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丸吃惊，问：“衡阳不是已经被我们皇军占领了吗，怎么还会有中国政府存在？”
王倩冷笑道：“我们中国有四万万同胞，有一千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有一万年薪火传承的文明，你们弹丸岛寇，短衣毛雀之帮，携刀妄勇之徒，逞一时之武力长驱而入我华夏腹地，今日势成强弩之末，你们占领了什么？”
众人听到这里，齐声叫好。
王倩继续说，声音转向严厉：“你们穷兵窦武，把国内十四五岁的学生也强征入伍来到中国境内，把一个个原本可以健康成才的孩子用万恶的侵略战争驯化成人间禽兽，对我同胞奸杀掳掠，你们占领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不可能占领这里的一寸土地，你们占领的将是失败和死亡，我们四万万同胞都在拿起武器准备埋葬每一个入侵的强盗，由于中华民族固有的宽大心怀，我们会让你们都入土为安，你们的末日，都可以占领在中国的黄土之下长眠！”
那是父亲第一次听见王倩慷慨陈词，那也是父亲人生中最激动的一课。所有的心灵都在那一刻里起着变化，冯金龙决定由一个山匪转变成抗日战士；李虎心中也对江湖道义中的某些部分产生了思考；父亲，从那一刻起，对王倩放下了所有的怨恨，他看清了这个文武双全的女人做事虽然不择手段，但全都是为着国家。
各位亲，故事走到这里改称冯金龙手下众匪为众士兵，我的父亲改用第三人称唐破，“我”以后的出现改为按语。
众士兵纷纷持枪瞄准吉丸和佐藤，他们在意念中开始了他们生命中的抗日战争。众士兵高喊着：“处死两个小鬼子！”
吉丸和佐藤都低头不语，除了王倩，没有人知道佐藤内心的挣扎有多么激烈，他正是王倩所说的那个由人变兽的学生兵。当兽类第一次变成人类，这个过程叫做进化。当已经进化成型的人类回头再变成兽类，这个过程叫犯罪，而且是无法饶恕的犯罪！
王倩扶了一下全身发抖的佐藤的肩膀，走向吉丸，说：“吉丸先生，和您的身份相比，佐藤先生已经显得微不足道……”说到这里，王倩止住。
吉丸以为王倩要下令在他和佐藤之间选择一个处死，连声说：“是是是，您留下我当人质大有用处，你们可以用我同皇军交换武器，这个情况在贵国方面有先例可循，至于佐藤君，他只是个小人物，您随意吧！”
王倩笑，说：“好，我尊重吉丸先生的选择，由您留下做人质，我决定现在就释放佐藤先生回他的防区。我们不要武器，只是想用吉丸先生交换一批被你们关押的****第十军伤残士兵，请你在交换数量上给佐藤先生作一个交待，好让他回去找横山司令官商量？”
吉丸拍着裹着厚布的布脑门后悔不迭，估摸着佐藤所在的方位鞠躬道：“佐藤君，拜托了，替我请求横山君念在旧情，一定答应王长官的条件！”
吉丸又对王倩：“王长官，交换数量还是先提一下？”
王倩道：“一千名****士兵。”
吉丸心中叫苦：我的祖宗，这是漫天要价啊！横山勇会答应这个庞大的数字吗？何况自己这次是奉火田俊六所托前来衡阳劝降方先觉并把被俘方先觉部改建为先和军，现在出师未捷自己却成了中方游击队的阶下囚！
吉丸苦笑道：“王长官，我怎么也值不了这么大的数目啊！”
王倩从王伟能手上拿起纸笔交到吉丸手上，笑道：“吉丸先生过谦了，你是侵华日军派遣军总司令火田俊六的左膀右臂，又是头号汉奸汪精卫的首席顾问，横山司令官不会吝啬的！你立个字据让佐藤君带回去好交差！”
吉丸知道多说无益，摸着在纸上写了几行日文交给王倩。
吉丸个子瘦小，王伟能向江五讨了一件青布女衫让他穿上，在胸口处塞入一个碎布枕头，戴上一顶遮阳斗笠，瘦干的身上胸部突兀，看上去伪娘得有些过份，让一名游击队员牵手上山，前后数名队员提神押送着去了。
王伟能告诉王倩，刘家村的村民已全部转移，投奔各自外村的亲戚或者进山去了，他又问：“要不要留下盛氏兄弟？”王倩摇头：“让盛氏兄弟参加看守吉丸，眼下守住吉丸不出差错是一切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又一再叮嘱对吉丸要以礼相待。
送罢王伟能，王倩回头来寻江五。禾场上已经列桌摆席准备就餐，众人正等着王倩来坐首席，王倩落座，吩咐唐破解去蒙住佐藤双眼的手绢，看着重见光明惊喜不定的佐藤用日语问道：“佐藤君，中国人的习俗，来者是客，愿意在这里吃顿便饭再走吗？”
冯金龙向佐藤打个拱手，也不管佐藤能否听懂本地话，说：“佐藤先生，一起喝酒掐饭！”
李虎一只大手搭在佐藤肩上，说：“佐老弟，咱哥俩坐一起！”将佐藤按下和他坐了一条横凳。席桌上还真的有一坛酒，是刘家村一户村民送来的，李虎开了坛众人各分一小碗，王倩不要酒，专心吃饭，佐藤不敢拒绝李虎，乖乖接了一小碗酒喝了。
