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道口的上方,林月城的头刚一露出地面,众人都不约而同的上前搭手,蒹葭嗔怪道:“笨蛋,你和舅舅总算是出来了,要再不出来,我们可都要进来寻你们了!”
年逾今,一脸歉意地道:“蒹葭,都是舅舅的错,刚才在地洞里的时候,舅舅一不小心崴了脚,月城为了照顾我,就陪着我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间。”
“崴了脚?伤在哪里?严不严重,要不要——”
“小蒹葭不必操心了,刚才在洞里的时候,小露儿已经替舅舅诊治过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为此,年逾今还特地的上下蹦跶了几个来回,以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嗯,那就好。”蒹葭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靥,但当她把目光放到白露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又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带着弱气的语调问道,“姐姐,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不开心吗?”
“没什么,只不过是刚才出来的时候刮起的风将洞口的沙子吹到了我的眼睛里了,一会就没事了。”
白露——
林月城的心头不知怎地被重物锤击了一下,怔怔失神,还是洛韶麟提醒道,“林月城少侠,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呃——”
林月城的意识好像还没有完整的回来,目光游离着,再度的在身前众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后,林月城才定了定神,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众人走出去没过多久,前面的一栋小庭院里传来了阵阵战马嘶吼的声音,洛韶麒闻声一辨,脸上一喜,快步的奔跑了过去,余下的几人赶紧追上,就看见洛韶麒正在熟练地解开那几匹马的缰绳,洛韶麟急忙上前阻止道:“韶麒,咱们现在骑马太过风险,还容易惊动这城内的守卫,等我们找到了二殿下的行踪,再回来牵马也不迟!”
洛韶麒一想也觉得洛韶麟说的有道理,当下不再妄动。
“你们看,那不是我们的行囊吗?”蒹葭说着一指正前方院内的那一扇虚掩门扉,明亮的炉光中,林月城几人的行装正整齐有序的被摆放在了一张长桌上。
“奇怪?”
“怎么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是你太多心了吧,笨蛋!”
“唉!等——”林月城的话还没有说完,蒹葭已是急不可奈的跑了上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一阵忙碌之后,便想将这其中的行李全部都拖出来,无奈自个儿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不得不喊了一声:“喂!你们几个还杵在外面干什么呀,快来一起帮忙啊!”
林月城离得近,叹息了一声后,跟了进去,其余的几人也是亦然,走在最后的洛韶麟警觉的环顾了眼四周,最后确认了一遍没有被人发现和跟踪者,这才安心的走了进去。
“笨蛋,你还站着看什么呢?”
“蒹葭,咱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逃跑,行李太多反而平添累赘。”林月城说着,掏出了口袋中的怀表,看了一眼,继而转向其他人,凝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还不是你,一直在地洞里磨磨唧唧的,居然还有脸提醒我们,哼!”洛韶麒一脸不爽地拾起了那杆被不知某人随意丢弃的银枪,口中啐了一声。
“韶麒,林月城少侠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洛韶麟替林月城辩解了一句,收起了自己带着的那把长弓。
洛韶麒,愤然道:“洛韶麟,你为什么总是要帮着这小子说话!?凭什么!?”
“就凭,这个笨蛋他比你聪明啊。”蒹葭,不失适宜地插嘴道,“怎样,不服气啊!?”
“你!——”洛韶麒的怒火腾地一下蹿了上来,只怕是被蒹葭这一语刺激得,大吼道,“林月城,是男人就和我比试一场!”
“比什么,要是比拳脚那算你赢了。可要是比智慧,那你可是输定了!不过,那也太欺负你了,折个中,唔——”说着,蒹葭掩嘴偷笑道,“——咱,还是比划拳吧。”
“划拳,就划拳,林月城你敢不敢!”
“这个……呃~~,我——”
这林月城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还好有白露解围道,“蒹葭,别闹了,快收拾东西。”
“姐姐,你才正有趣呢,就让我多逗一逗这根木头呗——”
“好啊,你敢耍我!”
“乌拉拉——”蒹葭吐着舌头,扮着鬼脸,继续地嘲讽道,“谁,叫你那么笨,不逗你逗谁吖!?”
洛韶麒,重重地“哼”了一声后,使起了性子,摔门而出。
对此,洛韶麟也只能是报以无奈的微笑。
几人,闹得欢腾,而,年逾今则始终是一幅围观者的表情,超脱事外,透露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白露细微的收拾了一下后,说道:“月城,我的整理好了,你的呢?”
