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就在以柔回府后的第二日黄昏,夏府的大门突然传来急促的“咚咚”敲门声,嘈杂着许多人的叫喊:
“开门开门,快开门……”
此时,夏府一家人正准备用晚膳,只见有奴才跑进来吓得已经不成样子:“老,老爷,正门外那么多兵卒,正撞门呢!”
夏太师豁得站起来,正欲出去。以柔紧忙拉住父亲说:“爹,您别出去,现在这帮人是最不讲理的时候。”又看向一旁的管家吩咐道:“你去开门,告诉他们有事来正厅商议。”
管家应了一声匆忙的小跑出去,以柔才对夏父说:“爹,让我去。”
“柔儿,你,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不会伤害你,即使被他们抓去,为父相信最后皇上还是会还我夏氏清白的。”夏父不同意。
“爹,您听我说,您现在出去了他们肯定先斩后奏,不给您半点面圣申辩的机会。而我不同,好歹我是他以前的王妃,而且消失了这么久还能活生生站在这儿,他们不会不畏惧的。”
“而且您看,”说着以柔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当年离开王府时,我只带走了凤钗和肃王的腰牌,一为化解思念,二为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
夏太师终于点点头,放以柔前去。
夏父夏母,以枫,以静静静地坐在正堂里面,以柔一个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门外院子里乌压得站满了人,领在前头的是两个一脸凶相的白胖的官兵。当他们见以柔走出来时,一脸不屑地叫嚣到:“你是谁,这儿没你的事儿,叫你们大人出来!”
“哦?我是谁,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俩奴才还不配和本妃说话,叫你们大人快滚过来。”
底下两个领头一听来人自称为妃,心下暗知来头不小,连忙知会了后面一个小卒去外面禀报。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两鬓略带花白的命官走了过来,他仔细定睛一看站在檐下台阶上的女子,顿时大为惊异,嘴里小心地嘟囔着:“肃——王妃。”来人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当年肃王大婚前的那次宫宴,所有到场官员都深深记住了夏府这位才貌出众的闺秀,之后的肃王妃。只是,宫变之后王妃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此刻竟然活脱脱地站在面前。
“没错,葛大人好记性,多年不见,竟还能认出本妃,只是不知大人今日这么气势汹汹闯入国丈府里所为何事啊?”以柔冷冷一笑看着他,嘴角略带挑衅地翘起。
“国丈!”这个词完全震住了葛大人的脑筋,王妃还活着,那夏太师可不就是未来那位新皇帝的——丈人,而且,如果夏氏还在,那她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这个突然的擎天巨变让葛大人一时失了章法。只是连忙跪下叩道:“参见王妃,哦不,是……娘娘。”
可就在以柔以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门外又走进一人并大声说道:“这里哪有什么娘娘,未经皇上册封,微臣只知道这里有的是叛贼夏秉忠。”
“你又是谁?”以柔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本将军是皇上亲封正三品上护军,眼下城门大开,安西王已经控制了京城,想必我皇上马上即可重归帝位。我奉命前来缉拿叛贼。”
城已经破了!他就要来了!以柔的胸口好似被石头压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尔等统统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夏父推开门走了出来:“住手,夏秉忠在此,休得殃及旁人,你是安西王的手下,那好,快带我去见皇上。”
“大胆叛贼,皇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先给本军抓起来。”
“住手!”以柔突然挡上前面,掏出腰牌大声呵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这是什么,这是当年皇上还是肃王时的腰牌,是先帝钦赐之物,我看谁还敢放肆!”
