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鹃回到父母的房间,看到母亲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先劝解了母亲几句,然后拿起信来,看完后对母亲说:“妈,看来有财对雅鹃是真心的,并不是出于对雅鹃的同情。”
“他还算是没丧良心!只是……唉!我真叫你妹妹愁死了。”
“妈,其实你也用不着愁。”杜玉鹃说完停下来,把房门带上后又对母亲说:“现在有财和君辉都对雅鹃有真心,雅鹃好也好不好也罢,终归会有个归宿。”
“你说雅鹃要是好了如她愿嫁了有财,对不住的人是君辉;她要是不好,把个累赘留给君辉也是对不住君辉,况且君辉娘好像还不愿意君辉娶咱雅鹃。你说到时候咋整?你爸也跟君辉娘说了,雅鹃要是好不了也不会把雅鹃嫁给她君辉。”
“妈,你和俺爸不用想太多。其实俺妹妹也没什么大毛病,慢慢也许会好的。再说,即便是好不了君辉执争不过他娘不娶俺妹妹,有财还会娶她。”
“你说雅鹃见了有财就犯病,雅鹃要是一直这样,他们怎么可能上一块!”胡月兰说完,见女几默不作声,叹了口气又说:“你先在家待会,我去有财家趟。”
“妈,你别去难为俺大婶了。”
“我不是要去难为你大婶。昨天,你大婶托人送来一百块钱,说是让给你妹妹买点补品。因为雅鹃和有财的事,你大婶生气上火病倒了。唉!其实你大婶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现在想想真后悔不该那样对她。我这就去跟她赔个不,宽宽她的心。你妹妹要是真好了,还要做亲家呢!”
“妈,俺大婶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那一百块钱还给她吧?”
“我和你爸也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你大婶还真是一个明大义的人。你妹妹拉到医院第三天,你二叔当是没得救了,给有财拍了电报,谎称他母亲病重,想骗他回来给你妹妹披麻戴孝。不知道谁去告诉了你大婶,让她快拍加急电报别让有财回来。你大婶说是儿子惹的祸就要让儿子负责,还说雅鹃要是真死了,她就认下雅鹃这个儿媳,永远也不让儿子再娶。这是一个断子绝孙的决定!我和你爸听别人说起这件事,都后悔的要命。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胡月兰说完,拾了一些鸡蛋揣着一百块钱离开了家。杜玉鹃怕碍着杜君辉和妹妹说话,在母亲走后也悄悄地离开了家。
杜雅鹃出院以后,她父母怕她出去说出不靠谱的话来让村里人笑话,所以一直看着她不让她出去。其实杜雅鹃似乎也没有外出的意思,脑子近乎一遍空白的杜雅鹃就连草编的简单技艺也忘掉了,终日无所事事的杜雅鹃心里想的唯一的一件事是杜君辉什么时候能来看她。每次看到杜君辉是杜雅鹃心情最好的时候,而且常常会像孩子依恋母亲般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每次偎在他的怀里,杜雅鹃都会仰着脸用一双近乎童真的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既没有娇羞的神情也没有欢情的欲望,有的只是对杜君辉的依恋。
“雅鹃,你对过去的事情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杜君辉一只胳膊轻拥着杜雅鹃,一只手给她抿了抿一缕垂散在脸旁的头发问道。
“你们为什么老是问我过去的事情?”
“我是想帮你恢复记忆呀!”
“过去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医院睡着了,是你把我……”杜雅鹃又把刚才对姐姐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对,可这都是你睡醒后发生的事情,之前的事情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噢……”杜雅鹃凝起眉头沉思了良久,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在昏睡时杜君辉热切的呼唤:
——雅鹃,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雅鹃,你听见我在叫你吗?如果你听见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雅鹃,你快点醒来吧!你不是羡慕你同学豪华的婚礼吗?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也要让你穿上洁白的婚纱礼服……
随着回荡在耳边的“洁白的婚纱”的余音,杜雅鹃的眉头越凝越紧,那个沉睡中曾经做过的美梦以及她参加吕映红婚礼的场景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最后她舒展开眉头喜形于色地说:“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杜君辉大喜过望地扶着杜雅鹃的肩头,把她推离开自己定定地望着她问。
“我想起了我做过的一个梦,我梦见我们还有我同学结结婚的场景,那场境一模一样,我和我的同学都穿着洁白的婚纱……”
“不,那不是梦,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参加你同婚礼回来,我问你打扮的这么漂亮干什么来?你说参加同学婚礼来。”杜君辉循循善诱地说,见杜雅鹃只是楞怔地看着自己,又说:“那天,你打扮的很漂亮,不但描了眉眼还涂了口红,看上去美极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参加同学婚礼的梦,对了,我还梦见咱们也结婚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是穿着洁白的婚纱礼服。”杜雅鹃说到这里邹了皱眉头,脑际再次闪现出梦中与姜忆南结婚的一个画面,然后很是困惑地说:“君辉,怎么我梦见那个跟我结婚的人不是你,像是那个老鼠一样的骗子?”
