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厅长指着刘流说:胡总工,小刘他们在鹰嘴崖探矿将近一年了,成果不大,您当年在那落过户,能给点建议吗?胡总工慈祥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的话在刘流听来,好似就是在卖关子,又好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呵呵,对于鹰嘴岩地下的财富,我是这样看的。叫做有缘之人必定富贵相随,谁能造福于鹰嘴崖的一方水土,财富自然会识人、相人,找到它自己的归宿。
刘流一头雾水,心想金子怎么会看人?猛虎有时候都搞错攻击对象。而刘副厅长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抚掌大笑。胡总工一番轻描淡写的话语,刘流借着喝茶的工夫想了好一阵,他算是看出来了,在胡总工眼里沙金矿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看中的是财富之外的某种东西。他敢倾其所有,赌胡总工绝对没有把沙金矿的秘密透露给周红。
邢副矿长自然是回到了矿山,连夜组织他的旧部商量维权大计。而钱科长的命运又和赵部长联系到了一起,检查机关从他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刘流告别刘艳贵,刚赶回资城,就接到了高明的电话,他神秘地说:钱科长被送到了检察院,什么都招了,除了他自己的问题,他还扯出了很多人。
谭老板同时也得到了消息,内容和高明的一致。他补充说:赵部长是在高干病房被带走的,省检察院随后通知资城市委,赵部长被“双规”了。刘流心想:他多年的对手彻底倒台,我又有酒喝了。他需要知道赵部长“进去”以后,薛勇的矿权到底还卖不卖,便把电话打到了彭局长办公室:听说赵部长的事情了吗?彭局长轻声地笑着,说: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了。刘流马上转入了主题:那拍卖会还开不开?
彭局长说:严书记说,要警告那些犯罪分子不要存在幻想,以为他们犯法丢了命,他们的非法所得就能够逃过制裁。这事在常委会上已经定下来了,三天以后准时开。不早就公告了嘛!刘流说:所有的人都在除冰扫雪,我几天没看到报纸了。彭局长说:我现在告诉你还不迟啊,还有,雷大龙的报告已经批复同意了,你叫他赶紧来中院把批复文件拿走。
雷大龙和尹重一直住在资城没有离开,他俩都在等中院的消息。雷大龙一想到又能当上矿老板,心情比刘流和尹重还急切。刘流通知他马上去中院拿报告,他激动得居然说不出话来。刚刚放下电话,就见窗外马路的另一边,浩浩荡荡的上访游行队伍开了过来。队伍拖得很长,远远看去好像一根长长的棍子,这根“棍子”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力量,即将搅得资城官场大乱。
周红也回了资城,她没有提及胡昺,刘流自然也就装傻。他有意提起了梅山坳闹鬼,也没有引起周红过多的关注。胡昺依旧守住了沙金矿的秘密,他彻底放心了。冰河救人,他又露了一回脸,资城爱好看中州新闻的熟人,都在电视上见识了他的壮举。曾市长亲自把他找过去,询问在资城能不能举办一次冬泳活动,以激励资城这个重灾区的人们抗击冰雪的决心。刘流提出了疑问: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能下水的人呢?总不能请雇佣军吧?曾市长想想有道理,不得不主动放弃。
西北矿业横插一杠子,使得周红彻底没了主意,上门和胡昺谈合作又被拒,她想了一早晨也想不出好办法来。正好吴水明打来电话和她谈价,她就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刘流离开鹰嘴崖金矿时,公司账上剩100万,100万是吴水明借支的,理应由他拿回去。他剩下的股权,周红咬住80万不松口。刘流没忘记答应过要帮他,就对周红说:周总,吴总的股份还是尽快要买下来。拿资城锰矿的事说吧,本来是只煮熟的鸭子,现在情况说变就变,我们谁也没想到突然杀出个西北矿业。万一吴水明找到了有实力的买家,或者发现了金脉的秘密,他又不卖了,你不是等着被宰吗?
