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雅鹃一天也没吃饭,伤心欲绝的她,像得了一场重病似的,懒怏怏地躺在炕上,任凭父母如何劝她,她都充耳不闻的不言不语,急得胡月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整一天都坐立不安。晚饭,胡月兰做好了饭也没心事吃,杜富贵喝了半斤老白干,似醉非醉地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胡月兰又劝了女儿一番,心绪繁乱的杜雅鹃蒙着头,还是不发一言。无计可施的胡月兰在炕沿上守着女儿坐了一会,然后走到东间屋里,冲着抽闷烟的老伴说:“你在家看着点,我去她大娘家趟。”
胡月兰来到二斤糖家的时候,二斤糖坐在被窝里嗑瓜子,老伴半坐半躺地抱着个半导体收音机,正专心地听着《岳飞传》。心急火燎的胡月兰,进门也顾不得礼数,开口便道:“我说她大娘,俺雅鹃一天都不吃不喝的,你能说会道的,快去替我劝劝她吧。”
“噢,”二斤糖应着,把嗑吐在围巾上的瓜子皮抖到地下唠叨道:“这孩子,怎么就寻思不开呢?有财不过长得中看点,论条件,比我年前给她说的那个,差得没法比了。”
“哎!谁说不是。”
“按理说,像您雅鹃这条件,找对象,在男人堆里,真可以随便挑,咱不知道,她咋就看上有财那个穷种了?让我说,就是说给杜富金家的君辉,也比说给有财强,最起码,杜富金家有现成的新房子。”二斤糖说着滑下炕,穿好鞋,和胡月兰一同走出家门,又说:“你觉得君辉这孩子怎么样?”
“以前,他娘倒是在我跟前提起过,我和她爹倒是满意,可俺雅鹃不愿意。”
“以前,您雅鹃是巴望着有财。现如今,有财有对象了,再给她说君辉,说不准能愿意。说起来,君辉也不比有财差那去。我几次跟君辉娘说,要给她君辉说媳妇,她说她君辉还不想说。让我看,君辉是在等您雅鹃吧。”
“这件事先搁搁,俺雅鹃正在气头上,说了还惹她厌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您两口子没意见,我会尽力促成他们的。”
胡月兰和二斤糖一路说着,不觉已经走到杜富贵家中。两人来到杜雅鹃的屋内,二斤糖推了推蒙在被里的杜雅鹃,说:“雅鹃呀,大娘来看你了。你说你一天不吃饭,这咋行呀!饿坏了身子,可是一辈的事。听大娘的话,好赖起来吃点饭。”二斤糖说到这顿了顿,见雅鹃没什么反应,又推了推她说:“雅鹃呀,说起来,大娘为你的事可没少操心。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给大娘个面子,起来吃点饭。”
“雅鹃,冬天冬地的,你大娘从炕上爬起来,你可别驳你大娘的面子啊。”胡月兰附和着说。
“雅鹃,别的村咱不敢比,在咱村,你是最俊的闺女,找女婿,咱还不挑样找?有财家有什么?你干麻非指他这棵弯弯树……”二斤糖话没说完,停了下来。她觉得大过年的说死说活的不吉利,所以,她把下面将要出口的“吊死呢”几个字咽了回去,转而又说:“你要是信得着你大娘,等过完年,下了十五,大娘给你划拉个好主儿。”任凭二斤糖好说歹说,杜雅鹃只是蒙头不语。胡月兰见二斤糖好话说尽也说不进女儿的心里,无可耐何地对二斤糖说:“她大娘,算了吧!等她消消气再说吧。”
二斤糖闻言,又说了几句类似于昨天说的自己的不是,悻悻然地离开了杜富贵的家,快走到家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折转身来,走街穿巷地来到杜富金家。正间里,君辉正在和一帮人围在方桌上聚精会神打扑克。过年,对那些一天到晚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来说,是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日子,而打扑克则是他们最好的娱乐。二斤糖推开东间房门,只看到杜君辉的母亲在纳鞋垫,笑问道:“俺大兄弟来?”