“噢。”杜君辉明白杜雅鹃梦到的人的确不是自己,而是她日思夜想的姜忆南。虽然杜雅鹃的话给他当头浇上了一盆凉水,心里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轻轻地重又把她揽进怀里,痛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既然你能想起梦到过的事情,别的也一定会想起来的。”
“不,我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想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你只有想起过去的事情才会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你认为我不正常吗?”杜雅鹃仰脸望着杜君辉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杜君辉不知道该向杜雅鹃说什么是好了,他稍微用力地搂了搂杜雅鹃,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胛,杜雅鹃则像一个温顺的孩子一动不动地偎在他的怀里……
失忆后的杜雅鹃就像一个乖乖女,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在家。杜君辉有时间就会来看她,他的出现给杜雅鹃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增加了她的烦恼。杜君辉总是不厌其详地对她讲述过去的生活。过往的生活片断支离破碎地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却总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生活画面。她老是觉得杜君辉跟她讲述的一切都是别人的故事,与她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姜忆南从杜玉鹃的来信中得知自己的信不但无益于杜雅鹃,反而混乱了她的思维,让她的言行举止变得更加异乎寻常,也就不敢再给她写信了。心里一直掂记着杜雅鹃的姜忆南只好给吴婕写信,让她经常去看望一下她,并希望她多跟杜雅鹃讲讲过去的事情,同时又让她转告杜雅鹃,那个曾经拒绝过她的姜忆南已经接受了她的爱。
吴婕收到姜忆南的信后,趁礼拜天约了吕映红一起来到杜雅鹃家的时候,杜雅鹃正一个人在看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每天在没人陪伴的时候,杜雅鹃只能靠看电视剧来打发时间,而且她也迷上了《射雕英雄传》,那是每集必看的。吴婕和吕映红这是在杜雅鹃出事后第二次来访,因为有过上一次见面,杜雅鹃记住了她俩是她的同学,至于她俩是她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以及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恩恩怨怨,她是全然不记得了。不过吴婕和吕映红的到来倒让杜雅鹃有些高兴,她把两人让坐在沙发上,调低了电视的音量坐下来后含笑问道:“你们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噢,雅鹃,你还记得我们吗?”吴婕笑着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们前些日子才来过。”
“雅鹃,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开心的往事吗?”吕映红接着杜雅鹃的话问。
“映红,过去的事情我真是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前些日子你们来看过我,那天,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走后,我妈说你们是我最好的同学,我在你们面前丢丑丢大了。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那个老鼠一样的骗子就怕得要命。吴婕、映红,你们能告诉我得了什么病吗?”
吴婕和吕映红对望了一眼,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是好,杜雅鹃似乎也不想从两人那得到什么答案,只顾自己说自己的:“我三姐和君辉都说我得了嗜睡症,在医院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醒来后便忘了过去的事。可我老也弄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定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我三姐和君辉都不肯告诉我。后来他们又说我得了健忘症。如果说我得了健忘症,我对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记得清清楚楚?”
“雅鹃,我听你三姐说,你只是暂时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慢慢会好的。”吴婕说。
“可我什么时候能好呢?因为我的这个病,我三姐反对俺爸妈现在嫁给有财哥,说要等一年时间我好了才可以嫁给他。俺爸妈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基本上不让我出门,他们也是多余担心,我现在的记忆好的很呢!不论谁跟我说什么,我都过耳不忘。我在医院睡觉的时候,有财哥对我说的什么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做过的梦都记得一清二楚。”
吴婕和吕映红听了杜雅鹃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有点如坠云里的感觉,吕映红望了吴婕一眼又转向杜雅鹃问:“雅鹃,你还记得姜有财的另一个名字吗?”