周红怒气未消,又不得不承认刘流的说法很有道理,勉勉强强答应再加50万,吴水明可以睡个好觉了。转念一想,我自己的事怎么办呢?刘流觉得,在资城的每一天都是那样慢长,远不如在鹰嘴崖轻松和随意。这种钩心斗角的日子折磨得他快要失去所有的耐性,他的心里像是起了层硬壳,才能勉强压抑住愤怒。苏荃又随着周红来到了资城,看来她也很烦,情绪明显不高。周红说她回中州以后天天养尊处优不活动,她的身材明显地胖了。听到资城锰矿的事儿黄了,她高兴地说:要是你们不当矿老板才好,我干脆回学校教书去。为了几个破矿,看把你们累的!周红手点着她的头,不满地说:一点都不长进,不知道商场有多险恶。苏荃说:险恶的不是环境,是人心。她的话看似随意,却很有道理,周红不再答理她,起身去约曾市长吃晚饭,临走时吩咐刘流要密切注意邢副矿长的动向。
邢副矿长领导的上访请愿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虽然冰雪连天,职工们打着条幅围在市政府门前喊口号,却引来了大批市民围观。破产清算小组组长张副市长匆匆赶来了,代表市政府宣布:资城锰矿的拍卖程序暂缓。邢副矿长代表职工们提出了另外的要求:如果评估价格确实只有3000万,职工们要求自行集资,把自己的企业整体买下来。他们的要求张副市长一时不知如何答复,职工们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张副市长返回市政府商量以后,表示职工们明显缺乏资金和技术,交给他们是浪费资源,政府不支持他们的做法,也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职工们群情激奋,局面越来越难以控制。
刘流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觉得职工们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先不说是否合理合法,在抗击冰灾的紧要关头,他们提出这些条件,显然极不明智。果然,锰矿所在县里的领导和公安干警出现了,以高明高县长为首,费了很大的劲,将职工们一一劝上了大巴车,一场危机暂时结束了。刘流和谭老板说:你的主意只起到了部分作用,事情越搞越复杂了!怎么办?谭老板说:看吧,现在到了比耐性的时候。你把资城的事情放一放,全力协助我把申请扩界的大事先办好。
赵部长被双规以后,市里领导都不接受周红地邀请出来吃饭。周红无所事事,便叫上刘流去河边吃鱼。资水河里的大鲶鱼很有名,一个鲶鱼脑袋摊开来有脸盆那么大,加上当地特有的酱菜和菜干烹制,味道鲜美而特殊,加上鲶鱼有滋补功效,更令周红对它们感兴趣。刘流和周红、苏荃到餐馆时,却发现尹重和雷大龙早已占据了临河的最好位置,热腾腾地开吃了。锅里的鲶鱼肉在翻滚,他俩吃得冒汗,连大衣都脱下来了。周红不喜欢尹重,说他一副色迷迷的样,又喜欢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怪不舒服的。刘流暗笑:你是自作多情吧,尹重可只关注美女。
雷大龙见到刘流三人到来,马上就站了起来,显得很不好意思,时刻留意着刘流的眼神,生怕刘流怪罪他俩背着他吃独食。见刘流神情无异,他便邀请他们坐在一起吃,无论周红怎么婉拒他就是不答应,仿佛在他眼里周红就是个大美女。周红被扫了兴,胡乱吃了碗汤泡饭就离开了。害得苏荃走时悄悄对刘流说:我还没吃饱,你给我带个外卖回来。
周红一走,雷大龙又恢复了常态,他盯着筷子上夹着的鱼肉,头也不抬地说:刘总,我去了中院,拿到了准予参加竞买的文件,张家村金矿不会要价很高吧?刘流的筷子往锅里一伸,就夹住了块鲶鱼肚,整条鱼身上就属鲶鱼肚最珍贵了。他快活地回答:评估结果帮了我们的忙,张家村金矿只要50万!雷大龙筷子上的肉掉在了锅里,他愣住了。尹重吼道: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提醒你,流哥可以帮你争取到竞买的资格,也能让你回到万恶的旧社会!雷大龙慌忙说:一切还不是刘总说了算。
3
钱科长被捕,犹如揭开了冰山一角。资城锰矿的问题彻底被暴露出来,首先是牵出了马矿长,马矿长进去以后,就不可避免地揭发了他的前任胡局长,胡局长又进去了,紧跟着,赵亮也被捕了,使得赵部长这个巨贪完全浮出了水面。这些消息都是高明从他的秘密渠道搞来的,赵部长进去几天了,他知道的情况越来越具体,他说:可能,你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消息并不只是在他们之间传播,市民们也有了发挥想象的权利,他们胡乱猜测,小道消息满天飞。在被冰封的资城市,这消息传播得很快。赵部长的落网丝毫不让人感到突然,他的下场很多人是早就估计到了的。一些市民又燃放起了鞭炮,城区好像有了过年的气氛。
刘副厅长也担任过资城锰矿的矿长,刘流深为他因此受到影响而担心,打电话去问候,顺便提起锰矿出事了,据说每任矿长都要查。刘副厅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狠狠地批评他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是我有问题,检察部门早就把我双规了,我现在还能和你说话吗?你的担心很多余啊。
刘流终于放心了,欢欣鼓舞道:啊,那就太好了,我知道厅长大人公正廉明!刘副厅长又说:资城锰矿的问题令人痛心啊,暴露了我们的一些干部目无党纪国法,个人欲望膨胀,胆敢以身试法,最后导致越陷越深。这种害群之马毕竟不是主流,终究要被历史所淘汰。你可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啊。
此时的资城官场人心惶惶,特别是那些由赵部长提拔上来的干部。这些人没什么本事,专会逢迎拍马,他们都清楚仕途已尽,除了主动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市委严书记强忍着化疗以后的剧痛,亲自主持了党员干部大会,使得局面稳定了下来。这段时间刘流很少见到谭老板和曾市长,他只有仔细地研究每天的报纸,想从报纸上发现张家村金矿的蛛丝马迹。这时候,围困资城二十多天的冰雪正逐渐消融,他终于见到报纸上登出了中院公开拍卖的公告。彭局长兴奋地说:以前赵部长的那一套搞法全部被推翻了,终于雨过天晴了!
