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忆南告别前来送行的吕映红,一坐上汽车,便迫不急待地拿出笔记本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五月二晚
我既希望又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傍晚时分,在操场上,我站在一丛竹林的旁边,透过操场西边两棵法桐树的空间,望着那像火一样艳红的落日,正看得如痴如迷的时候,他急速地从我的身边走过,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回过神来却发生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书。当时,虽然还不知道他信里写了些什么,可我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又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慌乱地将信装进衣袋里,然后又四处地望了望,好在,操场上除了几个男同学正在热火朝天地打蓝球外,并没有其它同学。
回到宿舍里,读过他那热烈的情话,我的心里既高兴又矛盾。这突如期来的爱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当晚,我辗转难眠。
五月七日晚
一连好几天,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似乎也在故意回避我。
我该如何是好?
五月十日晚
为什么不见了他的笑脸?他为什么看见我总是了躲躲闪闪?给他写信吧!接受他的爱吧!你不是希望有这么一天吗?可为什么这一天真的来了,你又害怕了?拿出一点勇气来吧!
五月十一日晚
在一个星期的暑假里,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他说。
五月十四晚
几天来,兜里一直装着那封沉重的情书,想找机会给他。可总也没有勇气。啊,你这怯懦的人呀!
五月十五日晚
昨天晚上,自己给自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把情书交给他。可是,就在今天,听到了司美容流产以及校委会研究准备开除司美容学籍的消息。
这件事对我震撼太大了!校规明确规定:凡是发现谈恋爱的学生,一律开除学籍。
我身为班干部,怎么可以做有违校规的事情呢?当天,我如临大敌般地撒碎了写着我的爱的白纸黑字,把我的爱连同他的期待抛到了下水道里。
五月十六日晚
他变了。一向爱说爱笑的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样无限期地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给他一个答复。可是,怎么对他说呢?跟他说说学校的规定?对,权且拿校规做盾牌吧。
五月十七日晚
他看过我的信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我太过绝情呢?他还会搭理我吗?
五月二十二日晚
他好几天都不曾跟我说一个字的话了,甚至走到对面都不看我一眼。一向宽宏大度的他,怎么变得像女人似的小家子气了呢?难道真的爱情不成反为仇吗?
忆南,明天,明天请看我一眼吧!
五月二十三晚
我真爱不了他对我视而不见的神情!他真是那么小肚鸡肠吗?唉!你拒绝了他的爱,把人家得罪了,还想要人家对你情深深意蒙蒙吗?
五月二十八日晚
今天,司美容被学校正式开除了。至于那个让她蒙羞的,就连最严厉最有办法的教导主任也没审问出来。在司美容被开除校籍的当天,魏春江主动退学了。同学们议论纷纷的说是他惹的祸。恋爱的代价是多么大呀!通过这件事,他也许会理解我为什么不敢接受他的爱了。
但愿他理解!
六月二日晚
他还是不理采我。怎么办呢?明天跟吴婕和雅鹃说说,让她们劝劝他吧!
六月三日晚
今天,雅鹃跟我说,她没跟他谈,说是不方便当面跟他说,打算通过写信的方式劝他。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他理解自己就行了。
六月十八日晚
已经半月没有写日记了。本来不打算再写了,可心里的苦闷又不能不写下来,否则,我将无法入眠。
雅鹃已经写信劝过他了,他为什么还冷淡自己?
唉!不争气的眼泪呀!为什么流个不停。
你是真爱他吗?如果真爱他,为什么又要拒绝他呢?
六月二十二日晚
今天,吴婕对我说,他给我写信是因为一时冲动,细想想配不上我。吴婕问他见了我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了,他说没脸跟我说话了。
他的脸皮真的那么薄吗?
忆南,请别再折磨我了,让我们还回到从前吧!
七月三日晚
别的同学都放暑假了,我们这些所谓的学习尖子还在拼命地啃书本。我却很难集中起精力来学习,每天患得患失的考虑和他的事。爱情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
八月十日晚
近来,学习成绩每况愈下。下午,上语文课的时候,梅老师让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竟然不知所问。为什么,为什么上课的时候,总是开小差想他呢?
八月十二日晚
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他跑着追赶那滚向我的篮球。篮球滚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拾起来扔给了他。他对我笑了笑。虽然只是出于礼貌的一笑,但对我来说,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笑呀!
