面山上,天气已经够热了,不要再让烈士的英灵烤火!”
接着一挥手:“上山!”又回头招呼唐破:“唐破君,你是中国人,就不用去我们皇军坟地了!”山野把佐藤的话译成中文,唐破只得独自留在禾场上,看着众鬼子上山而去。
唐破进入堂屋,王倩和江五现身出来,江五出去戒备。王倩问唐破:“究竟什么事让小文要追杀你不放?”
唐破道:“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小文不是好人。老刘昨夜下山来喝酒,喝得大醉,非要拉李营长上到中川坟地,掘开坟堆,让李营长看那些尸体,并说五姐如何如何厉害,把鬼子人头扭断,老刘说这些话时,我注意到小文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我心里存着侥幸,认为你们会尽快回来,那样,老刘就平安了,可是你们没有回来。小文半夜起身,我睡在堂屋,他就从堂屋过,黑暗中,他用一把尖刀的刀背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又翻过刀刃来对准我的脖子,里面正房传来李营长的一声咳嗽,小文收起刀开门出去了。”
王倩和站在门口的江五听得都阵阵后怕,江五回头问“小唐,你怎么就不怕?”
唐破说:“咬着牙,心中默念着生死由命。小文一出门,我就感觉他要去害老刘,就起身跟踪他,万万想不到老刘竟然醉醺醺来到了禾场上,我从门缝里都没看清小文怎么出手,老刘就倒地死了。小文小小个子力气却不小,倒拽老刘上山,我也轻步跟上山,躲在暗处看见老刘确实已经死了,小文骑在老刘的后腰奋力地扭断老刘的脖子,骨头错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了不下十余次。我知道老刘是完了,要溜走,脚下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手一摸,是个笔记本,我想这是小文的东西,对王长官可能大有用处,便带着下山。没走多远,小文尖叫一声冲下来,我没命狂跑,我奔至山下时,李营长冲出来阻挡小文,也被小文打翻在地。我跑出刘家村再跑往佐藤防区,我将那笔记本藏好后去找佐藤,佐藤从一辆汽车上下来……”
王倩问:“后面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笔记本在身上吗?”
唐破点头,从衣脚袋里摸出一包东西来,忽然手中一空,江五旋风般朝一条小人影追去,唐破叫住也要追去的王倩,又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个黑皮本子赶紧交到王倩手上,说:“这个小东西要命,总算交到你手上了!”
王倩收了黑皮本,问:“刚才那一包是什么?”
唐破笑了,摇头说:“是一包糖果。以前吃了你很多糖果,这次佐藤长官给了我一包,想先送给你,大家做朋友,礼尚往来才会长久。还有一件事向你汇报,我留在这里也没多大作用,白吃你们的饭。佐藤长官替我找了一份工作,我要去做工了?”
王倩一惊,问:“他让你做什么,替日本人做事叫汉奸你不知道吗!”
唐破道:“佐藤长官说,他有个财主朋友叫李旺财,介绍我到李财主家去做事,大不了是放牛种地的活。”
王倩心中踏实了,问:“你不跟冯金龙了吗?”
唐破道:“我当时当兵的梦想破灭,又没地方去,才跟了冯叔,我可不想做土匪!”
江五拎个包进来,对唐破说:“小唐,你冯叔现在是游击队,不是土匪!”又对王倩道:“那小人精见逃不出我的追缉,就扔掉了这个包,我捡了没想到是一包糖果,却让小人精逃得没影了。”
这时山上的鬼子闹哄哄地下山来了。王倩对唐破道:“你送我的糖果我收下了,你先跟佐藤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江五见唐破出门而去,惊问王倩:“你怎能把小唐往鬼子那里送,冯金龙回来会找你拼命的?”王倩一笑置之。
唐破依旧走在佐藤身后,众鬼子背扛抬挪着战利品出村而去。
王倩和江五出屋来,算计着刘家村这一次的损失并不大,无非是一些财物,各家各户的人口保全了,鬼子一直以来的三光政策变成了两光政策,唯一的遗憾是老刘死得很无辜。
王倩问江五:“你刚才去追黑鼠,觉得他怎么样?”
江五道:“这小人精的确不简单,一身轻功不在你我之下。”
王倩点头,说:“这里面有问题,小唐没有任何功夫底子,他凭什么可以从黑鼠的追捕中逃脱呢?”
江五不耐烦,说:“你的军统毛病又来了,所有人你都怀疑,现在连小唐你也怀疑上了!”
王倩斥道:“我有说怀疑小唐吗!”
江五道:“不怀疑小唐就对了,小唐平时跑步的速度可以与你我相当,他为什么就逃脱不了黑鼠!”
王倩道“可是,黑鼠是一个功夫已臻一流的人,不要说他要远距离击杀小唐易如反掌,还有他的爆发力是小唐所不具备的,按理,昨夜,黑鼠若真要杀小唐,小唐绝无生还机会。”
听王倩这样一说,江五这下也觉得不对劲了,说:“黑鼠故意让小唐逃脱,这又有什么用呢?”
王倩道:“为了让小唐把经历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在这个故事中,李浩始终是无辜的,老刘自己喝醉酒,言行激怒日本特工黑鼠,撞上死路,这与李浩无关,黑鼠追杀小唐,李浩拦截黑鼠为小唐赢得逃生时间,李浩不但无辜,而且有功。现在李旺财调查李浩的资料都证明李浩有功无过,他参加了三十七天衡阳保卫战,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前线,而且这些情况,是周庆祥师长亲口告诉李旺财,周师长临走叮嘱李旺财,别让有功之臣流血又流泪!”
江五笑:“看来你们军统又遭人嫌了!”
王倩道:“这次遭人嫌的是我,李旺财和王伟能都主张查不出问题就让李浩进入通道,是我硬把李浩拦在通道之外。说不准周师长到了重庆还会去向蒋先生埋怨我一番!”
江五道:“果真这样,你就里外不是人了。”
王倩道:“我不怕里外不是人,只怕我们千辛万苦的用吉丸换伤兵计划胎死腹中。”
江五道:“妹子,别这么悲观,把山野的信拿来,看我们姐妹两个能不能乐上一乐。”
江五见那信中写道,信是用中文写的:
“美女长官阁下,
“您身穿皇军军官服的形象,太酷了,酷到不能再酷!昨天在二道岗哨,您留给哨兵的那个东京的地址被我收缴了,当时那两个哨兵眼泪都出来了,我告诉他们,说您是重庆分子,他们竟警告我,要将我对您的污蔑报告给佐藤君。说这些,只是告诉您,您的美丽与仁慈超越了国界与战争!天主堂内蒙您不杀,大恩永远铭记!您东京的地址,我私自珍存,并且不会告诉佐藤君,他很爱您,他自以为他的秘密无人知道,但很不幸,被我发觉了。如果不是战争,我现在已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大学生。有幸遇见您,看见您,如同看见扶桑岛上的太阳,这个贫穷闭塞的地方因为有您的存在,将永远令人怀念。请您以后每一次行动,加倍谨慎,千万不要落到坂田手中,这也是让佐藤君最害怕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