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身在神堂门口的任飞,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十岁男孩一切的想法,任飞的脸色微微变了,他已经想起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他记起来,他出生在一个极大的家族里,他有父亲和母亲。但是他在十岁的时候,却被迫和父母分离。而他的家族,就是天阳宗核心五大家族之一的任家。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任飞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天阳宗的事情。
天阳宗是天阳大陆最神秘的一股势力,负责暗中平衡整个大陆各帝国间的势力纷争。族中的五大长老:厚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身负的灵力修为代代传承,掌控苍穹山脉中的天地灵枢,五个大长老借助族长所持有的神器,可以移转地脉,重新调整天阳大陆上的风水地气。
天阳宗隐居在苍穹山脉深处,五大长老不能有家室,地位超脱,代代由师父和弟子将灵力修为秘法传承下去。而天阳宗的最高权力机构,则是由族长和祭司掌握。族长和祭司来自于五大家族。这五大家族也是构成天阳宗的主要成员。
这五大家族分别是萧家、任家、白家、黑木家、易家。
每隔三十年,这五大家族都要挑选一个十岁男童,送到天阳宗的祭祀圣地参与未来族长的竞争。
竞争极其残酷,五个十岁男孩被关在一个深达数十丈的地穴里。垂挂在洞口的绳子是唯一的出路。
最后,只能有一个男孩从洞口爬出,而其余男孩,即使还活着,也没有机会出洞。因为第一个出来的男孩,要带着这根绳子去接受家族祭师的认可。那些洞中死去的男孩就成了奉献给天阳大神的祭品。
任飞睁开眼睛,看着正握着茶盅沉思的易青衫,轻轻问了句:“易叔叔,为什么?”易青衫摇摇头:“你们任氏一族的族长私心虽重,对你来说,却是因祸得福。”
任飞已经记起来,那一次的练武场上的试炼劲气,就是为了挑出其中的最强者去角逐天阳宗内的未来宗长之位。当然,任飞自然是没有希望被挑去角逐族长,他也没有等测试结束,就一个人离开了练武场。
脑海里面的画面一幅幅浮现。
年仅十岁的任飞爬上家后的陡崖,躺在崖顶的一块大石上,看着天上白云书卷,寒风呼号中,任飞缓缓展开自己的右手掌。
掌心,是深深的血痕。他忽然一掌朝身下的大石头上砸去,顿时血珠带着碎石屑飞溅起来。他一掌又一掌向大石劈去,直到整个掌心血肉模糊,他才觉得心里的郁愤散去了一些。
一直躺到天色微黑的时候,任飞才从山崖上回到家中。刚刚走进院子,他就听到了(族长任天海的声音从屋子中传出来:“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任飞。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他的修为毫无进步。我们家族为了培养任飞,费了多少心血,浪费了多少灵丹秘药。现在,正是需要任飞回报家族的时候……”
“族长,角逐宗长是要五姓家族的人的最强的孩童去参加,我家的任飞修炼才到一级劲气,去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任飞父亲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老任,话不能这么说。能为天阳大神奉献性命,是无限荣耀。”族长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去啊!”是任飞母亲的声音,带着愤怒。
“老任,如果你同意让任飞去,我会在家族长老会中给你一个长老的位置。而且,你们还年轻,你们还能再生一个儿子的!”)
任飞的心跳了一下,如果父亲能成为家族长老会的长老,那就意味着父母亲的晚年将会过着优越舒服的日子,而且,他们再不需要对家族中的那些长辈低声下气!
“不,飞儿就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哪怕他这一辈子就只能修炼出一级劲气,我也会疼爱他一生一世的!”是任飞母亲的声音。
眼泪从任飞的眼角滴落。他用手背擦干眼泪,推开门,大声说道:“族长,我愿意去!”
“飞儿!”