看到腰牌,上护军也不敢轻易上前,僵持之下只得下令:“将夏府团团围住,待本将军回去启禀皇上,将院子里的人全部带走。”说罢,指挥使手下的士兵开上前缴下葛大人一干人的武器,要捆绑带走。院子里一时乱乱哄哄,喊冤不断。但很快便推推搡搡的带人离开了。
以柔终于松下一口气,搀着父亲转身真要进屋,可忽然不知从哪里“嗖”地飞出一支箭,直直的射进了夏父后背心脏的位置。夏父应声倒下。
“爹——”
“爹——”
“老爷——”
这一切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尽管很快便找来郎中医治,但因年事已高,又正中要害,最终无力回天。
未到子时,夏父便支持不住了。弥留之际,他把以柔和以枫叫到了床边:
“柔儿……”
“爹爹……”
“你听为父说……你是为父今生……最大的骄傲,夏家的以后,为夫便托付给你们了。枫儿……替为父守护好……夏氏宗族,照顾好柔儿……静儿……和你,可怜的……母亲”
“我知道,父亲,不用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以枫跪在床前,眼泪默默地流着。
“柔儿……生在宫中……永远记住,伴君如伴虎,永远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君王……”
“我记住了……爹爹……爹……”
夏父渐渐睡去了,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再也没有……
夏父的去世,是一个晴天霹雳。以前,以柔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总是能那么冷静,那么从容地应对,但是这次,她第一次倒下了,因为,从小给她阳光的那片天坍塌了……
因为即是天下初定的最后混乱时期,又是新君登位普天同庆的喜庆日子,所以,即使后来皇帝追赐了恩典,夏父的丧事也很快便草草了事了。
夏府变得冷清异常,以柔和夏母都病倒了,皇上派了御医来医治守候,又传唤以枫进入朝廷,官拜太常少卿。
连续七八天,以柔因为高烧而一直郁郁昏睡,意识模糊。隐约中她又回到了闺中岁月,花园古柳茂盛的树冠下,父亲手拿书卷吟诵诗文,倚在廊上的以柔则经常一个人听着听着就畅游很远。盛夏荷花正盛时,父亲会在池塘前摆上案几,以静在桌边研磨,父亲摊开宣纸,或戏字,或挥画,以柔抚琴于对岸水榭,乐音每每入诗,仙姿每每入画。那时她的心里眼里满是美好。她的无忧生活在与肃王结下婚约后就顷刻烟消云散了,她的聪慧乐观,曾经好几次感觉就快要磨尽了。
虽然辛苦,可毕竟有了这份她珍如生命的感情,现在近在身边,她想他,所以再也不想坚强。
十天后,以柔清醒了过来。醒过来后,以柔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就是每天吃药、休息、散心,她不说,以静和以枫便也不问。
以柔想回避将来一切,但这一切还是会将她吞入漩涡。
半个月后,以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天午饭过后,以枫来到以柔房里。
“柔儿,最近看你和母亲身体恢复,我的心不知道踏实了多少,现在天下太平,相信咱们家的生活一定会再次好起来的,哥哥会永远守在你们身边的。一直怕你伤心,所以有些事等到今天才跟你说。”
以柔靠在软榻上,面色平似湖水,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一样。
“陛下,一直很挂念你的身体,你不知道,为了躲开身边的人,皇上曾经在深夜偷偷来府上看过你,守着你一直到上早朝才回宫去,这种事我还真没见天子做过,”以枫轻笑着仿佛半开玩笑一般的说着“还有六王爷,每次来府中探望都会带着陛下钦赐的补品。”说到这儿,以柔依旧没有反应,仿佛这些都不是她感兴趣的。以枫稍稍停顿,才接着小心地说:“陛下,想接你入宫,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陛下是怕你心里不如意。你知道,现在宫里有了沈淑妃,还有了一位皇子,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都不在皇上身边,陛下怕你不习惯。”
以枫没再说下去,而是等着以柔做出选择。正如以枫所说,皇上对待她如此小心翼翼,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弥补离开以柔这么久以来发生的变故,包括她的父亲,他们的感情。他对待她和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永远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去命令她,而是会在做决定前先私下听取她的想法。他只想让她明白,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他的感情却依然没变,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