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毕竟为江湖人,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言语又回到武学。宇文淝水略微颔首,道:“你所说并非无稽,人对自身的了解着实过少。武学本是一种探索自身的好工具,奈何如今的习武之人循规蹈矩,对着先人武学典籍依样画葫芦,以致难有超越突破。”
薛天傲想起自身紫红炁力之遭遇,道:“行则措足于坦途,住则凝神于太虚,坐则抱脐下之珠,卧则调丹田之息,神功修炼之法尽也。”
宇文淝水却是一笑,道:“不,这世间定有武学超越寻常练武之法,或许轩辕夏禹剑中便藏着一套。”
一提到神剑,气氛又凝重起来,宇文淝水更是不发一言,宛若川渟岳峙。
薛天傲笑道:“宇文老怪,你的一生都是坏在这神剑之上,你又何苦执迷不悟。”他试探道,“或许,这并非你的本性呢?”
宇文淝水露出一丝惊奇,宛如浩淼大海上的一丝波纹,立马被他的镇定所湮没。只见他悠然道:“如果老夫不解开神剑之谜,那么一生才是被毁。”
薛天傲笑道:“呵呵,宇文老怪,神剑之谜是你自己有本事解开的吗?倘若如此,我与暗雪拍拍屁股走人便是。”
宇文淝水听出他话中揶揄,付之一笑道:“你小子费尽心机想要进城,却又舍得走么?”此言却显出对天傲心思计划了若指掌。
薛天傲也是沉稳一笑道:“好,宇文老怪,你要让我们双星为你解谜,但须答应我几个条件,若不然便是妄想。”宇文淝水道:“你且说,老夫听听。”
薛天傲于是道:“其一,我不希望在解谜时有人打扰,闲杂人,包括你,没有我和暗雪允许,不准进我们房间。”
宇文淝水乃至全魔教中人皆对豺云城之机关甚为自信,连九州大侠荀骁都束手无策,宇文淝水自不会将薛天傲放在眼中,他捋须笑道:“无妨,老夫依你便是,但不知道左弦月算不算闲人?”他面露微笑,仿佛洞察了一切。薛天傲热血上冲,道:“这个……”
宇文淝水笑道:“老夫看她不能算是闲人,这孩子熟谙上古文字,可助你们一臂之力,不是吗?”薛天傲哈哈笑了起来,道:“宇文老怪,你揣测人的心思真是有一手。”
宇文淝水示意天傲继续:“第二个却是何条件?”薛天傲道:“这第二个条件么,便是这豺云城我和楚暗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能有人干涉。毕竟要揭开神剑之谜非信手之事,打听、查看却是少不了的。”宇文淝水道:“你这个小子挺有心,莫非是有甚诡计?”
薛天傲笑道:“诡计是你宇文老怪御用的,我怎么敢盗用呢?”话虽如此,心却忖道:“难道他已经看出我的意图?”却听宇文淝水道:“我会传令下去,城中任由你们兄弟走动。”薛天傲心中不禁长吁口气,“还有……”薛天傲道,“解谜之时,我们定会需要工具辅助,那时会在门下放置宣纸告知明我们所需,你们置办便是,所办物品同样放于门外即可。”
宇文淝水忖道:“这小子定有阴谋,他口口声声说愿意助我解开神剑之谜,既然是为我办事,不答应他不行。”为得到神剑,宇文淝水已是痛下血本,如今又岂会在乎枝枝叶叶,他忖道:“哼,谅这小子在此也是插翅难飞,况且还有骆初于门外牵制。”念及此,道:“便依你无妨,倘若你做出令老夫不悦之事,却是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他嘴上说得厉害,面部却是处之夷然,令人不寒而栗。
薛天傲笑道:“便知宇文老怪你豪爽,没事的话我便先回了。”他学着宇文淝水口吻道,“若是宇文老怪你做得令我两兄弟不满,我们绝对会将神剑扔一旁,磕磕瓜子,聊聊天。大不了等你来杀我们。我们的命是小,老怪你苦心经营的……呵呵,付诸东流可不好。”
宇文淝水呵呵一笑,忽然道:“薛天傲莫要耍花招,与老夫数次交锋,你又赢过几次?薛天傲道:“渭州一战,虽然迫使元昊撤兵,但在密林中眼睁睁看着你将荀叔叔带走却无能无力,可以说,在与你宇文老怪的交手中,我每次都落得个下风。”
宇文淝水笑道:“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的。老夫是计谋之宗,你所耍的诡计见了我,一样要磕头叫一声祖师。”
薛天傲摇摇头道:“那可未必,宇文老怪,也许胜利一次足矣。”说罢大摇大摆便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些什么,转身道:“宇文老怪,你这豺云城造得邪门,只怕我走上十天半月都不回去。”宇文淝水道:“我会命人将你送到星儿房门外。”薛天傲笑道:“有劳。”
房中,左弦月已经准备好丰盛晚餐,见薛天傲拿着茶壶回来,掩面笑道:“薛公子,怎得如此晚归,莫非迷了路?”