母亲一把揽住任飞,眼泪滴在任飞的头上:“不,我不让你去,你是我的儿子,我绝对不允许别人让我的儿子去送死。”
任飞勉强笑道:“娘,你儿子虽然没用,但是也不会那么轻易去送死的。你忘了吗,家族祭师说过,我是挟冰雪之威的人。我还有这个呢,冰魂核,它会保护我的。”任飞举起右手,那一团如云雾般的白练在他手腕上环绕,这白练可以缩小成一团,握在手心,也可以流动如白练,随任飞的心意变化。正是他出生的时候,含在嘴里的冰魂核。
“还是小飞识大体。既然小飞愿意去,那你们就让他搏一搏,没准,没准小飞真有神灵庇佑,成为未来宗长的人选呢。”任天海皮笑肉不笑的说。
本来,任天海的儿子任一扬是送去角逐未来宗长位置的人选,为什么任天海要送任飞去呢?原因很简单,任天海下午试炼完家族中的十岁少年后,暗自思忖,觉得以儿子任一扬的修为,应该能压住其余四个家族送去的宗长人选。他正准备把儿子的名单报上去的时候,他的心腹匆匆赶来,向他密报,根据安插在其余家族内的卧底传出的消息,黒木家族的一个十岁少年居然练出了八级的劲气。
任天海的心一下就凉了。既然如此,他是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独生儿子去送死的。于是,任天海就把主意打到了任飞的身上。
任飞并不知道任天海心中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既然能够让父母在家族内过上好日子,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是愿意的。更何况,任飞感受着手腕上冰魂核的凉意,心中狠狠地想到,老子劲气修为不够,但是老子有脑子,有手有脚,未必就一定会死在他们手里。
三天后,任飞被家族中的祭师送到了天阳宗的祭祀神殿里。现在,他和其余四个少年,就站在神殿后面的神堂里。偌大的大厅中,空空荡荡,只有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一丈方圆的圆形洞口。
天阳宗大祭师披着一身黑袍,整个人如笼罩在一层黑雾当中,苍老的面容上堆满了皱纹,浑浊的双眼似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声音甚至比他的人还要苍老:“孩子们,这洞穴的下面,就是天阳大神的禁地,大神会从你们中间选出未来的宗长。而剩下的人,则会成为给大神的献祭,回归大神的光辉。去吧。”
一条手指粗细的绳子从洞口垂落下去。
除了任飞,其余四个孩子身上忽然燃起劲气的光晕,他们看也不看绳子一眼,直接从那洞口跳了下去,流转的劲气让他们的身体像随风飘浮的落叶,轻飘飘的下落到洞底。
只有任飞,他抱着绳子,哧溜溜地滑了下去。
他的身体,还悬挂在半空中的时候,下面的四个男孩已经打斗起来。借着劲气的光晕,任飞可以看到那四个男孩修为俱都在七级以上,淡淡的劲气光晕把整个地洞都照的亮了许多。
“靠,你们打吧,老子先来个坐山观虎斗,再来个渔翁得利。”任飞心里恶狠狠地想。可惜天不遂任飞愿,那四个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任飞的想法似的,倏然分开,各占据一个角落,盘坐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任飞的头上拍落:“孩子,下去吧。”任飞被那力量直接拍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四个男孩中间的空地处。
“你就是任家选送来的废材?”一个讥讽的声音从东面的角落传出,却是黑木家族送来的男孩黒木智。
“也好,那就让我用废材来热热身。”西面的角落里传出个蛮横的声音,随着声音,一股劲风向任飞袭来。
任飞来不及闪身,在这七级的劲气中,任飞根本无法躲避,他被一脚踢到了石壁上,头上重重撞在坚硬的岩石上,有热乎乎的液体从头上流下。任飞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冷笑一声:“真是个傻瓜。别人就等着你出手呢。”
果然,那蛮横声音的少年刚刚把任飞踢开,就听到身后劲风起来,夹杂着的斗气中有点点灼热的火焰溅出。
“靠。”蛮横声音的少年骂了一句,反手架开袭来的一拳。
两个少年混战在一起,黒木智和另外一个少年依旧盘坐在另外的两个角落里,如闭目养神一样,对眼前的打斗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飞一边紧张地关注那两个少年的打斗,一边用手按住头上的伤口,心中不住思量。
“哎呦。”那个蛮横声音的少年似乎被击中了要害,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就在这个时候,黒木智闪电般地从墙角蹿出,一掌劈向那蛮横少年的后脑。
蛮横少年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呼,就口吐鲜血,软瘫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任飞心里怦怦直跳,他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狠辣的出手。可是,接下来的局面让他紧张地忘了那初见血腥的震撼。
