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鬼子分别留下极不情愿的守营者,逐一前一后寻着女子的歌声,穿过天主堂后龙海生家那一片宽广的田地进入龙潭村后山,歌声又移到了更远的山深之处。哲也和竹内见这山形并不高大,也就壮了胆,追到刘家村后山,但见山上的黄土中插着一一块木牌,竟是用日文写着:“请兽性回头,过了此界,无一可以生还!黑风山江五。”
若是换了别的日军部队,看见这块日文牌子,见了“黑风山江五”五个字还真有可能回头,江五出手如电扭断人头的绝技闻名江湖,偏偏哲也和竹内二人就没有听说过江五,他们的部队隶属于坂西司令部,一直养在深闺,哲也少佐是坂西一郎的妻弟,官职虽低,却是个安全的差事,保护司令部安全,日军司令部被中国军队捣毁的机率很低。坂西的妻子荣子既殷殷嘱托坂西,让她的弟弟在军中做一个既默默无闻又安全的差事,又训诫弟弟:“听说,很多士兵在中国干欺凌女人的缺德事,你可不能辱没祖宗,阻止不了别人的兽行,但自己要做一个正派人!”
哲也看到这块木牌,立马想起姐姐的的训诫,哲也年少时父母相继亡故,由姐姐拉扯大,姐弟之情极深,姐姐的话在哲也心中极其神圣。哲也知道要阻止士兵们不去撒野根本不可能,遂对竹内道:“竹内君,这个黑风山江五不知是什么人,但我们不可不小心,你我分开,你的队伍先行,我的队伍后行,严防中游击队的埋伏!”
竹内的士兵一听个个咧嘴欢笑,个个想:狗屁游击队,花姑娘的先归我们啦!
哲也的士兵可不干了,闹哄哄起来:“我们先行,有游击队,我们分分钟将他们灭掉!”哲也大吼一声:“执行命令!”他的士兵一个个眼中喷火,在心中咒骂:“碰上这个草包队长,倒八辈子霉!”
两队日军拉开距离,竹内的队伍一哄向追逐女子的歌声而去,哲也带领他的士兵缓缓跟进,进入了王家村地界内诡异的王伟能通道,尽管哲也十分小心,走了一程之后还是发觉不对劲,他进王家村时发现路边立着一块刻有“王家村”三个字的界碑,走了很长一段山路之后,竟然再次看见完全相同的界碑,士兵们也觉察到不对劲,努力回忆先前界碑附近景物,记得有一个神宠,这里也有神龛,他们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先前的地方,而竹内的队伍此时已经毫无踪迹可寻。
哲也走近神龛,猛见神龛上有记载文字,当中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龙泽南”,“龙泽南”三个字中日文字都差不多,哲也不知道江五,却不会不知道日本第一武士龙泽南,遂大呼士兵中谁人识得中国文字,还真有一个士兵识得中文,过来翻译读给哲也听: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午时许,中国李虎大侠与日本第一武士龙泽南先生在此处干戈王帛义结金兰,义弟龙泽南先生感念义兄之国不可以征伐,于一日后在龙潭村龙海生府内挂刀殡天,忠怀大义感天动地,今龙府旁立有龙泽武士庙,此地亦为结义胜迹。立字人:王伟能。”
一众士兵面面相觑,龙泽南强大的气煞神威一时将他们浑身的淫邪吹散,一支红缨镖适时飞来,刺穿哲也颌下衣领上的血红领章 ,离那突起的喉结只差毫厘,冷煞的寒气让哲也浑身发抖。哲也拔下飞镖,镖上连书,书上是漂亮的日文:“哲也君,竹内及部众不听我的警示犯界,已尽数处死,你如果想活命,独自一人走到界碑后!”
哲也是长官,他看镖书时,士兵们并不敢近前来看,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他的士兵立即会死在这诡异之地,却也顾不得这许多,遂命令:“你们都别动!”哲也拔枪作势,一个人靠近那块“王家村”界碑,刚一靠近,即被一股大力拖入黑暗中,双眼被缚上黑布,被人抬起跑往某处,他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和猛烈的枪声,他知道他的士兵正在被成捆的炸药轰炸,被包了饺子,彻底完了!
李旺财早已查明哲也是坂西一郎的妻弟,王倩从芷江发来电文指示:“留下哲也,乱坂西之心性,让其成为一个狂躁不安的司令官。”
这一天是4月12日,坂西一郎司令部驻扎在衡阳城南天主堂的一支预备部队约两百人,开出天主堂后门前往城郊乡村寻中国女人,中了中国游击队的埋伏,无一生还。坂西发雷霆之怒,誓言要血洗衡阳,要用上万颗衡阳人头来祭奠牺牲的两百名帝国军人。
坂西说的是气话,因为他的作战任务是集中一切力量攻打湘西,突破雪峰山防线,摧毁芷江机场,衡阳不过是临时驻军之地,他根本不敢在衡阳节外生枝;他说这样气话的原因是他的妻弟哲也也在两百名死去的日军士兵之列。坂西是一个爱情疯子,他疯狂地爱他的美丽妻子荣子,荣子希望他能保全哲也的性命,坂西把哲也安排在司令部预备部队做一名小小的少佐队长,随司令部行动,按说,死亡风险已降到最低,偏偏哲也要带队去找什么女人,把命给丢了!
