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鹃来到三姐杜玉鹃家中的时候,杜玉鹃正坐在煤炉子旁边给儿子红薯片,看到衣着单薄冬得浑身发抖的披头散发的妹妹,禁不住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杜雅鹃没有回答姐姐的问话,走进里屋扑到炕上。杜玉鹃跟进来再三问她,她一言不发地趴在炕上,默默流泪的双眼扺在冷冰冰的手背上。不知原由的杜玉鹃楞怔了一会儿,给妹妹脱下鞋,抱着妹妹的双腿把妹妹往炕上撮了撮,扯了一条棉被盖到妹妹的身上,然后坐到炕沿上,满腹狐疑地又问:“倒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跟姐姐说说。”
杜雅鹃挺起头揉抹了几下流泪的眼睛,然后翻身坐起来,泪眼迷惘地望着姐姐,欲言又止,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说。
“你说你,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衣服,也不骑自行车,就这么跑来了。咱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
“你说你来也不说声,咱爸妈不得在家着急?”
“那我不管!谁叫咱爸说我来!”杜雅鹃堵气地说。
“咱爸说你什么了?”
“咱爸也不经我同意就要把我说给君辉,我不同意,他就火了。”
杜玉鹃沉默了片刻,说:“你呀,不是姐说你,你也太让爸妈操心了。”
“我都说了,我的事不用他们操心。”
“你话是这么说,可有那个父母能不为儿女的事操心。咱姊妹四个,爸妈最宠你了,原指望你能找个好人家,可你一直不让爸妈省心。别的不说,就说你和有财吧,闹得爸妈老闹心了。以前,姐也不是没跟你说过,有财他心里要是有你,早找人说你了。这不,你白等了他好几年。要我看,君辉挺不错的,除了眼睛小点,其它方面并不比有财差;再者说了,君辉家条件要比有财家强多了。”
“可我就是放不下他。”
“放不下又能怎样?人家都有对象了,你就死了那个心吧!”
“姐,他跟他对象吹了。”
“是吗?你听谁说的?”
“俺同学。”
“怎么,你还掂记他吗?”
“姐,我等了他两三年,我真不甘心!”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再不甘心,他又不喜欢你。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杜玉鹃耐心地劝着妹妹,妹妹爱有财,对她这个当姐姐的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早在一年前,母亲让她劝劝这个一直不肯找婆家的妹妹的时候,妹妹告诉她心里已经有了有财。在杜玉鹃的心目中,这个过早失去父爱的男孩,并不像大多数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或多或少地会有一种自卑感和性格孤僻的毛病,而是表现的相当的阳光。妹妹看上了阳光帅气的姜有财,杜玉鹃倒是表示过支持,可是一年前,她问起妹妹和姜忆南的事,妹妹的沉默和闷闷不乐让她看不到妹妹和他会有百年好合的希望。
杜玉鹃的话令杜雅鹃一时无话可说。姐姐说的没错,他不喜欢自己,自己再怎么痴情于他又有什么用呢?可是让她放弃对姜忆南的爱那是不可能的。杜雅鹃第二次落榜后,曾经有过的走出乡村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海阔天空的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接下来她要做的是找一个可心的人与其相亲相爱地度过一生,而姜忆南便成了她的最佳人选。她也知道在闭塞落后的乡村,很少有浪漫的爱情发生,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媒婆们导演的一幕幕男女搭配的悲剧。因为她不愿自己成为那无数悲剧里的一个角色,所以不愿接受别人给她按排的婚姻。多年来,她回绝了所有的上门提亲者,只为等待她的有财哥,即使她的有财哥永远不接受她的爱,她也要痴心不改地爱下去。在她看来,真真切切地爱过了,要比那无爱的世俗的婚姻强过百倍千倍。杜雅鹃虽说不是大家闺秀,甚至连小家碧玉也沾不上边,可也不在对镜照出愁模样的女孩之烈。杜雅鹃每每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那不算平庸的姿色,常常会洋洋自得:别说是在村里,就算在美女众多的中学里,如果进行选美大赛,自己得不到冠亚军得个季军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在杜雅鹃的心灵城堡里,一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要凭着自己不俗的容颜,把姜忆南对吕映红的爱移植到自己身上。她原以为让对自己曾经多看了一眼的姜忆南爱上自己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只要清了姜忆南身边的“君侧”吕映红,让他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他就会把对吕映红的爱转移到她的身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不顾同学朋友之间的情谊,用既不光明也不磊落的手段,在姜忆南和吕映红之间垒起了一道无法穿越的既高大又厚实的冷冰冰的墙。她原以为这样就会让姜忆南对吕映红的爱冷却下来,可是让杜雅鹃想不到的是,一年又一年的冬去春来,并没能改变姜忆南的情怀。对于年复一年四季更替的心情越来越坏的杜雅鹃来说,真是应了后来的一句流行语: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杜玉鹃见一脸愁苦的妹妹似有难言之隐,也没再说什么,让妹妹重新躺下,说让她在自己家里住几天,怕父母在家着急,正准备回娘家说一声,杜君辉来了。
