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天还亮着,姜忆南回到宿舍,只待了一会儿,又默默地走出来。宿舍里有好几名战友,围在排长才买的录音机前听歌曲。那立体声的四喇叭录音机里,播放的是李谷一情意绵绵的歌声:你的歌声,你的美梦,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那优美动听的歌曲,别人听着是一种享受,而对姜忆南来说,那简直就是对心灵的折磨!那撩人情怀的歌声,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情神经,逼得心烦意乱的他不得不逃避出去。
姜忆南走出宿舍,习惯地走上那条经常漫步的山间小路。天色渐暗,山中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姜忆南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孤独的旅者。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傍晚,他一个人在这条弯曲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映红为什么要休止了她的爱!今天的信,吕映红又给他没下了许多难以破解的谜:是什么催生了她“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的无耐?她何苦之有呢?她所说的伤害是指什么呢?我和吴婕怎么了?难道她怀疑我跟吴婕好上了吗?她所说的人们对于不需要的明友常常容易淡忘又是什么意思呢?
姜忆南一路上想着这些无解的问题,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调头回走的一瞬,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前方的空中掠过,扑进山岩峭壁的缝隙里。以前,他也时常看到过这只独来独往的鸽子,却从没像这次看到一样,心里徒生杞人忧天的爱怜:鸽子,你的旅伴呢?
姜忆南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宿舍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他知道,战友们都到俱乐部看电视去了。姜忆南几乎是不看电视的,因为,他一看到电视屏幕上男欢女爱的场景,一种莫名的悲伤便会袭上他的心头!
姜忆南在宿舍里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孤独和寂寞立刻笼罩在他的周围。他坐在一张写字台前边的靠背椅上,胳膊肘支在写字台上,双手捧着脸,慢慢地合上了双眼。他的眼睛刚一闭上,带着迷人微笑的吕映红,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只有在想吕映红的时候,烦恼和痛苦才会离他而去。这时候,他会用心地把她从头到脚想一遍,当一个宝美无瑕的少女,亭亭玉立在他的脑海里,他会在心中暗暗地立下誓言:无论她是否爱我,都要永不变心地爱她!
现在,姜忆南想着吕映红那迷人的眼睛,周正秀挺的鼻梁,洁白如玉的牙齿,好看的下巴,葱白的玉手,优美的身姿,修长的双腿,还有那飘逸的长发……他想着吕映红所有美好的一切,一种激情影响着他的情绪,脑陈随即闪现出一连串诗句:
映红啊,映红!
爱情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何以匆匆关闭了爱的消息?
映红啊,映红!
请别把我舍弃,
别让我痴迷的思绪无处安居,
请用你温情的话语,
抹去我我心灵的泪迹!
请别忘记,别忘记
江南相思的甜梅,
还有,还有在篝火旁边
闪着泪光的我!
当一连串的诗句从姜忆南的脑海里跃过,他那痴怔的眼里已盈满了泪水。伤感过后,他打开抽屉,拿出笔纸写完刚才的诗句,接着写道:映红,在异乡,在一所军营里,在这个静寂的夜晚,我独自坐在这空旷的大屋里,写下了以上的诗句。映红,每当我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你,想我们的过。想着想着,我就会拿起笔来,把一些心中想对你说的话写下来。映红,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也许三年五载或者更长一段时间,我会一无所获地回到家乡,正如邵雨寒说的那样“锄勾子相伴,到死算完”了。真若如此,我也许无颜见你,但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都会想着你,念着你,痴心不改地爱着你!
映红,我曾对你说过,我有过当诗人的梦想,你说我野心太大了。以前,我野心勃勃地想成为一名诗人,是出于对徐志摩,戈尔泰、裴多裴和普希金的崇拜。而今,为了你所希望的天才的潇洒,我常常怀抱着普希金入梦,希望在梦里能偷窃他的灵魂,使自己梦醒后变成出入头地的诗人!记得普希金在一首抒情诗里写道:一种爱情是平淡的生活的快乐,一种爱情是对心灵的折磨。
映红,我们的爱情是什么呢?
映红,在我入伍的那天,你给了我一封信和一张相片。望着相片中你灿烂的笑,我希望自己永远是一只攥在你手里的风筝,在你将我放飞在空中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你更加灿烂的笑脸!信中你婉转的向我表达了你的爱,临别的时候,你对我说,前天晚上,你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大花轿里,你还忧心衷衷地对我说,希望我们的未来不是梦吗?而在这封信里,你为什么要让我忘掉你呢?映红,你以为我会忘掉你吗?如果真有一天,我会把你忘记,那一定是我丧失了全部的记忆!
