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彤很快醒转,大声问王倩:“我弟弟怎么样,那个推倒掩护我的航空兵是我弟弟次义啊!”叶小彤的大声惊动了正在围观池塘岸边一具尸体的日本兵,日本兵端着枪踩着探步,分两路包抄,留下两个日本兵在稍后处架起机枪,向王倩他们藏身的草垛慢慢逼近而来。李虎看出对方竟是十分娴熟的作战士兵,俯身告诉叶小彤:“嫂子,我实在不知他是你弟弟,没能将他也带过来,不过,他为了掩护你,已经没得救了,一块残铁扎进他的腰背,连脊骨都切断……”
李虎突然打住,两边的日本兵都已逼近草垛。王倩低声对李虎道:“你负责对付散兵和保护嫂子,我去弄掉机枪手!”
叶小彤突然冲天一怒冲出草垛,用日语向一众持枪的日本兵怒喝:“你们究竟要杀谁!你们是奉谁的命令来杀竹内彤子是吗!我就是竹内彤子。那个已经死去的航空兵是我的弟弟竹内次义。”
叶小彤言毕,也不顾众日本兵是何反应,披着一身淋漓的血汁,大踏步走向池塘,走向她弟弟次义的遗体。
果如李虎所言,次义的腰差不多已被一块飞铁扎断,却仍然保持伏地力抗的姿式,双目圆睁,他在生命最后毕尽全力保护她的姐姐。叶小彤抱起次义,向日本兵厉喝:“你们开枪啊!”
为头的一名少佐向叶小彤深鞠一躬道:“竹内小姐,上边的命令,很对不起!”言毕挥手。
众士兵就要排枪向叶小彤射击,当空一根杆影呼啸劈下,反转又是一下,一排头颅尽裂,众兵皆仆地,不及少佐拔枪,王倩已用枪顶住了他,少佐回望,见两名机枪手也已死去仆倒在枪基上,二十二人小队只余他一个活口。
李虎去前方远处将NASH车开回来倒了头,将二十枝步一挺机枪放入尾箱,王倩和叶小彤扯了许多爪架竹木加上田间的稻垛打起一个台架,将竹内次义的遗体抬了上去。
熊熊大火在叶小彤的哭喊中吞没了次义,李虎、王倩折膝下跪,王倩对要行阻拦的叶小彤道:“嫂子,我和李虎都认得次义君,上一次也是他带领一支飞行小队在前方冷水江路段要轰炸我和李虎,他的小队三架飞机均被俄国战机击中坠毁,次义君跳伞负伤,被朴真子老师和我所救,他归队前,朴真子老师可能对他有所开导,这一次他又奉命来轰炸我的坐驾,上边的命令不可能告诉他的姐姐竹内彤子也在我的车上,他应该是感念我上次对他的一点救助之恩,不忍心真的轰炸我们的车,才在追上我们的车之前,将飞机上炸弹全部落地炸光,然后又任由李虎驾车逃走,他却将飞机撞向地面,碰巧撞入池塘。我和李虎理应向他跪别!”
李虎王倩向着大火中的灵魂伏地三拜:“次义君,一路走好!”
改由王倩驾车,叶小彤坐驾驶副座,李虎一把拎了日军少佐入车。
车驶向冷水江,只要过了冷水江,进入新化,就算进入中方七十四军的势力前沿。
在车未入冷水江境之前,王倩在一个拐弯处停车,让李虎放了日军少佐,王倩和叶小彤亦下车。
王倩取出那枚“和平公主”的全制勋章给少佐看了,少佐毕恭毕敬向王倩鞠躬。王倩道:“我受裕仁和朴真子老师所托,能对日方官兵进行放生的地方都会放生,我是和平公主,更是中国人,你回去告诉你的长官,就说王倩还活着,竹内彤子在我和李虎的保护之下也活着,他们不甘心可以再派人马甚至飞机到前方毛易镇来,我们要在那里用餐休息!你走吧!”
少佐再向王倩鞠躬,走了几步,摸摸自己的脑袋,又回身向已经启动的NASH车尾鞠了一躬,起来炸开一张笑脸,狂喜跳跃:“老子居然还活着!”
