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顾小楼。”楚安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我看着他的颀长的背影慢慢融入到夜色里。
我站在桥上,小心的把这份美好的也是唯一的16岁生日礼物收到心里珍藏起来,我知道,从今以后,顾小楼的世界里,便再无冬日。
去年的生日尚且还有一句祝福,今年连个记得的人都没有。我心里清楚,沈玉梅是记得的,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也知道她是在故意逃避什么,所以我不怪她。对于我的出生,我也要担起一份责任。但是对于17岁的我来说,真的打心眼儿里希望能有个人陪在我身边,哪怕只有一句温情的“生日快乐”,我都会觉得这个世界依然有人祝福我。
想到这儿,我决定送给自己一份特别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了廖莎。她蹲在门口,手里的烟忽明忽暗,不远处的路灯在她身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与这个寒风呼啸过的黑夜拼凑出不和谐的寂寞。
“廖莎。”我走到她跟前。
“顾小楼你终于回来了!”廖莎甩掉烟头,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刚起身就晃晃悠悠的歪倒在我身上。
我赶紧扶住她。
“不行,我的腿蹲麻了。”她弯下腰去捏自己的腿,半晌,她抬头看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们家连个鬼影都没有!”
“惊喜……”我呢喃,然后猛的攥住她的手,任凭她疼的龇牙咧嘴。“廖莎,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呢?”
她用力挣脱我,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寻找我曾经只走过一次的路。这条路两旁种满了梧桐,盛夏时分树叶茂盛,风拂过叶子发出欢快的“沙沙”声,灌满整个冗长的夏天。而现在,光秃秃的枝桠被皎洁的月光笼罩在地上投出隐隐绰绰的影子,张牙舞爪的在这漫长的冬夜肆意猖狂。
我找到了印象中那个气派的大铁门。沈玉梅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她刚刚改嫁的第一个月。他们家的地板干净的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硕大的水晶吊灯发出清透亮白的光,晃的眼疼。
“小楼,叫爸爸。”沈玉梅扯了扯我的衣服,指着我面前那个面色铁青的男人好声好气的说。我不做声,眼睛丝毫没有躲闪的迎上男人冷峻的目光。“叫啊!”她不易察觉的在我腰间狠狠拧了一下,我疼的叫出来,“我爸爸已经死了。”在两个人发火之前,那个男人的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个垃圾桶,把里面的垃圾哗啦啦的从我身上倒下去。我那可怜的自尊,就像被放在高台上等着千千万万的人羞辱却仍不甘心一样,努力做最后的反抗。我抬手将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打倒在地,他哭了,哭声凄惨凛冽,男人跑过来抓我的时候,我拾起地上的垃圾桶朝里面吐了几口唾沫后准确无误的扣在他头上。
我跑出那个大门,带着满身的垃圾和羞辱,最后还带走了一个教训,人活着,不能太善良。
廖莎上前去敲门,我躲在旁边的树后面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你谁啊!”依然是那副可憎的面孔,依然是毫不客气的语气,配上他身上熨的一尘不染的西装,显得尤其荒唐可笑。
“叔叔,”廖莎非但不生气,反而声音甜甜的喊了他一声,一只手指着远处的一辆车,“那边有几个人说是找您和阿姨有事呢。”
“谁啊!”他仍然粗声粗气的。
“我也不认识,反正长的挺吓人的,唉,现在的人啊,惹不起就不要惹,真要是惹了啊,躲您都来不及。”廖莎全然一副无公害的乖乖女模样,特别是她一口怨妇的语气,彻底让男人慌了神。像他这种长期在商业界摸爬滚打的人,冤家仇人数不胜数,经常有找麻烦的人也是司空见惯,但显然他还没有摸清这其中的门路,折回身去喊沈玉梅。
看着他跟沈玉梅走远,我和廖莎偷偷摸摸的潜到他们家,就像那天晚上逃课翻墙一样,我既紧张又兴奋。
我摸到他们的卧室,翻箱倒柜终于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我试着打开床头柜上的锁,那张照片果然在里面,是我的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沈玉梅离开时把它带走了。我顾不得思念,把照片塞到口袋里,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锤子,把所有他们挂在墙上摆在桌子上的结婚照、全家福砸了个稀巴烂,他们幸福的笑容被我一点点砸的扭曲变形,玻璃渣溅的到处都是,我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甚至不知道做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小楼,客厅还有那个熊孩子的房间我都搞定了!要不咱直接放把火烧他个底儿朝天,省事儿!”廖莎跑过来不怀好意的冲我眨巴了下眼睛。
“我还不想坐牢。”我扯了扯嘴角,把作案工具塞回包里。
“好啦,他们快回来了,咱们撤!”廖莎一把抓住我。
客厅里也是一片狼藉,我看到一本没烧完的相册,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堆灰烬里面。
生日快乐,顾小楼。我轻轻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