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儿神色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到南初雨身边,低头说了些什么,并将纸契还给她。接着众人就见南初雨脸色不太好,鸢凰儿和月娘的心霎时就揪了起来,连忙问她怎么了。
柳娘和尉东来见状暗视一笑,这才松了口气,心道从离魂的表情看,那位大人八成是不打算帮忙了。也对,太子的局,可不是一般人敢搅的,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想着,尉东来也再无顾忌,手掌在桌上一拍,茶碗相碰发出“呯”地一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离老板,您打算拖延到什么时候。本官事务繁忙,可没空在这里陪你聊天喝茶。”
南初雨示意柳芽儿先退下,拿着纸契来到柳娘和尉东来跟前,将两张纸契依次摆在桌上铺开。
两张都属于鸢凰儿,然而两张都一模一样。
柳娘和尉东来都傻眼了,尉东来大怒道:“大胆离魂,你可知此举是在戏弄本官!”
“草民不敢!只是想证明纸契若要造假,其实也不难。”南初雨将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又拿出一张纸契拍在桌上,这下柳娘脸色也变了。
南初雨实现一转,继续问:“柳娘,我笑蓬莱的南掌柜你可认识?”
“认识……不,不认识……”柳娘温温吞吞,含混其词,她答应过燕王,不能将南柳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人。包括谁替她赎身,和与南初锋的关系等,就连方才泄露些许信息给尉东来,她也是说得极为模糊。
“到底认不是认识!”尉东来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瞪了柳娘一眼。
柳娘身子一颤,只能点了点头。“她曾经是曲柳馆的红牌,南柳姑娘。”
南柳的出身已经不是秘密,来笑蓬莱的客人几乎都知道。
南初雨点点头,继续问:“那南柳姑娘可有赎身?”
柳娘犹豫再三,再次应了一声:“有……”
“那这张纸契柳娘可认识?”南初雨指着桌上最后一张纸契,细长的手指在边缘轻敲,无形中给了柳娘一种压迫感。
柳娘只好再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尉东来,然而见尉东来一眼要吃人的表情,她慌忙又摇头,豁出去般地大声喊到:“这张纸契是假的,真的还在我身上。当初南柳姑娘赎身的时候并没有取走纸契。”
“还不赶紧拿出来!”尉东来也是被这柳娘蠢得一肚子气,明知道对面是想扳回一城,真契在你手上,你怕他们干嘛!
柳娘哆哆嗦嗦地从各种纸契里挑出一张来,双手递到尉东来手中。
尉东来不待见地哼了一声,仔细看过南柳的卖身契,方才在心底松了口气,再有底气来质问南初雨:“自己相同,真凭实据在这里,离老板还有什么好说的!”
“草民没什么好说。”南初雨本就知道南柳是被赫连幽直接保出来的,根本没有走正规赎身的流程,只是没想到柳娘胆子这么大,收了钱没有把真契毁掉。不过同样也应正了南初雨的猜想,鸢凰儿和月娘让南柳赎身来到笑蓬莱,从一开始就是赫连楚给她下的套。
“来人,把鸢凰儿和月娘带走。根据朝廷律例,笑蓬莱需要赔偿曲柳馆全部损失,共计纹银柒拾陆万四千七八十三两,三日内付讫,择日封禁。”尉东来长袖一甩,转身就要走人。
鸢凰儿一听就火了:“张口要那么多钱,你们抢啊!你这个狗官,分明就是跟曲柳馆同流合污,你到底收了柳娘多少好处。”
明眼人都知道这当中的虚数,但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藐视朝廷命官,你该杖责五十!”尉东来当着这么多人面被鸢凰儿骂得下不来台,得吹胡子瞪眼,巴不得把鸢凰儿打死的心都有。
眼看几个官兵走上来要带走鸢凰儿,南初雨突然横身挡在她面前,见状寒芒那些个伪装成小二的手下也纷纷站出来挡在南初雨跟前。
“笑蓬莱今儿是要反了?!”
“尉大人,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抓人怕是太早了点。”南初雨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心底其实已经开始打鼓:鸢凰儿太冲动了。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本官认为可以结案,没什么好查的了!”尉东来的目的本就如此,饶了那么多弯弯,他也极不耐烦。
“那可未必。”南初雨眸色一转,提高音调冷声道:“今日大伙都在,劳烦做个见证。我笑蓬莱生意虽小,可都是做的正经买卖。若真是我这个外来人逾越了京城的规矩倒也罢了,我离魂向来敢作敢当,该承担的责任绝不推诿。但你曲柳馆今日给我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定然是不依的。”
柳娘不停地看着尉东来的脸色,拧着手帕一言不发。大抵是心虚,抑或装出来的柔弱,让大家认为她背后是尉东来在指使。
尉东来本就觉得柳娘一个妇人没有胆色气魄上不了台面,是以压根就不理她:“莫须有的罪名?真凭实据可就在这里。你冒充南柳纸契,本馆不予不追究,你还有胆子倒打一耙!”
