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司仪满脸堆笑,高声吟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当司仪正要喊夫妻对拜时,只见一身穿墨绿色长衫的男子一边跑一边大喊:等一下!
因声音着实太大,众人皆朝他看了过去,他脸色因跑得急而微微发红,眼睛也有些莹润水光,带着三分怒色七分不可置信。此番模样竟有几分女儿家的姿态。
众人眼底皆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好一个雌雄难辨美少年。
在他身后一个穿蓝色衣衫的男子踏了出来,躬身站在君褀昱面前,声音有些激动。
他道:“主子,王妃回来了!”
君褀昱眉毛一挑,眼神疑惑地看着甄宇。
什么王妃,他那个死了的王妃?
甄宇僵了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急得满天大汗。
仲千雪傻傻讷讷地站在距离君褀昱十步的地方,脚似被灌了铅,莫名的沉,沉得让她动不得分毫。
她呼吸紧了紧,他方才是没看自己吗!?
心抽了几下,好像……是的!
如今她虽化了男儿身,但亲密如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她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脚被桌椅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扶着桌子一角勉强站定。
看着面前身穿喜服鸾凤和鸣的二人,她反复地告诉自己,冷静!这时候需要冷静。
可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紧抿的唇,微微发抖的身子都说明她现在一点都不冷静!
她眼风扫过大厅,主座上的帝后面面相觑地盯着她,仲家一干人一脸复杂地将她盯着,不见君钰荃,与义父义母。
原本热热闹闹的婚宴大厅一时竟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传来大家窃窃私语声。
她扶着桌子的右手微微颤抖,左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掐在掌心,脑袋嗡嗡作响,说不出地痛。
她听到自己细细地唤道:“褀,褀昱……”
君褀昱在她方才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时已注意到她,如今听对方这般亲密叫自己他虽有些惊讶,却并未像对其他人那般反感。
只听她又说:“你不认得我了?”
“我确信自己没见过你。”君褀昱一怔,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话刚说完,只见仲千雪一把将箍住发丝的青丝带解开,她的三千青丝似一方泼墨写意的瀑布,在众人眼前泻了下来。
底下一片唏嘘,原来女扮男的女娇娥!
君褀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情,胸口处有些闷,他蹙眉道:“我更加确定以前未曾见过你。”
仲千雪握着发带的手一松,心口颤了两颤。
“这是怎么回事?”她目光转向甄宇,现在唯一可以给她解释的恐怕就只有甄宇了。
甄宇张了张嘴,却在仲千柔凌厉的目光下不敢出声,惭愧地低下了头。
仲千雪看向仲千柔,她不知何时掀开了盖头,正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只见她向着主位上的帝后与仲家前辈福了一礼,拉着君褀昱的手摇了摇,柔柔道:“夫君,若这位妹妹想留下来讨杯酒喝便给她加个位吧!切勿误了咱倆的吉时!”
君褀昱眼睛落在仲千雪身上,只回了她淡淡的一个嗯字。
“不要,褀昱不要和她成亲!”仲千雪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喃喃自语道。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欲拉住他,却被仲千柔身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子一把推开。那婆子满脸横肉,声音尖厉。
“那里来的疯丫头,竟敢如此放肆!”
她却似没听到般,泪水像夏日滚滚雷雨般簌簌落下。
她声音陡然拔高几度,大喊:“褀昱,你怎么了,我是你……”
“嗬,你是否要说你是褀王妃!”仲千柔不易察觉地狠狠斜了她一眼,竟敢在她大婚之日捣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愣住。
仲千柔又道:“褀王妃可是我亲妹妹,前几月不幸去世,你好大的胆子,竟凭着与我妹妹有几分相似便敢冒充她,还搅了我们吉时。”
她怒容毕现,高声道:“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
话毕,很快便出来几个士兵欲将仲千雪架起来。
皇帝再看不过去,皇后也不易察觉地拉了拉他明晃晃绣着九天龙纹的衣角。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就让她自行走出去吧!”话毕,又转头问司仪:“吉时过了吗?”