薛天傲一抹额汗,将先前洞中之事具与左弦月说了。左弦月为薛天傲盛了碗米饭,放到小桌上,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宇文先生的密室,我从未进入,对它也是一无所知。”
薛天傲和左弦月坐于小桌前,开始用餐。尽管饭菜很可口,但天傲心不在焉,他使劲回忆宇文淝水密室中的每一个细节,这种感觉,仿佛回到昔日汴州办案之时。
便听“噗哧”一声,左弦月捂住樱口,却仍笑了出来,薛天傲大为不解,这才发现自己筷子上夹着一块鸡骨头。
左弦月笑道:“薛公子,却如何走了神?你筷子上的鸡腿已经被你品尝两遍啦。”
原来薛天傲在沉思之际,不知不觉已将碗中鸡腿吃得只剩骨头,谁知他心不在焉之深令人咋舌,居然将已经弃在桌上的鸡腿骨头拣回来又啃了一遍。
薛天傲极为尴尬,恨不得钻到桌底,嘴上却道:“姑娘准备的饭菜太可口,在下忍不住多尝了一遍。”说罢笑着摇了摇头。左弦月道:“我烧菜的手艺都是夫人传授的,夫人比我可强了百倍。”
饭毕,薛天傲与左弦月一同收拾餐具,左弦月对薛天傲的身世产生了兴趣,薛天傲也不隐瞒,将自己的遭遇以及来豺云城的缘由一并说出。
左弦月听得认真,有时还会为薛天傲的不幸遭遇落下眼泪,她用薛天傲递给的丝巾拭泪道:“薛公子,你小小年纪,竟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
薛天傲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可已至弱冠年岁,倒是姑娘芳龄几何?怎得反而说我小小年纪?”左弦月道:“你虽大我一岁,但我想我就是到了十七岁,但所受苦难却是我之难比。”
薛天傲叹道:“这些小苦难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揭穿宇文老怪的阴谋,救出荀叔叔保我大宋安宁,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左弦月深受感动,道:“薛公子,弦月虽没什么本事,定会好好照顾你。”薛天傲热血上涌,感激道:“姑娘,咱们认识的时日虽不长,但天傲从未将你当作外人,能遇到姑娘,是在下福分。”左弦月羞红了脸,道:“公子言重了。”为掩饰窘态,转身收拾起餐具来。薛天傲道:“看不出来,你一副大家闺秀样子,干起活来却十分利索。”
左弦月笑道:“众姐姐做活之时,我常常与她们一起。”她口中的姐姐却是城中侍女。见薛天傲一拍大腿,左弦月疑道:“薛公子,这是作甚?”
薛天傲抢过她手中活,道:“这种脏活累活压根不需咱们做的。”说罢他将小桌连带脏碗盘一并抬起,拾起地上神剑出门。
一出房门,薛天傲连忙将石门关上,以防门外之人向房中窥视。黑脸骆初仍然站在门外,见薛天傲出来,仍旧是一副把你当孙子的表情。
薛天傲心中一笑,对骆初道:“你,别看了,便是你,我们用好餐了,有劳前辈帮晚辈洗一下碗筷。”
骆初呸了一口,破口大骂道:“你小子猖狂,竟敢要老子帮你洗碗筷,做婆娘干的事情。”
薛天傲嘻嘻笑道:“前辈是不肯咯?”他假装对着房门道,“暗雪,这个地方住得不舒服啊,那个神剑,咱们就别管了,吃些瓜子得了!”说罢要将手中神剑塞于骆初。
骆初吞了一口唾沫,道:“行了小子,老子……老子暂且忍你。”他将小桌抬起,举过头顶,欲离开。
薛天傲道:“得前辈你亲自洗啊,倘若不干净咱们就向宇文老怪反映,洗好了把东西放门外,谢过了。”
骆初没有应答,举着小桌离开,桌上摆满餐具,被他举着,竟无半点不稳。
薛天傲回到房中,关上石门,将神剑轻巧一掷。左弦月上前询问,他将戏弄骆初的事告知于她。
左弦月翩然一笑,道:“薛公子真有本事,居然能差遣得动黑阎王骆老爷子。”薛天傲道:“什么骆老爷子,我看他年纪还没我爹爹大。”左弦月道:“骆老爷子可是宇文先生的左膀右臂,先生派他来监视你们,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薛天傲道:“难怪这老小子这么骄傲,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左弦月道:“骆老爷子从来就是这副模样,先生让他掌管城中的司法,一般的丫鬟仆人都害怕他,稍有不慎,他便会让你吃不了……”她平素十分规矩,这时居然被天傲带得险些说出粗口。
薛天傲笑道:“是吃不了兜着走。看来这骆老小子还真不是什么好人,欺负他算是对了。”
左弦月有所顾忌,轻声道:“自他执掌司法,便为所欲为,不知害了多少人,所以我们大家都叫他黑阎王。”
薛天傲叹道:“阎王要人三更死,不准留人到五更,这老小子手段定是甚为毒辣。”他转念一思,道,“只是奇怪,为何不让法旗之主来执掌司法,却用了个草菅人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