“大人,你真的确定,伪造南柳纸契的是我笑蓬莱?可否能请我嫂嫂出来一辩真假!”南初雨嘴上是询问尉东来的意见,然口气坚决。
丝毫不给尉东来推诿的时间,南柳手捧着一纸一盘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将纸张在桌面铺开,伸出右手,竖起拇指在红泥碗中点了点,再小心翼翼地再在纸上一按,显然而清晰的手指纹路跃然纸上。
南柳将印有自己指纹的白纸和柳娘那张真契捧到尉东来跟前。
南初雨紧紧盯着柳娘,眼中似笑非笑,带了几分戏谑的口气问:“柳娘可愿同观?”
柳娘神色复杂,进退两难。但闻议论声见多,怕被人说心虚,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去。然只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地浑身忽然一震:“这……”
柳娘那张真契上头南柳的指纹痕迹清晰,而南柳方才自己印的那一张,指纹中央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怎么可能!”尉东来猛然抓起南柳的手,直接用自己的手将上头的红泥擦掉,一道浅粉的红痕赫然印在白玉似的指尖上,完全不像是新伤。
南柳不徐不缓地解释道:“大人,民女自由学琴,这疤正是七岁那年被琴上锐木所伤留下的。”
南柳话一出,笑蓬莱中响起一片哗然。
“荒唐!”尉东来连连道了几声荒唐,最后还是把眼刀子戳在柳娘身上,是与不是自然只有柳娘知道了。
柳娘战战兢兢,心底此时也是冤得慌。她手上这张是南柳的真契不假,但南柳手上的伤,是当初为南初锋殉情时留下的。亡了腹中胎儿的账尚且还在燕王那里记着,殉情的伤疤她是万万不敢说的。
--就算有越王照着,但燕王又岂是她能惹得起的?
“大人,如此算不算证明根本就是她曲柳馆在作假,存心污蔑笑蓬莱!”南初雨森然的目光和着众人的视线全都戳在柳娘身上。
柳娘眼都不敢抬一下,算是默认服软。
“大胆柳娘,伪造证据,诓骗本官,你可知罪!”
尉东大怒反手抓起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恼羞成怒的瞪着那个草包一样的女人,眼下只能先保自己了。
“民女也是冤枉啊!可,可那鸢凰儿和月娘的纸契的确是真的。”柳娘压根没想到离魂对南柳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只能说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环。如有有南柳这个先例,鸢凰儿和月娘的事怕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尉东来有心帮忙也一样。
“尉大人,麻烦当着在场各位的面,替笑蓬莱澄清事实。”南初雨趁热打铁,她必须逼得尉东来没理由再来找茬,否则这隔山差五来闹一会,笑蓬莱还要不要开了。
“此案尚有悬念,本官要再寻证据。”尉东来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岂能看不出南初雨的小小心思,要是一个朝廷命官打太极都不会,那脖子上的脑袋不知道都掉了几回了。
“什么叫尚有悬念,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大人你不想治曲柳馆的罪罢了。”鸢凰儿冷眼道。
“好你个鸢凰儿,辱骂本官还没治你的罪,还敢散布谣言。来人,杖责五十大板,重重地打,一板都不能轻!”尉东来别出来的伙子这下子全都发泄在鸢凰儿这个突破口上了。
南初雨想要制止,然而鸢凰儿却不领她的情:“阿离,这梁子要不是结,那昏官日后还要来找麻烦。”
南初雨知道鸢凰儿说的有理,尉东来绝对不是什么大气量的人。但眼看她受皮肉之苦,她又于心不忍,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五十仗打下来都皮开肉绽了。
“大胆刁妇,还敢口不择言!”
“我是刁妇,你是昏官。怎的?刁妇可以杖责,昏官徇私枉法还不让人说?”鸢凰儿这是诚心在激尉东来。
“本官只是想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冤枉一个好人。”尉东来也是被鸢凰儿逼得退无可退,险些无言。
南初雨明白了鸢凰儿的用意,也是心头一横:“大人此话,草民不服。”
“你又闹什么!”尉东来头都大了,这笑蓬莱里都是些什么人!全是刁民,全是刺头!
“鸢凰儿和月娘纸契真假尚且不论,柳娘伪造南柳的契书铁证如山,这是不争得事实吧!”
尉东来哑然。
“诓骗朝廷命官,按照本朝律令,当如何处置?恶意污蔑我笑蓬莱声誉,造成的损失,按照本朝律令,又该如何处置?”南初雨言辞凿凿,声声震耳,偏生又句句在理,让尉东来无话可驳。
“别忘了伪造纸契的罪名,按当朝律令,可是要封禁整改的。”鸢凰儿冷不丁地插上一句,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南初雨巧笑,根本不像是马上要挨板子的人。
尉东来怒极到:“来人,将柳娘拉出去,同鸢凰儿同打五十大板!即日封禁曲柳馆,待本官查清事实再做定夺!至于赔偿,你们自个儿问柳娘要去吧!”
说完,尉东来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