但愿明天还能见到他的笑脸!
八月十三日晚
他的笑脸就像一现的昙花,今天,他一如往常一样显得抑郁寡欢。曾经那么阳光的大男孩,内心有了“少年维特”般的烦恼。我知道,他的烦恼是我给予的。因为他那抑郁的神情,只在遇见我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而于雅鹃于吴婕于其他同学,他依旧是谈笑风生。忆南,难道你是想用对我的冷漠来惩罚我对你的“无情”吗?!
八月十四日晚
这是我由生以来所看到的最骇人的暴风雨。
上午第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一阵风过,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裹挟下斜铺下来。狂风淫威地啸叫着,将部分还没有落地的雨点粉碎成碎沫,天地间像笼罩在浓密的水雾里;那些没被暴风吹破的硕大的雨点落在积水的地上,溅起的水星立刻被狂风粉碎成雾状,烟雾似的从水面上掠过,融入雨雾里……
浓重的乌云把天空罩得像黑夜似的,我从没看到过这样黑暗的白天!这简直就是世界的末日!老师已停止了授课,同学们聚在门口、窗前,张惶地看着狂风将一棵棵化碗口还粗的白杨树折断,有的则被连根拔起,弱小的麻雀经不住这风雨罗网的打击,纷纷坠落在地,有的溺死,活着的拼命地扑腾跳跃,无情的风雨还不等它飞到一个安全的去处,立到又把它扑落在地……
“食堂的烟囱倒了。”一个出去解手的男生落汤鸡似地跑回来说。他手里还捧着两只淹淹已息的麻雀。
同学们的脸上霞出了惶恐的神色。
已是三节课没有出去了,憋得要命,心里祈求暴风雨快点停下来,可看那有增无减的劲头,真是急死人啊!
“老师,我要解手。”鉴于梅老师一再强调,让同学们待在教室里不要出去,一个女同学请问起老师。
“老师,我也要去。”又一个女生说。
梅老师走到门前,向外瞅瞅那吓煞人的暴风雨,回头对围在身边的同学们说:“男生可以出去上厕所,女生能忍的忍会儿,忍不住的到外边靠墙边方便一下。”
除了几名胆小的男同学,大多数吆喝着冲出了教室,向厕的跑去。在梅老师让为数不多的男同学回到座位上后,憋得不能再憋的女同学,窜出教室,跑到墙角褪下裤子……
怎么可以在毫无遮挡的地方……
我忍着,忍等着暴风雨快点停下来。可是,暴风还是任性地刮着,雨还是下个不停。
出去解手的男同学陆续返回了教室,我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出去小解了。我的忍耐已快到了极限,在万般无耐的情况下,我把雨伞打开,躬着身子冲出教室,跑到教室间的走道上,我迎着风将雨伞顶在前边,狂风却吹立起雨伞,我被雨伞兜着旋转回身来,鼓满风的雨伞加上身后的劲风,带着我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简直就是飞起来了……
他是怎么出现的?他从身后拽住我那白色的衬衣背领,衬衣的衣扣一下子脱落了好几个,他迅速地松开了手,我还在跑,停不住地跑。
“把伞扔掉!快把伞扔掉!”
我听到他的叫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雨伞一下子被狂风卷到空中,继尔又被抛到了地上,在狂风的吹动下,车轮似的向前滚动着。我又向前跑了几步,终于站住了。当我回转身来,狂风立到将我那还没完全脱扣的衬衣于身后吹鼓起一个风包,我向后倒退了两步,捂起只有胸罩庆遮挡的前胸蹲下来。那一刻,羞愧难当的我看到他呆楞了片刻,立即脱下的确凉白衬衣遮在我的胸前,光着上身向前跑去。我站起来,于雨雾中看到从通往操场的栅栏门口跑下几名男同学,我背转身用他的衬衣捂着前胸向宿舍跑去……
我跑回宿舍换好衣裤,等雨停后回到教室,看到课桌上的雨伞,在他望向我的时候,我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可他却迅速地回避了我的目光。
他为什么要回避我的目光呢?
姜忆南看到这里停了下来,合起笔记本,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微闭起双眼,那在暴风雨里发生的事情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他的面前……
那天,他冒着暴风雨上厕所回来,刚跟吕映红走到照面,却看到她被风吹旋了一百八十度后跑起来,他不加思索地追上去,想拽住她,却撕开了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