“三姐,俺雅鹃姐来没来你这?”杜君辉一看到杜玉鹃便着急地问。
“来了,来了。君辉,你怎么来了?”杜玉鹃说着把杜君辉让进屋里。
“俺大娘在村里到处没找到俺雅鹃姐,寻思是不是来你这了,让我来看看。”杜君辉说着把一个手提袋递给杜玉鹃说:“俺大娘说俺雅鹃姐走的时候只穿了件毛衣,让我把她的外衣捎来了。”
“谢谢你了。”杜玉鹃说完把杜君辉让进里屋,冲着用被蒙着头躺在炕上的杜雅鹃说:“雅鹃,君辉来了。”
杜雅鹃很不情愿地爬起来,依墙坐着,面无表情地望着杜君辉。
“你上你姐家也不说声,俺大娘到处找不到你,在家急得要命。”
杜雅鹃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手里不停地扯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杜玉鹃见状,为了给妹妹和杜君辉一个单独交谈的空间,对杜君辉说:“君辉,你和雅鹃说会儿话,我把孩子送他奶奶家。”
杜玉鹃领着儿子走后,杜君辉望着杜雅鹃,说:“我听你妈跟俺妈唠叨,你是因为你爸谈起我们的事才离家的。这么冷的天,衣服也不多穿件,万一感冒了还不是自己受罪。你不愿意跟我就算了,何苦作贱自己呢?”
“不该你是。”杜雅鹃不冷不热地说。
“以前你说过,如果有财不肯娶你,你会考虑跟我的。有财已经有对象了,难道……”
“君辉,”杜雅鹃打断杜君辉的话,说:“以前我那么说是不想让你太伤心。”
“这么说,即便是有财不要你,你也不肯跟我?”杜君辉说完,鼻腔里多了一种酸楚的滋味。
“不是,问题是有财跟他对象散了,我和他之间还没有结束。所以……”杜雅鹃想说不要让他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感情的话,又怕说出来让杜君辉太过伤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财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对他再怎么死心塌地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受伤害的不还是你自己。”
“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可我不能放弃对他的爱。”
“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不爱你,他写信跟我说过对你没有感觉,你何苦要对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如此用情呢?”
“我对你也没感觉,你又何苦呢?”
“你说对我没有感觉,可为什么我每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给我一个甜美的微笑呢?”
“难道你要我对你横眉冷对吗?”
“可是你的微笑对我来说……怎么说呢?每次看到你甜美的笑,我都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一直以来,我迷惑在你的微笑里,也一直活在你的微笑里。我觉得你的笑是在向我传达一种信息,我坚信你是爱我的,只是你的爱暂时迷失了方向。你不知道在得知有财有了对象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我不但为自己有可能获得你的爱高兴,也为你即将从那无望的爱情中解脱出来而高兴。为此,我暗自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爱养育好你那颗因爱受伤的心。”
听了杜君辉情真意切的话,杜雅鹃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伤感的情绪,略显愧疚地说:“对不起了。君辉,我对有财的爱就像你对我的爱一样,心里已容不下别人了,明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却还要死心塌地地爱下去。所以,我最后一次劝你,收起你对我的爱重新去爱别人吧!”
“不!只要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直等下去。”
“你如果一味地固执下去,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找人到俺家提亲,我的意思你也明白,到时候传扬出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听了杜雅鹃的话,杜君辉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因为不愿在杜雅鹃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害怕再待下去自己会伤心地流泪,无可奈何的杜君辉怏怏不乐地告辞走了。
送走杜君辉重又回到炕上的杜雅鹃,想着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杜君辉,一种愧疚之情重又泛上她的心头。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微笑会让他滋生出那么痴妄的念想。她觉得为了不再让杜君辉对自己痴迷妄想,以后不能再对他笑脸相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