“我,倒没什么可收拾的——”
林月城说着,从自己的行李包深处摸出了几枚硬币,又将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小心谨慎地插入了长裤的夹缝里面,也算是整理停当了。
“茶杯,水壶,汗巾,抱枕,红头绳——”蒹葭一样一样的清点着自己包裹里的物件,确认着有没有遗失。
“喂喂,我们是去逃难,不是去郊游啊!”林月城一副无力吐槽地样子,蒹葭似乎完全不明白自身的处境,“——水,干粮以及带些日常用品上路就可以了。”
“不行,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我是一定要带上的!”
“好吧,好吧,随你,随你。”
就这样,又折腾了将近半宿,林月城等人才算是从刚才的地方,溜了出来。
夜晚的锁阳城,显得格外的安静,整条大街都好似空落落的,没有灯也没有行人,空旷中透着一股子的诡异,幸得明月垂怜,林月城等人才可在这墨染般的寂夜中觅得一丝的光影。
“有人?”洛韶麟警惕地喊了一声,注视着街道的拐角处,一名白髯长者缓缓的从那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林小兄弟,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老头子我找你们找得好辛苦啊!”
“你是——”夜色太暗,林月城一时难以看清来人的样貌,只是觉得对方的说话声有些熟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但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林月城作为明面上的团队头领,自然得上前搭话,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待彻底看清了之后才恍然道,“越,越老伯,原来是你啊!”
越老伯,道:“常铠,乌樵两位小兄弟骗开了北城下的守卫,打开了城门,牢里逃出来的绝大多数的兄弟都已经安全潜出城了,老头子我在人群里没有寻到各位的踪迹,就猜想诸位一定是还不知晓这城中的变故。”
蒹葭“咦”一声,问道:“越老伯,怎么就您一个人,小伊人呢?”
“小伊人,她当然也是随着众人们出去了啊,走的时候还一直惦记着诸位嘞,叫老头子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你们,她还想再和诸位玩上一次,尤其是林小兄弟,没想到还真被老头子给误打误撞找到你们了。”
蒹葭,噘嘴道:“就,只是这个笨蛋?!”
越老伯,立时讨好道:“当然不止啦,还有蒹葭姑娘也是一样啊,你们都是我们的恩人不是吗?”
“难怪这街道两旁空无一人,连个巡夜都没有,看来是全出城擒拿要犯去了。”
“那,我们现在出城岂不是更危险?还不如留在城里,等天亮再出去。”
“这你们就多虑了,北门依山,苍澜峰地势陡峭,只要咱们一入了林子,任凭官府的人三头六臂也断然拿我们没辙。”
“月城,你怎么看。”
“这个……”林月城,忖思道,“继续留在城里风险实在太大,但贸然出城,只怕——”
“为什么,你们都一定要征求这小子的意见?!”洛韶麒,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和林月城暗中较劲,厉声道,“越老伯,我跟你走!”
但见,洛韶麒先前走去,而身后的诸位却都一个个的不为所动,这倒令洛韶麒的面子上更加的下不来,洛韶麟见状,暗暗朝林月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林月城还未说话,一旁的年逾今微笑着插嘴道,“既然,大伙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倒不如听我一言走一步算一步,先随越老伯出了城,你们看如何?”
年逾今的话,算是给了洛韶麒一个台阶下,而林月城也深切地明白不能这样继续的和洛韶麒闹别扭下去了,毕竟是一个队伍,如果再不能齐心协力地话,别说替高衡复国了,就连眼下这一难关只怕也是过不去的。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越老伯就麻烦你在前面带路了。”
“呵呵,没问题,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能跟你们见面了,伊人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越老伯边说边走,一片落叶蓦然地从他的衣袂间掉了出来,林月城一时好奇,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捡了起来。
很平凡的一片落叶,纹理清晰,生意盎然,置于掌中隐隐还能感受到那一抹细微的丝凉,那是薄雾依附在树叶子上的证明。
前方的蒹葭见状,回身敦促道:“笨蛋,你又在磨蹭什么呢,再不走,我们可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走出锁阳城,众人在越老伯的带领下沿着小道进入了一片树林,树林的前方是一面山谷,山间林木茂盛,山谷的后面是一座大山,山高入耸,主峰更是云雾渺渺,不见端详,隐约可见一条细碎的山道蜿蜒曲折而上。
洛韶麟,叹了一声:“还真是个逃生避难的好地方。”
越老伯,一手,指道:“顺着这条小路进去,就是勾镰谷了,大家应该都在那里等我们了,我们还是抓紧步伐赶路吧!”