“噢,吃了夜饭就出去了。”君辉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道:“他大娘,快上炕坐。”
“不了,我就坐这椅子上吧。”二斤糖说完,坐到靠炕的靠背椅子上,又说:“大过的,还忙活呀?”
“这不是头年纳了几双鞋垫子,没纳完,趁晚上闲着没事,纳完算了。他大娘,有啥子事吗?”
“噢,也没什么大要紧的事。”二斤糖说完,站起身来,把半敞着的一扇门带上,坐下来,又说:“您君辉多大了?”
“过了年就二十二了。”君辉娘说着,滑下炕来,倒了一杯水,放在大柜上,说:“这水是夜来(昨天)烧的,也泡不开茶了,你凑合着喝口白开水吧。”
“噢,也不小了。该给他张罗说媳妇了吧?”
“倒是有给他说的,可俺儿他不让说。”
“噢,我怎么听雅鹃娘说,您君辉打算说她闺女来。”
“有是有这么会事,她闺女看不中俺儿,这事就搁下了。”
“现在,要是再把雅鹃说给您儿,你可愿意?”
“那敢是好。只怕是雅鹃不中意俺儿,说了不还是白说。”
“这次不一定呢!”
“咋个意思?”
“你知道雅鹃那闺女为啥一直不找婆家吗?”
“为啥?”
“原来她是望望着马秀花家的有财。”二斤糖说到这,放底了声音说:“我说的事,你可别传扬出去。”在得到君辉娘的首肯后,二斤糖接着说:“这不是头年,雅鹃娘让我给她闺女说婆婆家,我给她说了一个,好不容易说着看了人,看完后,道上就说不愿意。气得我问她,到底想找啥样的?你说现在些闺女,也不知道害臊,原来她看上了马秀花家的有财了。”
“我说他大娘,”君辉娘一直浮在脸上的喜气被疑惑不满的表情取代:“你这是要把雅鹃说给有财?还是俺君辉呢?”
“你慢慢听我说。”二斤糖说了一句,等君辉娘依坐在炕沿上后,接着说:“凭有财家那种情况,我原寻思雅鹃爹娘不见得能同意,我去她家问问吧……”二斤糖把前天跟马秀花说过的话絮叨了一遍,接着又说:“雅鹃爹娘这没问题了,我去跟有财娘一说,有财娘高兴得了不的,我前脚刚走,她就跑去跟雅鹃娘商量起给她有财和雅鹃订婚的事。”二斤糖说的有点口干舌燥,停下来欠身端起水杯,先小试了一口,并不觉烫嘴,这才敞口喝了起来,喝完,双手捧着水杯对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君辉娘说:“说起有财跟雅鹃的事,我也以为是板上钉丁的事。让你说说,有财除了长得应人,还有什么?雅鹃原意跟他,那是他老祖宗积德。谁能想这事还有不成的。”说到这,二斤糖又喝了一口水。君辉娘插嘴问:“咋的?有财还不中意雅鹃?”
“马秀花原本寻思她儿会高兴得了不得,跟理就没问她有财,自己做了主。等事都说白了,跟她儿一说,她儿说自己谈了一个。你说这事闹的!弄得雅鹃哭鼻子抹泪的,一天也不吃饭。刚才,她娘让我去劝解劝解她,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她楞是没吭一声。从她家出来,我这寻思,不行把她说给您君辉,你说好不好?”