没等坂西血洗衡阳,南京方面,冈村宁次发来电文,电令坂西:“全速突破雪峰山防线,司令部压后跟进,进驻雪峰前线!”
坂西烦闷、狂臊,准备回自己的住所喝一通酒。
你道他的司令部和住所在哪?就在美良子、佐藤他们住的城西长官楼,人家是作战部队,美良子长哪敢怠慢,让出最好的房子供坂西以及随行参谋居住,美良子会议室变成坂西司令部作战室。
坂西拽上佐藤去他房中喝酒,佐藤平素不善饮,指了指美良子身旁的赵天明,说:“赵君酒量很大!”坂西斜眼骂道:“中国人决不可信任,我明日便开拔前线,你喝死也得陪我喝上一回!”
美良子听了,很是担心佐藤,低声告诉赵天明:“赵,佐藤君不善饮,喝多酒真会送命,我去替下他!”原来这个坂西是个大酒鬼,酒量出奇地大,赵天明担心:“你怎么喝得过他?”美良子笑:“喝不过,我会使诈!”
坂西见美良子过来替代佐藤,正中下怀,他本非好色之徒,因痛恨赵天明废了吉野一只手,遂一把揽了美良子的腰,对赵轻蔑一视。美良子也不推辞,任由坂西轻浮,二人进入坂西房中,房中隔成前后两间。坂西关上前门,在小厅内与美良子对面折膝跪坐,从厨门内拖出一箱安德烈斯,二人对饮,美良子本是间谍,喝酒使诈何等小事,二人觥筹交错,一对一喝,喝光半箱,坂西见美良子面不改色,笑靥如常,不禁由大惊而大大地佩服,对美良子恭敬有加,叹为平生之唯一知己。
直至坂西大醉,满肠皆酒,尿道充胀,入厕排泄,一双醉眼迷迷蒙蒙看见厕房的洗台上放着一个大布袋,鼓出的形状十分诡异。坂西甩头清醒,开了袋口,竟是一袋子的人头。
人头上留了一张字条:
“坂西一郎,你是侵华日军中最鳖的一个指挥官,你的内弟哲也在我手中,预祝你把仗打得很烂,当你的部队在湘西全军覆灭后,我会把哲也君送给你!黑风山江五字。”
4月12日,罗斯福总统在佐治亚温泉患脑溢血猝然去世。消息传到陪都,正在陪都何应钦作战室忙于战事的蒋介石一时黯然失色,尽管经常大骂罗斯福瘸子,蒋的内心却是知道罗斯福的份量,罗斯福和北俄人私下搞一点小动作令蒋愤怒,但比起罗对中国的帮助实在就显得微不足道,再说,是北俄要借机侵吞中国的领土,罗不过表个态而已,中国若有实力,把北俄打个落花流水,罗表不表态又有狗屁关系。蒋介石双颊涌动,他知道中国失去一个最好最有力量的朋友。
湘西会战正在紧锣密鼓进行,日军的进攻非常凶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此时的日军作战部队都已近乎疯狂状态。蒋同意了何应钦、王耀武等人的诱敌深入策略,但给出的底线是只允许让敌人进到雪峰山的东半部山地,决不允许敌军越过雪峰山危及芷江机场,中美盟军的空中力量大多集结在这里。蒋坐在地图前,守着电话机,聆听雪峰北东南三路战况,他要做的就是把关,他尤其不放心的是王耀武,王喜欢用机,他担心王会过分弄险,一再叮嘱王:“诱敌深入,但一定不能让敌人越过雪峰山顶!”
这样的关键时候,罗斯福走了。作为一国元首,蒋首先想到的是罗斯福时代良好的中美关系能否继续下去,北俄方面又会为了侵吞中国领土做出什么反应,王倩是捭阖国际关系方面的大行家,可是现在王倩在芷江总揽湘西会战的全部情报信息,又如何能够脱身?
王倩乘坐军用飞机从芷江匆匆赶来陪都,与蒋商量赴美吊唁事宜,众人一致认同此时的芷江离不开王倩,王倩提出还得辛苦蒋夫人再次赴美,为了保证蒋夫人的安全,请出自己的师姐江五来陪都护行,李虎仍然留在美国接应。
蒋知道现在日本特工都已处于疯狂状态,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刺杀自己和夫人的机会,夫人出身名门,却缺少自卫本事,没有王倩李虎这样的高手护行,此种时候去美国无异于送死;蒋又知道王倩的师姐江五是江湖豪杰,本事不在王倩之下,只是因为王亚樵之死对自己心存芥蒂,遂对王倩道:“江五大侠如果能来陪都,蒋某人负荆请罪!”
王倩道:“我姐业已动身,正在前往芷江的途中,一到芷江,立马飞陪都,我去见蒋夫人一趟,就得搭方便飞机回芷江。”
蒋介石王倩向何应钦及一众作战参谋告别,驱车回蒋公馆。蒋在车上见王倩拎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尺来长的什么物事,问道:“王长官,你这布袋中装着什么,非要亲自去交给夫人呢?”王倩在驾驶座上不回头,悲戚道:“蒋公,不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