进入勾镰谷,一切寂静如常,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的声响,安静的似乎有些诡异。
白露“咦”一声,疑惑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越老伯,你不是说他们都在这里等我们吗?”
蒹葭朝着四周转了一圈,双手合拢,大喊道:“——小伊人,常铠,你们在哪,快出来啊!!”
“呃——或许是他们等不及先进山了,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会,老头子我先上去看看。”
越老伯说着,便欲上山。
“蒹葭,不用喊了,常铠,乌樵他们都不在这里,又或者是已经被官府的人抓回去了,这不过是一个引我们入圈套的陷阱罢了。”
“陷阱,什么陷阱?”
“当然是为了引我们入圈套的陷阱了。”
林月城说着向前迈了几步,走了到一棵榕树下,接着说道:“而你之所以会带我们到这里来,恐怕也是受了官府那帮人的指使吧,威胁你,如果不听命就杀了越伊人之类的,越老伯,你说我说的对吗?”
“呵呵,林小兄弟你在说什么呢,老头子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越老伯的嘴上这么说,身体已是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双腿也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一幅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
这一切虽然尽在林月城的眼中,但林月城却似乎并无意去阻拦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锁阳城里,月光晦暗,洛韶麟也只是惊觉有人罢了,可你却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之后的交谈中,你说你是在出城的时候发现我们不在其中,这才回来寻找我们,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出城,但你对这一带的地势却如此熟悉,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身上的这一片叶子。”
林月城的手,用力地摇了一摇身旁一根耷拉下来的榕树枝,一片片落叶飘然而下,两厢比对一模一样。
“精彩,精彩!”勾镰谷的上方,不知何时多出了数十人影,个个身着衙署的统一装束,一时威风凛凛,领头的正是孟霑,只见他居高临下,随意地打量了下身下的林月城,微笑着道:“你就是林月城?果然是有几分的小聪明,也难怪能说动监狱里的罪犯逃跑。”
林月城,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策略。
“太守大人!”越老伯手脚并用的向那山谷的上方爬去,边爬边喊道,“罪民已经将林月城几人都带过来了,您可以把罪民的孙女伊人给放了吧。”
“越鸱夷,你做的不错,本官自然也会遵从约定,来人!”
“在。”
“去把,那个小丫头,带过来。”
“是。”
奉命的是张缉,带领着一纵队官役沿着山谷的小道走了下来,其间还跟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大概也就是越鸱夷的孙女,越伊人了吧。
“小伊!”越鸱夷慌不择路地冲了上去,而那名少女也从那伙随行的官役中跑了出来,哭喊道,“爷爷!”
爷孙俩的重逢固然令人唏嘘,但山谷上方的孟霑显然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昊声道:“林月城,既然你都看穿了本官布下的陷阱,却还选择自投罗网,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愚不可及?”
“随你的便,聪明也好,愚不可及也好,总之我的目的达到了,这就足够了。”
“目的,呵呵,哈哈!原来如此——”孟霑,恍然大悟地笑道,“你难不成是为了救他们几位,所以才故意落入本官的圈套?”
林月城没有回话,不置可否。
“可是呢,就算你能够救得了他们,你们也休想全身而退的离开这勾镰谷!”孟霑眼中的厉芒一闪,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阴沉了起来,道,“——还是,你有十分的信心纵使身处绝境也有绝对的把握全身而退!?”
就在孟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弓和一枝利箭,快速的搭弓拉弦。
“小——”林月城的眼中一窒,一个小字都还没有说出口,那只烈矢已是破风呼啸而去,目标直指越伊人,而在这一只箭射出去的同时,山谷内的张缉等人也是纷纷拔出了利剑向着林月城等人,喊杀声响彻遍野。
而历史,也总是惊人的相似。
眼见着飞驰中的利箭越来越近,林月城却还是和那一日一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个苍老的身影飞身扑了上去,硬生生的用他那脆弱的身躯为眼前的少女挡下了这一箭,他自己却在露出了最后的一抹微笑后,闷声倒了下去。
“胆敢,在本官的辖区内犯事者,这就是下场。”
在射杀了越伊人的爷爷越鸱夷之后,孟霑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似嘲弄,似讥讽,旋即,他把长弓交给了身边的随从,长臂一挥,命令道:“这谷内的所有人,一个不留,杀无赦。”
“遵命,太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