“回陛下,还有小半刻钟!”司仪道。
张管事忙完赶来便看得这一幕,忆起方才的一幕,他身子抖了几抖,那谎称是自己远方亲戚的不会是王妃吧!
张管事眼角飞快的扫了眼高堂上的仲千柔,缩了缩脖子,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皇帝已经下令,她若再不走,到时可就不是被请出去了。
她见得仲千柔缓缓垂下的红盖头下那双写满讽刺,轻蔑,得意的眼,嘴角弯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她一怔,最后目光缱绻地在君褀昱脸上停留片刻,她艰难地转身,艰难地迈步,艰难地走出这热闹非凡的大厅!
出了热闹非凡的大厅,穿过一排排朱漆色长廊,突然很想看看院里花开入夏的白梅,想着她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人少的庭院。
院里的白梅被风雪刮得七零八落,木槿与海棠树冻得瑟瑟发抖,池面也结了层薄冰。
望着这了无生机的庭院,她心也便得萧索,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落入嘴角,夹着几缕飞乱的发丝,咸咸的、涩涩的。心似被人刨走了一块,空洞洞,血淋淋。
她蓦地捂住胸口,艰难地喘着粗气,头也像要炸裂般。
她眼前黑了黑,便直直朝着地上栽去!
张管事见她走时失魂落魄的样子甚是不放心,婚宴上无人注意他一个小小管事,于是,他便一路跟着仲千雪。
果然,他一把扶住仲千雪,将她带到不远处一方石凳处坐下。又掐了掐她人中,焦急道:“王妃,您没事吧!”
仲千雪迷茫地睁开眼,她多么想就是了结的好!却见到面前一张焦急放大的脸,她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她勉强坐直身子,从怀中掏出白玉小瓶倒出两颗黑红小丸来,艰难地倒进了嘴里。
张管事愣了愣,担忧道:“王妃身子可是有何不适,要不我去叫大夫吧!”说着,起身欲走。
仲千雪叫住他。
“张管事,我没事,只是小小补药罢了!”
张管事有些不信,仲千雪勾了勾苍白无色的唇,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张管事,你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我吧!”
张管事微微怔忡,思索着应当从何说起。默了默,他咬牙道:“中秋宴次日你与王爷殿下便不见了踪影,柳大夫猜想你们可能是去寻了圣珠。果然,在众人焦急寻找时,殿下回来了,可殿下却未带回神水。”
“那太子妃……”仲千雪有些焦急道。
看透她的想法,张管事接着道:“王妃放心,太子妃如今好好的。那日殿下未带回圣珠,大家都以为太子妃就此香消玉殒了,却有人拿着一壶水说那水可解百毒。那种情况救人心切,迫不得已,殿下心一横便用了那人水壶中的水,出乎大家意料,太子妃竟醒了。”
张管事舔了舔嘴唇道:“可太子妃醒来后,性子沉了许多。只是背地里那些手段却是越加毒辣阴狠。府里的丫鬟婢女因多看了殿下几眼,便被她挖挨个挖去了眼睛。”
她心惊,仲千凝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感觉自己声音都带了几丝颤音,她问出自己最好奇的一个问题。
“那王爷呢?”
张管事身子一僵,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王爷的事,只知道他回来时是与仲大小姐一起的,对她那叫一个好,还每天……”他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王妃您也别太伤心,我们都猜想王爷定是中了什么妖术才会这般痴迷于仲大小姐……”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看着、陪同王爷长大的,王爷之前对王妃的好是发自心底的好,眼睛会不由自主地找寻王妃的身影。而对仲大小姐的好却很木讷,机械,只是在她叫他时目光才会看向她,似为了履行义务般,没有丝毫情绪。
仲千雪苦笑,若褀昱身上果真中了什么邪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现在连他与别的女人拜堂都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