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柳丝巷的路上,左小楼一直在猜测丁不哭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嘴上说对这次比武不感兴趣,但这终归是当今天下至高武学的一次会面,只要是个习武之人,心里就免不了会有一窥其妙的好奇。
更何况丁不哭还是个很少在江湖中露面的奇人。
按江湖中人关于丁不哭的传闻来看,他应该是个乖戾至极的疯子。
比如,有这样一个尽人皆知的传说:
据说在丁不哭名声初噪的时候,某次,在某间客栈内,“狂狼”叶展曾经向他挑衅,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丁不哭?”
“找我有事?”
“有个问题想请教。”
“说。”
“你说,你娘为什么要叫你‘丁不哭’呢?”
“因为我从小就不会哭。”
“哦?呵呵,有意思。你不会哭,那就是喜欢笑了?”
“偶尔。”
“原来如此,会笑就好,今天能不能给爷笑一个?”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笑的时候,你会哭。”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笑话真逗人。”
叶展的笑声还没停下,当时客栈里的人们就听到“锵”地一声,随后便传来了叶展杀猪般的嚎叫。
他的右手已经被丁不哭齐肘斩断了。
就在叶展跪在地上,左手抱住自己的断臂放声哭号时,丁不哭低头冲他笑了。
那笑容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嘴角轻轻地向上勾了勾,就又恢复如常了。
随后,丁不哭丢下了一句至今都没人明白的话:
“你就是个茄子。”
当年的“狂狼”叶展是出了名的快刀手,死在他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丁不哭虽然有独挑铁剑堂的骇人战绩,可谁也没有想到他能在一招之内就废了叶展用刀的右手。因此,从那以后,丁不哭就越发地成为了一个江湖传奇了。
关于这个传说,左小楼一开始并不太相信。因为江湖中的人吧,有两个最大的癖好,一个是喝酒,另一个就是吹牛,尤其是喝过酒后吹出来的牛,不和事情的本来状况相差个十万八千里,那简直就是对不起天地君亲师。
直到前年他在苏州某个街头见到了已经沦为乞丐的叶展时,左小楼才真正相信了丁不哭的恐怖。
当时他所见到的叶展已经有些痴痴呆呆了,年轻时的狂气完全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丁不哭不是斩断了叶展的右手,而是完全诛灭了他的三魂七魄。
令左小楼最印象深刻的,是叶展看着自己的断臂时不断嘟囔的一句话:
“呵呵,我是一个茄子。”
想到这里,左小楼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发现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柳丝巷。他挠挠鼻子,问夏侯倾倾:“姑奶奶,你确定咱俩要去会会他?”
“怎么啦?你怕了?”夏侯倾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怕……倒是不怕,我就是担心这丁不哭会什么妖法,到时候万一聊得不愉快,动起手来,我可难保你周全。”左小楼抓耳挠腮地说。
“嘿呦,左小楼,瞧你那点儿出息!爷爷用得着你护着?”夏侯倾倾抡了抡手里的流星锤,指着鼻子奚落起他来。
“妈的,走走走!会他去,大不了爷先跑,回头再给你收尸。”左小楼被夏侯倾倾激得一跺脚,迈步走向了丁不哭所住的院子。
可走到院门口时,左小楼觉得自己好歹是来见一代刀法宗师,终归不能失了礼节,于是就轻轻扣了扣锈得掉渣的门环,细弱蚊鸣地问了句:“有人在——”
“吗”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夏侯倾倾骂道:“你真他妈麻烦!”
随后,左小楼就被她一脚踹进了院里。
就在扑开木门,摔进院子里的同时,左小楼听到北面的屋子里传来了“嗞啦”一声,好像是有人正在炝锅做饭,然后就看见一阵阵白烟从窗户里飘出,仔细闻起来,还能嗅到空气中夹杂的葱姜味道。
北面的屋门“吱”地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相圆润的中年男人提着柄长勺走了出来,高声问道:“谁呀?”
夏侯倾倾这时也走进院子里来,看见这个正在做饭的男人,略显诧异地问道:“您是——丁不哭?”
中年男人警觉地打量了一番夏侯倾倾,似乎很是戒备,可当他转眼看见趴在地上的左小楼时,忽然“嗤”地一笑,说道:“没错,是我,找我有事?”
左小楼当即翻身跃起,立住门户,挡在夏侯倾倾身前。
他想起了传说中丁不哭的那句话——
“我笑的时候,你会哭。”
丁不哭看到左小楼这副拉开架势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皱着眉挠了挠额头,不耐烦地道:“又是寻仇拼命的?正好,你等等,我把这顿饭做完,咱们都先吃饱了,不管是我送你上路,还是你送我上路,好歹谁也不用做个饿死鬼。”
说着,他就转身要回屋子里继续做饭。
夏侯倾倾一把推开左小楼,瞪了他一眼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瞎架!”她转头向丁不哭一笑,又说道:“丁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寻仇的,是来陪您聊聊的。”
“陪我聊聊?”丁不哭回过头来诧异地问道,他接着又说:“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不怕?”
“哈,怕什么,我一直觉得丁爷会是个很好玩的人。”夏侯倾倾笑道。
“好玩?”丁不哭盯着夏侯倾倾看了好一阵,忽然又用手挠了挠额头,然后朝她虚点了一下,笑道:“小妹子有意思,来,进屋吃饭,要聊也得边吃边聊!”
左小楼坐在屋子里,看着丁不哭叮叮当当地忙活着炒菜,仿佛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戒备,心里还是有几分猜疑的。以杀手的习惯来说,理应是时时刻刻都对人充满了警惕和戒备才对,否则的话,那绝不是一个命长的杀手。
而且,要想做个出类拔萃的杀手,性格就还要再乖戾一些,不然是不可能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说杀就杀的。所以,在左小楼的心里,像丁不哭这种江湖中顶尖的杀手,基本上应该是和疯子没什么区别的。
因此,左小楼断定,丁不哭的这顿饭绝对是宴无好宴,吃过之后还是要和他们讨论一下“上路”问题的。
“我说你这个小矮子皱着眉头琢磨什么呢?是不是想着,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会儿吃完饭还是要送你们上路啊?”丁不哭终于做完了菜,端着最后一道酱炒三丁走了过来。
“呵呵,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一说完,左小楼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看着左小楼一脸懊恼的样子,丁不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又挠挠额头,伸出手指虚指了一下左小楼说:“哈哈哈,你这小子也挺有意思!”
“丁爷,别理他,他就是一小人,老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旁的夏侯倾倾说。
左小楼白了她一眼,看到丁不哭这样坦诚,他的疑心倒也减去了不少,于是转而向丁不哭一笑,说道:“可能是我误会丁爷了。”
丁不哭挥挥手,看了看他们两人,笑着问道:“你们俩知道我是谁了,可还没让我知道你们是何方高人呢?”
“夏侯倾倾。”
“左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