“记得,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君辉。”
“不是雅鹃,姜有财的另一个名字叫姜忆南。”吴婕说。
“不对,前些日子,有财哥亲口跟我说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君辉。”
“雅鹃,你记不记得因为女同学都笑话姜有财这个名字俗气,映红让我们给他重新起个名字,最后是映红给他想到了姜忆南这个名字。”
“不,有财才不是姜忆南呢!你们不知道我在医院睡觉的那几天,一直听到有个人在叫我,等我醒了后,他就对我说他是我的有财哥,后来有个老鼠模样的骗子进来冒充我的有财哥,我让有财哥把他撵走了。后来我叫俺三姐跟俺妈说,君辉为了唤起我的记忆说自己是有财的。君辉说自己是有财就能唤起我的记忆吗?可后来他为什么又让我叫她君辉呢?”
吕映红虽然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吴婕似乎是听明白了,杜君辉对雅鹃称说自己是有财,是想通过杜雅鹃思恋的有财刺激从而唤醒她的记忆,结果是目的没达到反而让杜雅鹃把他误认为了有财,于是她对杜雅鹃说:“雅鹃,其实那个后来的有财才是你爱的有财,你是不是因为恨他,所以才说他是老鼠,是骗子?我告诉你,他是那个让你爱到不能自拔的姜忆南,也就是和你从小长大的有财哥。他写信让我告诉你,他说他爱你,他还说要照顾你一辈子。”
“不!吴婕,他就是一个骗子,老鼠一样的骗子!他明明知道我害怕老鼠却偏偏拿老鼠来说事吓唬我。他还在我跟前哭鼻子抹泪,连我妈都看出来了,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吴婕猛地想起上中学期间,三人无意间谈起名自最害怕的动物的时候,杜雅鹃最害怕的恰恰是老鼠,她在跟她和吕映红讲起那个老鼠在她身上打洞的恶梦时候,杜雅鹃那种心有余悸的恐惧依然历历在目,于是吴婕轻声地问道:“雅鹃,你应该是一直惊惧着那个老鼠在你身上打洞的恶梦?”
“是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我从梦中惊醒后,它蹲在大柜上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就像那个骗子的眼睛一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怀疑是不是那只大老鼠已成精了,变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来骗我。他说要娶我,还说要把屋里屋外都打成水泥地面,不让老鼠来惊扰我。我想他一定是不想让其它的老鼠来惊扰我,他想骗我跟他结婚,然后再慢慢吃掉我,还好我及时识破了他的阴谋,不然说不定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杜雅鹃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两人说:“走,到我房间,我让你们看样东西。”杜雅鹃把吴婕和吕映红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掀开褥子拿起一把锋厉的剪刀,转回身把剪刀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说:“我备了一把剪刀,他要胆敢再来,我就戳死他!”
吴婕和吕映红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吕映红显得颇为着急地说:“雅鹃,他不是什么老鼠精,他是你最爱的姜忆南,他不是想吓……”
“映红,他是老鼠是骗子!”还没等吕映红把话说完,杜雅鹃打断她的话说:“你也看见过他那乌紫的脸,他一定是在骗别人的时候被人打了。他骗不了别人就又来骗我,他不知道我有有财哥保护我,他又打错了算盘。”话完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然后又扬起剪刀,目露凶光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射雕英雄传》,恨只恨自己没有梅超风一样的武功,不能用九阴白骨爪抓瘪他的脑袋,不过有这把剪刀就够了。”
看着言行异样的杜雅鹃,吴婕和吕映红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杜君辉走了进来。刚刚给玉米施完化肥的杜君辉还没来得及回家冲洗一下,路过杜雅鹃家便进来看望她,看到吴婕和杜雅鹃,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的杜君辉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她俩说:“我刚刚从地里回来,不知道你们在,让你们见笑了。”
“我们都是农民,我们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什么好笑呢?”等吴婕说完吕映红随了句“就是”。
“雅鹃时常念叨你们,你们有空我来玩。”
“我们会的。”快言快语的吴婕说。
杜君辉的到来让吕映红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便对吴婕说:“吴婕,咱们走吧。”吴婕也觉得是离开的时候了,便对杜雅鹃说:“雅鹃,我们先走了。”
“再耍会吧?”杜雅鹃和杜君辉异口同声地说。
“不了,住些日子我们再来。”吴婕说。说完,不顾杜雅鹃和杜君辉的一再挽留和吕映红一起辞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