“那敢是好。只不过是雅鹃那闺女还不见的能愿意俺君辉。”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雅鹃不中意您君辉,心里望望的是有财,现如今,有财有对像了,她没望望头了,说不定会喜欢上您君辉呢!““那赶是好,老嫂子,你要是能给俺君辉和雅鹃保成媒,我送给你四斤糖外加三尺上好布料。”
“现如今,就是不知道雅鹃和您儿的意思。等他们打完扑克,你问问您儿是啥意思,跟后给我个话。”
“连问也不用问,我知道俺儿,他喜欢雅鹃。俺儿不找对象,想是在等雅鹃呢!。”
“还是问问再说吧,别象马秀花一样,最后别再闹得不开心。好了,我走了。”
“再坐会吧。”君辉娘对已站起来的二斤糖说。
“不了,时候也不早了。”二斤糖说完,见君辉娘下了炕,又说:“你不用送我。”
“我送送你。”君辉娘把二斤糖送到大门口,二斤糖又对她说:“您儿要是中意雅鹃,你明一早告我一声。让君辉在家等着我。我先去雅鹃家看看,她娘是愿意了,还不知道她爹的意思。她爹要是也同意,我把她爹娘支走,再让您君辉过去趟。凭雅鹃那犟劲,我估摸着,明早晨也不会起来吃饭。咱啥也先别跟雅鹃说,让您君辉就当是去闯门子的,家里没人,她也不好赖着不起来吧。年轻人在一起,也会有话说,两人能谈到一起更好,谈不到一起,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你说好不好?”
“我啥也不懂,你咋说就咋是了。”
二斤糖听了君辉娘的话,叹了一口气后,辞了君辉娘走了。
杜君辉打完扑克牌,虽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躺在炕上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只从初一那天下午,听人说起杜雅鹃和姜忆南的事,痛苦而又绝望的他,从白天到晚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就是打扑克。因为,只有在打扑克牌的时候,他才能忘掉心中的烦恼和苦痛。现在,他躺在炕上,想着自己暗恋已久的杜雅鹃即将成为姜忆南的未婚妻,他的心里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从毕业到现在,虽然有不少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他也像杜雅鹃一样,以岁数小为由谢绝了。这个性格有点内向的大男孩,即便是在他求母亲托人给他说杜雅鹃未果后,他也没有动摇过他对杜雅鹃的爱。尽管,在上学的时候,他隐约地觉察到杜雅鹃有意于姜忆南;尽管,他也自知与姜忆南相比,自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他却不能放弃对杜雅鹃的爱。因为,他觉得以杜雅鹃和姜忆南的性格,如果他俩真是情投意合的话,早该在一起了。他所猜测的是,迟迟不肯找对象的杜雅鹃,很可能是在等姜忆南,而姜忆南有可能并不喜欢她。他觉得只要杜雅鹃和姜忆南成不了,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所以,他杯着只要杜雅鹃一日不结婚就要一直等下去的信念等着杜雅鹃。而今,杜雅鹃和姜忆南真的走到了一起,他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君辉母亲把二斤糖昨晚来要把雅鹃说给他的意思说了,还没等问他是不是愿意,君辉痛苦而又气恼地说:“娘,俺二大娘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
“我说你这孩子,咋么能这么说你二大娘?!”
“娘,初一拜年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俺二大娘做媒把雅鹃说给有财了。”
“噢,是有这么会事,不过,夜来晚上,你二大娘说,有财有对象了。为这,雅鹃夜来一天都没吃饭,您二大娘这才想把她说给你的。”
“是吗?那我去看看她去。”杜君辉听了母亲的话,已经绝望的他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
“你先别去。”母亲拦下儿子,接着把二斤糖的意思跟儿子说了一遍,让在家先等着,自己去了二斤糖家。
大约半小时后,杜君辉的母亲刚回来,跟着来了几个想打扑克的年轻人。心里一直挂念着杜雅鹃的杜君辉哪还有心思打扑克,便以今天有事为由,让他们走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二斤糖来了。寒暄过后,二斤糖对杜君辉说:“君辉,刚才听您娘说了,你中意雅鹃。我也去过她嫁了,她爹她娘都也愿意,只是不知道雅鹃的意思。她从夜来到今日早上,一直躺在炕上,三四顿没吃饭了。我把她爹娘支出去了,你这就过去,谈好谈孬,就看你了。”
“二大娘,我去了,怎么跟她说?”
“你这孩,怎么说还得您二大娘教你吗?她现在正伤心着呢!你去先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在适当的时候再把你的意思跟她说说。”
“好吧,二大娘,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快去吧!”
在二斤糖的催促下,杜君辉离开家,向杜雅鹃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