黒木智一击得手后,迅速后退,再次回到角落中,闭目盘坐。他的速度极快,其余两个少年本想趁机袭击他,却已经来不及。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似乎达成了共识,先联手把最厉害的黒木智做掉。至于那个废材任飞,到不必多用心思,他们只需要伸出一个指头,就能把任飞轻松做掉。
两个少年朝黒木智逼去。他们谁也没有注意,任飞沿着石洞边缘,正在慢慢朝里挪动。
黒木智睁开双眼,忽然身形跃起,绕着石洞快速绕起了圈子。他的劲气修为和速度都是这几个少年中最好的,只见他倏忽来去,那两个少年追逐着他的身影,却始终差上一截,无法接近他身前一尺距离。
忽然,黒木智的脚下只觉得一凉,就像是踩到了一块积雪中。他的身形顿了一顿,那两个少年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一个少年的拳头砸向黒木智的太阳穴,另外一个少年身体微蹲,一腿横扫。他们的招式中都带着全部的劲气,而且配合的极其默契,一个攻上,一个攻下,让黒木智难以躲避。
黒木智身体忽然凌空跃起,让过了那横扫过来的一腿,只是那砸向他太阳穴的拳头直直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黒木智腰身微微一弯,这一拳打得他几欲呕吐。他的目光看向一边的任飞,恶狠狠地说:“刚才是你使坏!好,那我就先杀了你。”
那两个少年见黒木智被自己打中,顿时精神一振,追着黒木智不放。一时之间,黒木智却也难以脱身去对付任飞。
这一片方圆不过数十丈范围的洞穴,就成了少年们的生死修罗场。
任飞趁着那三个少年打斗中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已经绕着这洞穴转了一圈,他是想找个能躲藏起来的地方,却发现这洞穴四壁岩石都坚固无比,别说小凹洞,就连个缝隙也没有。三十年前,那些死在这里的少年,莫非连骨头都化成了灰?
任飞知道凭自己的修为,压根就参与不到那三个少年的生死搏杀中。他也顾不得去看热闹,只想找找看这山洞里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可是不时飞溅在他脸上和身上的液体让他能感觉到洞穴中间的激烈打斗。
带着腥气和温热的血液溅得他满脸满身。忽然,一小块碎肉飞在了他的脸上,他用手一摸,滑腻腻,温热热的一块血肉还带着皮,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洞穴中间的打斗声忽然停了,闪耀着的斗气光晕也全部熄灭。一时间,整个洞穴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一只手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捏住了任飞的喉咙,黒木智的声音传过来:“小子,你就要承受做为天阳大神祭品的荣耀了。”
一股大力从黒木智的手上传来,任飞只听到自己的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吗?任飞脑中迷糊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他手腕上缠绕着的一圈白练忽然散开来,如无数片飞舞的雪花,罩住了黒木智伸出的整个手臂。
一股冰寒之意在黒木智的手腕上延伸开来,白练倏然散去,只见黒木智的手臂上结出了白色的冰晶,整个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黒木智心中惊怒,运起劲气,右臂上光晕闪过,白色的冰晶慢慢融化。
“什么古怪东西!”黒木智暗骂一声。随后,他忽然发现,任飞竟然不见了。他思忖了一下,冷冷一笑:“既然你愿意躲在这里,我就成全你。”说完,黒木智右手一抓垂下的绳子,整个人往上攀去。
就在黒木智往洞顶爬去的时候,任飞正在往下跌落。那道白练袭击完黒木智,随后重新绕回到任飞的手臂上。任飞只觉得脚下一空,好像一块石头凭空被移开,他整个人悄无声息的往下落去。他心中大惊,想要喊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刚刚落下去没多久,一个人纵起抱住了任飞。随后,他轻轻落在一个小船上。下面竟然是一条地底暗河。
黑暗中,任飞只听到水流淙淙,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船在河上行驶,一个低沉的声音正在向他说:“我欠你父亲的,如今终于还清。任飞,你既然离开苍穹山脉,就不是我天阳宗内的人。我要封闭你这十年的记忆,你会有新的记忆,新的生活。”
“不,我不要忘了我的父母亲。”任飞心里大惊,他却叫不出声,也动弹不得,他只感觉到一股极冰凉的劲气钻进自己的大脑,顿时,在一片冰冷中,他彻底昏迷过去。
暗河中,那小船顺着水流,越划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