车入江水江,过毛易镇时,李虎叶小彤皆以为王倩刚才对日本少佐说的是吓唬之词,没想王倩还真将车停在一间饭馆门前。进入饭馆落座,王倩不忌讳叶小彤,低声告诉李虎:“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候方老板他们。”
饭店里人很多,李虎劈眼看见邻桌一张熟悉的脸,江湖人装扮的孙一发赫然在坐,李虎想起孙二发之死,就要过去相见,脚尖却被王倩踏住了。
李虎王倩带上叶小彤早上出发,到达冷水江毛易镇正是中饭时分。三人进入一家饭店吃饭,孙一发带着他的侦察队也正在饭店用餐,两拨人装作互不认识。
毛易镇名义上虽是日占区,却因为邻近中方74军防区,在力量对比上处于中日双方势均力敌的状态,这一带的中方游击队因为邻近强援,有时候堂而皇之出入于毛易镇上。这一带的日军留守部队也很懂得分寸,并不敢过多去招惹中方游击队,随着横山勇的主力兵团日益深入中国的大西南,与后方留守部队也就日益遥远,事实上,湖南境内的留守日军已经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以怀化芷江机场为轴心的广大周边地区集结着拥有大量美式装备的国民革命军数十万精锐部队,蒋介石正在精确地算计:胆敢孤军深入湖广西贵的橫山勇大军进来时是一只猛虎,可回头时势必一头扎进湘西的崇山峻岭恶流绝谷变成一只落水狗,曾经不可一世的横山勇第11军将不会有一个士兵活着走出湘西。日军的进攻部队一旦被歼灭,地方的留守部队立马会成为中国军队刀俎下的鱼肉。
毛易镇周边的日军虽然不可能象后来的历史书一样清楚自己的处境,因为日军内的政工科宣传仍然鼓吹前线日军英勇无敌,但他们对自己日益有限的战斗力是十分清醒的。
被王倩放生的那个少佐叫野河,他庆幸自己未死之余,却因折损了整个小队士兵心中发虚,回到日军涟源县防区之后,硬着头皮去向防区毛利长官汇报,说:“帝国飞机轰炸失败,没炸着王倩的车,把自已炸没了,航空兵英勇殉国。我负责击毙竹内彤子任务也没有完成,而且小队士兵全部被李虎王倩所灭!”
毛利长官眯着眼问:“我都已经收到毛易镇方面传来的求援情报了,让我们出兵过去增援,说是要一举将王倩他们歼灭在毛易镇。你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是不是做了王倩的俘虏?”野河不敢隐瞒,照直讲了经过,连同王倩所说,不甘心可以再派人马甚至飞机到前方毛易镇来去,他们要在那里用餐休息。
毛利长官心中犯起了嘀咕,想:这个王倩惹不起,可毛易那边守军催要援助,又不能不去?
毛利凑近野河,低声道:“野河君,毛易守军催要援助,你也算是跟王倩有了交情,我再派你带一个小队去毛易镇。条件只有一个,你要把这些士兵一个不少带回来,我们现在折损一个士兵就少一个士兵,上面再也没有兵源补充给我们了!”
野河心中雪亮,巴几一个立正。
毛利又凑近,用手指敲了敲野河的嘴皮:“守口如瓶!”
野合又是一个巴几立正,问:“要是撞上竹内彤子,还要不要击毙?”
毛利骂道:“竹内彤子在王倩手上,还怎么击毙!”
李虎王倩之所以留在毛易镇一则为了等候仍在山路行进中的方先觉,另一则为了吸引日军注意力,保障方先觉一行人的绝对安全。饭店内,孙一发一大帮侦察兵扮成的江湖人吃饭时闹腾哄哄,划拳行令好不快活,把一顿饭半个小时可以吃完的酒饭吃上两个小时仍在继续。另一张桌上,李虎、王倩、叶小彤三人则慢条斯理地饮茶,叶小彤没想到今日会与失散二十多年的弟弟相见,而一见就成永诀,还在不时地抹眼泪。
这时候,没等来江五和上官雷他们,却等来了日本人,一队毛易镇上的防守日军出现在饭店门口。王倩向孙一发使了一个“散去”的眼色。孙一发一帮人跄踉起身,一哄向门前冲撞过去,待一众日本兵挤入进来,哪里还有王倩三人的影子。这一拔日本兵有两个队长,一个就是从就近涟源赶过来的野河少佐,另一是驻守毛易镇的渡边少佐。渡边少佐也素闻李虎王倩如何厉害,只是没有如同野河少佐的亲身体会,他一把扣住饭店小二,喝问:“刚才坐在这两女一男去哪了!”
饭店老板急急忙忙从楼上奔着梯子下来:“长官高抬贵手,李大侠和王长官他们嫌地上吵,就在楼上饮茶,让小可来邀请两位少佐长官上楼去哩!”
这一家饭店临街,屋老高又向后拉得老长,前半部分做了摆堂,后半部分有一条长竹梯伸向高高的木板二楼,一个不大的方形楼孔。
渡边少佐放开了小二,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楼孔,非常诡异。野河少附在渡边少佐耳边说了一番话,渡边听得毛骨悚然。
野合悄悄提议:“我们就这么撤走,颜面扫地,不如让兄弟们也在这里吃顿饭,你我二人就上楼上去会会他们!”
渡边同意,于是安排士兵们在饭店大餐一顿,两个少佐紧紧衣裳,渡边推野合走,两个人装出威武之势,爬上那一杆通上二楼的竹梯。
二楼上十分讲究,王倩、叶小彤、李虎三人果真围桌而坐正在饮茶,王倩很和蔼地向野河少佐打招呼,野河推一把一时不知所措的渡边,说:“我们来拜见和平公主!”
两少佐拘谨入座,渡边一时恍惚,而野河看见李虎那一双正在为他们倒茶的大手仍是后怕不已:自己一个小队的兄弟,就瞬间死在这两只神奇的大手之下。
楼上的茶一直饮了半个下午,渡边壮着胆子问王倩:“公主殿下,你们在这里耽搁,是不是有要紧事,如果有用得着我和野河君的地方……”王倩摆手阻止渡边继续说下去:“渡边君,我请你们两位上来饮茶,就是要告诉你们一声,千万别来参乎我们的事,你们可以在这里磨一磨时间再回去向你们的长官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