八人一桌，王倩这一桌，李虎和冯金龙坐对门的副席位，上席位坐着王倩和被王倩叫来入坐的唐破，佐藤坐在王倩的对斜位置，他没敢多看王倩，只在眼睛的余光中，见她专心吃饭直到吃完便离席了，站在禾场边上望着远处沉思着什么。
江五拽着歪歪倒倒的刘余粮来吃饭，刘余粮仿佛什么人也不认得，这时，唐破也已离席，江五把将刘余粮一把按在空位坐下，说：“老刘，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是这里的主人！”
刘余粮目光空洞，呆望着正是烈日暴阳的天空，摇头晃脑指着那虚空说：“我的家在那上面，我和玉皇大帝是亲兄弟，手下有十万天兵天将，我不再害怕任何人！”
王倩转身叫冯金龙，问：“刘余粮这是怎么回事？”
冯金龙说：“王长官，这还不是被你逼的，你让他想出一个让小鬼子不来刘家村报复的法子，他想着想着就成这样了！”
江五在席上招呼冯金龙过去，她向冯金龙点头，冯金龙倒出一碗酒来，来到刘余粮跟前单腿跪下呈上酒碗，说：“余粮大哥，小弟金龙从今以后就与江五生活在一起了，请你喝下这碗酒，原谅小弟对你的冒犯！”
刘余粮双眼迷糊，上下打量冯金龙，说：“这位兄弟，我不会喝你的酒，我亲哥哥是玉皇大帝，有的是琼浆玉液！”
冯金龙细声道：“刘余粮，我知道你是在装疯，你是害怕佐藤杀你，佐藤如今是我们游击队的俘虏，不用怕他了！”可不论冯金龙怎么哄，刘余粮就是不喝酒。
原来按衡阳地方风俗，冯金龙抢了刘余粮的堂客，就得规规矩矩敬上刘余粮一杯酒，刘余粮不喝下这杯酒，就无法完成这个仪式。冯金龙单膝跪着，情形十分尴尬，江五毕竟是勾引了汉子甩了刘余粮，也不好当众硬灌刘余粮，看着冯金龙黑框眼镜上沾满汗水甚是心痛。
李虎饭量特别大，吃一碗又一碗，这时候还在不停地吃，他拍了一下同座佐藤的肩膀，回头掰过刘余粮的脸拔开刘余粮的眼皮看了，指着刘余粮问：“刘余粮，你认识我不？刘余粮摇头，他在记忆中的确没见过这个高大的人。”
李虎突然一凶，吼道：“刘余粮，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亲哥哥，你现在却不认识我，你可知罪！”
刘余粮一哆嗦，惶恐地问：“你是玉皇大帝？”
李虎点头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你玉帝哥哥。”说到这李虎指着冯金龙手中的那碗酒说：“哥哥命令你把这碗琼浆玉液给喝了！”
刘余粮从座上起来刷地一个立正行了一个军礼，说：“坚决响应玉帝哥哥的指示！”刘余粮接过那一碗米酒一饮而尽。
佐藤看见这些中国人的奇怪举动非常吃惊，刘余粮曾是皇军的线人，现在看上去已是个疯子了。
江五对李虎道：“李虎，谢谢你！”李虎道：“五姐别客气，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李虎见江五就这么成了冯金龙的女人，心中隐隐失落。
冯金龙何等精明，明白自己以后得小心对付李虎。
江虎扶起冯金龙大声说道：“在场各位兄弟，王倩妹子，李虎兄弟，你们一道给我作个见证，从今往后，我江五就是冯金龙的堂客了！”
刘余粮面上挣开着傻笑，却将一腔男儿泪死死噎住。
金龙游击队队员们使劲鼓起掌来，一挂早已准备好的长鞭炮轰天轰地炸响。佐藤被这种奇怪的噼噼啪啪的新式武器吓得脸色苍白，李虎哈哈大笑。
王倩过来向佐藤解释：“佐藤君，这放鞭炮一是庆祝一对新人结婚，二是欢送你这位日本朋友回去。”王倩回头叫上唐破：“唐破，你直接随佐藤去佐藤防区，等候日方答复。”佐藤与唐破已俨若朋友，他觉得唐破不会有任何害他之心。
李虎因为当年失手害了铁佛爷唐金山性命，在心理上将故人之子唐破视为亲人，冷冷地对王倩道：“王长官，唐破又不是你的什么手下，你凭什么把这么危险的任务交给他！”
不待王倩回答，唐破对李虎道：“李叔，我需要这样的工作，我得挣钱养活自己！这事你别阻拦！”
王倩看了李虎一眼转向佐藤：“佐藤君，走吧，我送送你们，我还要与你商量一下用吉丸先生交换我方伤兵的细节。”又往后一挥手喊道：“众家兄弟，喊出我们大国的礼仪来！”
冯金龙领头，众士兵刷一声拱手喊道：“佐藤先生，欢迎你下次再来作客！”
佐藤回头望着一群鲜活的中国脸谱，他们高高低低灿烂地向他挥手着向他笑着。
王倩和唐破送佐藤一道出刘家村去，众人挥手送罢，李虎从昨夜至今一直未曾得到休息，就在刘余粮家正房那张大床上一倒下睡了过去，鼾声若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