彭局长的意思是拍卖行终于可以正常举行了,刘流做起了精心准备,虽然知道会很困难,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要退出。鹰嘴崖金矿的探矿权从拍卖会而来,那是个十足的圈套,害得他差点送了命。现在,他又要从拍卖会上买回张家村金矿,他感觉这不仅是巧合,还是对他的又一次考验。他的对手太强大了,这几个对手是周红的建基集团、老潘和其他几个不认识的矿老板。而且,谭老板的态度模棱两可,说不定也是他的对手。在他的主持下,弟兄们的钱凑拢来了,卖股份的400万加上卖金子的200万,还有从尾渣里赚到的40万,本来他们有了640万,但是刘流投资阿三的酒吧用去了50万,罗东矿上拿去了50万,他们的资金总共加起来不到540万。面对财大气粗的对手,他们的资金实力毫无优势可言,手里唯一的一张牌是雷大龙拥有相同价位上的优先购买权。
周红不知道刘流的意图,拿下资城锰矿变得遥遥无期,使得她在香港人面前丢了脸。黄先生因此向总部建议,对资城的大规模投入暂缓,这就更使得周红憋了一口气,她要做点实际成果出来给他们看看。目标就是薛勇已经在开采的两个金矿。张家村金矿虽然只是个探矿权,可周红也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尽管国土局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地质资料。
刘流试探过周红的态度,他的借口是想离开,去甘肃和牛大伟合作。周红眯着眼睛,竟没有一丝要挽留的意思:我不反对你另觅高枝,只是谭老板那里你必须去说清楚,免得他们认为我容不下你,对我产生误会。刘流听罢,感觉像吃了个苍蝇般难受。他笑了笑,表示他只是开个玩笑。
晚上,陪着周红和港方代表去洗脚按摩,刘流委婉向周红提出来:周总,罗总的铜矿不是很理想,可能碰上了一个表层矿,他想买下张家村金矿再试试运气,请你高抬贵手,你看可以吗?
周红闭着眼睛哼了几声,不知道是小姐把她按得佷舒服,还是完全把他当成了公司的司机,她指着刘流说:你转告罗总,中州的矿业市场已经重新洗牌了,容不得其他人再来染指。凭他的实力,他还是先做好自己的铜矿吧!刘流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有人说商场像婊子一样无情,大概就是指的这些事情了。苏荃事后给刘流发短息:周姐铁了心要拿下那个探矿权,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你还是不要去惹她了。
刘流打了败仗,恼火得又想去醉一场。他拧出了一瓶路易十三冲到了办公室,这酒是周红买来送人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刚喝了一口他就想到了老潘和那几个矿老板,心想:搞不定周红,我就只有先拿你们开刀了。想到这里,他揣着酒瓶子就出了门。老潘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赵亮被捕以后,地下赌场也被端了窝。他的手气本来就不顺,不仅带去的30万赌资被没收,还被罚了5000块。不仅如此,检察院同时在追查他送钱给赵亮的事,尽管他是行贿,算是个受害者,可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交代清楚问题。他倒了霉就很上火,看什么都不顺眼,第一件事就是把许晓赶跑了。
刘流到了他的金矿,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他正呆呆地望着塑料桶里的一堆锌丝出神,刘流走过去一看,锌丝被浸泡过了,却依然没有变颜色(金离子被吸附得越多,锌丝的颜色就越黑)。他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把酒瓶往桌子上一礅,劈头就喝道:听说你想买张家村金矿,要与我过不去?
老潘玩过刘流的鬼,心里有愧,加上刘流已经今非昔比,所以他的态度很好:哪里的话!我不知道你要买那个矿啊。刘流毫不客气: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乖乖地滚蛋!老潘还是笑,并没有刘流想象的那样很好对付:我可以退出,可是其他矿老板的态度,我就不能左右了。
刘流踢出了一脚,咣当一声,把一只洗脸盆踢飞到了墙上:你们当初合伙给我下套,引诱我买下了鹰嘴崖金矿,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你们算,还讲什么态度?你给我转告他们,胆敢和我过不去,我叫省厅、安监局的朋友天天来查,不封了你们的矿,老子就不姓刘!
老潘并没有被刘流吓住,厚颜无耻地拿起脏兮兮的杯子去倒酒。刘流气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电话就打给了张猛:张处长,我是小刘啊,我有个很重要的情况向你汇报!哦,不是汇报,是我要举报!老潘的手猛地一抖,酒被洒在了地上,他慌忙对着刘流摆手,又抱拳作揖。刘流根本就不理会他,继续和张猛说:我举报资城潘老板的金矿氢化池泄露严重……
老潘一急,竟然把刘流的电话夺了下来,焦急地喊道:我的祖宗,你饶了我吧!刘流任他把电话拿去,冷眼看着他急得要跳起来。张猛的火气也很大,大概是和老婆刚刚吵过架,他很负责任地又把电话打过来了。铃声一声急过一声,老潘握着电话递给刘流,刘流不接,急得他的汗都下来了,额头上亮晶晶的一片。电话响了很久,老潘只有自己把电话接了:喂,哦,是张处长啊,你好你好,我是老潘!啊,没什么,刚才是刘总和你开玩笑的,我哪能干违法的事情,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