映红,只从我向你求爱的那天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让自己成为天之骄子的时候,也成为你的骄傲!可是,你拒绝了我的爱。那时,读完你的信,我那颗火热的心,好像一下子浸到了冰水里,有一种凉透了的感觉。从此以后,我就开始纠结还可不可以爱你?每当理智逼迫我放弃的时候,那难以释怀的爱又让我不忍心放弃对你的爱。那次,在学校门口,我从你的眼泪中看到了你对我的爱,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那甜美的感觉驱散了郁结在心头已久的苦楚。于是,我又发誓:一定要努力营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映红,我之所以回来当兵,本准备考军官学校的,可是,从今往后,军官都由院校分配了。你说过,希望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人材。可是,怎样才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人材呢?当兵前,我也有过要在部队大熔炉里锤炼自己的豪情壮志,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美的的幻想,因为,部队生活也是平那么的平淡无奇,尤其是我们这些通迅兵,每天只是坐在枯燥的机房里值值班,处理一些线路故障。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除了想你,就是看一些小说以及与写小说和诗歌之类的书籍。因为我已无路可走,只能通过写小说和诗歌一这条路来改变自己。我每天都在做着当作家和诗人的梦!我希望有一天,当我挽着你的手臂,走进结婚礼堂的时候,让世上所有的人都羡慕,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姜忆南写到这里,老班长周星回来了。老班长其实并不老,才二十六岁,因为当兵时间长,所以,新战士都尊称他老班长。世上最容易混老的职业,非军人莫属了,头一年还是新兵蛋子,第二年就可以摘掉新兵蛋子的帽子,成了一名老兵了,新兵们便会称你老王赵钱孙李了。
老班长周星也和姜忆南一样,生在穷乡僻壤,家庭条件不是太好,再加上身材不高,又没有令女人一见倾心的英俊相貌,周星找对象可成了一个大难题。周星谈过几个对象,都因为周星不能满足女方提出来的并不过分的要求而散伙。周星认为谈对象不是买卖牲口,还要谈价论价。所以,他对女方提出的物质方面的要求,总是投以相同的答复:我是个穷当兵的,要人有一个,其它的没有。这也难怪给他提亲的媒人说他,照这样下去,非打光棍不可!周星也是一个犟种,他是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花钱买老婆!年前,周星回家谈了一个,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只因为前些日子,姑娘来信说不要东西不要钱,只要能有几间新房子就行。周星回信说能盖起房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姑娘给他来信说:俺等不到你猴年马月。
“小姜,”周星走进屋,冲着抬头望着自己的姜忆南笑眯眯地问:“在写情书吗?”
“哦,不是。”姜忆南站起来,把笔和信盏收拾到抽屉里。
“你写吧,我不看你的。”
“不写了。”
周星拖了个靠背椅在写字台旁坐下来,一边催促姜忆南坐下,然后关切的问:“小姜,这些日子,我见你老是阴沉这个脸,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噢,没什么事。”
“这些日子,我看你越来越不高兴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周星说到这,见姜忆南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失恋了。我了解一个失恋者的神情,孤独、抑郁而又痛苦。我是过来人,尝过那滋味。不过小姜,你要想开些,如果她不爱你,你又何苦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自寻烦恼呢?”周星一直是一个失败的恋爱者,体味过失恋的滋味,对爱情是进是退有着独到的见解。姜忆南下连队以来,周星对一身英武的他颇有好感,在工作和生活方面,对他都特别关心,甚至于,对别人看他练拳都特别忌讳的周星,还主动提出教他武功。周星是二十世纪享誉岭南武林达半个世纪周家五虎的后裔,自幼习武,练就了一身走步如风、以弱制强的小洪拳,三五个壮汉难近其身。周星之所以愿意教姜忆南拳术,是因为他对仪表堂堂的姜忆南有一种同性趋向的特殊的好感,这有似于爱美的女人,看到绝色的女人,艳羡的恨不得上前捏一把的心态。
姜忆南听了周星的话,欲言又止。其实内心苦闷的他,很想有个知心人述说一下自己内心的苦闷,在周星接下来“你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的催促下,姜忆南便把自己跟吕映红的事跟周星说了。周星听后,很是不解地说:“照你说的,她跟你断绝关系,是没有道理的。”
“谁说不是。”
“依我看,肯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可能是怀疑我跟另一个同学好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收不到她的信,我向另一个同学打听她的消息,她可能有了别的想法。”
“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女人的心像根针,细着呢。女人不像我们男人,好朋友之间吵过嘴,甚至打过架还可以成为好朋友。女人会因为一件小事,和朋友甚至是闺蜜闹得老死都不来往。这件事,你得让你同学跟她解释清楚才好。”
“我也想可能是这个原因,因为,除了这个原因,我再找不出别的原因了。”
“所以,你得赶紧给你同学写信,免得夜长梦多。”
…………
姜忆南经过老班长的指点,第二天就给吴婕写了信。信刚发走第二天,他收到吴婕的来信:姜忆南,你好。我们快一个月没通信了,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要不是向我打听映红的情况,你是不是还不会给我写信呢?
姜忆南,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无拘无束的有说有笑的,多开心呀!因为学习成绩不佳,你又不在,我真后悔上复读班了。要不是你鼓励我,我早就不上了。好在,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为了你的鼓励和希望,我只好努力再努力,最后碰碰运气吧!如果真能考上大学,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至于映红的情况,怎么跟你说呢?现在,她比以前更沉默了,整天愁眉不展的,学习也大不如从前了。近来不知为什么,她对我也不像从前那么热情了。虽然,表面上还过得去,但我觉得我们的心不像从前那么近了。你来信让我问她为什么不给你回信,我一问,她就火了。我问她还爱不爱你,她更加更加火冒三丈了,让我以后不要再在她的面前提你。至于相片一事,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转校了。转校走的时候,她也没对我说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把她给得罪了。本来,我想约雅娟和映红到我家谈谈,可她俩都不给我机会。
姜忆南,送你走的那天,映红看我穿着跟她一样的牛仔裤,问我,是不是你给我买的。我说对呀,他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那时,她还跟我开玩笑,说别因为你给我买了条裤子,就对你有非分妄想,还说你是她的!可谁会想到,短短几个月功夫,她对你像是有了深仇大恨。唉!你们这是怎么搞的,一会好一会坏的。
…………
吴婕的信似乎验证了姜忆南的担心,于是,他又给她写信说:吴婕,映红之所以跟我绝交,也许是我给你写信的缘故。希望你见到她的时候,好好向她解释一下,必要的话,你可以把我写给你的信给她看看。吴婕,你们是好朋友,她有伤你心的地方,你要原谅她。
一个礼拜后,吴婕来信告诉他,没人知道她的新校址。姜忆南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吴婕的下一次来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