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陆音一直问我是否该把日记还给安梨,毕竟那是属于她的私人物品,我对此也感到很纠结该不该让安梨知道真相,知道后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我难以预料,没有把握。
有时候,当真相颠覆所有旧的观点,或许会残酷得让人难以接受。
陆音说她从未看过日记的内容,她从接到信的那一刻起就忙于制定各种计划,四处奔走,根本没有时间静下来去了解一个敏感少女的心事。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陆音对安梨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但是陆音啊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安全不考虑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等我发现日记不在时,已经来不及去阻止。陆音拿着日记跑去牢里老实的交代了一切,安梨愣了一下,把日记讨要回去。我赶到时看到的是安梨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和坐在椅子上的陆音的侧脸。
“君树,一切都结束了。等安梨出狱了我就接她来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努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们可以享受快乐的生活。HappyEnding~”
“你太急于结束一切了……”我揉乱陆音的头发,低声叹息。这次的事让陆音心有余悸我能理解,可是安梨……
真的能如此轻松的结束一切,重新开始吗?
我私下里交代李景注意安梨的动向,稍有不对立马通知我,但李景给我的回复总是“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有在积极的接受改造”“上课认真,劳动积极,人开朗了不少”这些很正面的言论。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可是我总觉得很不安,心上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安梨她看了日记后,不该这么平静啊?
陆音对此反而觉得很高兴,她坚信安梨已经得到救赎并且有意接受新的生活,故而总是说我职业病又犯了,一天到晚尽往坏处想,小题大做。挨训的次数多了,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又犯了。
“姐,你下次来看我时,能不能带上两瓶维生素?我在里面维生素不足,牙龈都出血了!”安梨的脸几乎贴到钢化玻璃上,她张大嘴巴指着自己微肿的牙龈朝着陆音撒娇,陆音嚷着“真的吖~”凑上去打量,眼睛却笑成一轮弯月。我在一旁看着她一脸慈母像不住的起鸡皮疙瘩。喂喂!陆音你那一副“我家女儿真调皮,我好无奈~”的样子是什么情况?
“我家孩子好可怜啊!还有没有想吃的?我下次带来。”
“有啊有啊!巧克力豆、星球杯、小熊饼、果冻、盐焗杏仁、松子、葡萄干……有好多想吃的!”安梨歪头夹着话筒,低头像个幼童一样扳手指列举自己想吃的零食。李景看的眼红,小跑到陆音身边,蹲下卖萌。
“我也想吃,你也给我买嘛~”李景微扬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
“李景你够了啊!”可惜陆音不吃这一套,只见她用力一推,李景立马摔了个人仰马翻,候在一边的狱警笑出了声,李景尴尬的爬起来,拍去衣服上的灰,默默的找了个角落蹲着生闷气。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陆音嫌弃的犯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吃醋了呗~”我趁机打趣陆音,而后满意的看着她的脸泛起红晕。
“还和小孩子吃醋……”陆音摸着鼻尖一脸小羞涩。
安梨笑了。不再是简单的微勾唇角,而是捧腹大笑,当真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朵朵白梨竞相绽放,清风微拂,缕缕花香便轻巧的缠在指间,柔柔的飘着,却不会走远,就在身边陪着,引来满天繁星皎皎明月。
“这就是幸福吧!”安梨在玻璃上呼了层白汽,缓慢认真的画了个桃心,心上有不少裂痕,但都被缝合。她后退两步,九十度鞠躬。“谢谢!”这一句话说再多都无法完整表达她对陆音和一直以来都帮助着她的人的感谢,现在深鞠躬一次,希望能把谢意传达出去,哪怕只有一点,都好。
“安梨该回去了。”狱警看看时间,提醒安梨探视的时间已经结束。
“好。姐,下次再见。”安梨乖乖放好听筒,挥了挥手,离去。
“能看到她像个孩子一样哭泣、欢乐、难过、忧伤、欣喜,真的很好,不用刻意装老成,去背负一些不该她这个年纪背负的责任。”陆音放下话筒,感慨着往外走。
“未来会更好。”我提着李景的后领把他拉起来跟上陆音的步伐。
后来陆音又去了几次,每次都大包小包的去,欢天喜地的归,一连很多天都心情愉悦,李景常常眼泪汪汪的跑来我办公室哭诉他又被陆音忽视了,我望着一地的碎纸屑倍感无语。这种恶性循环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啊~
“君树我们去逛超市吧!”陆音公寓里的客房早就收拾完毕,我退了原来的房子搬过来和陆音一起住已有四个月,刚开始觉得挺方便的,一起上下班、做家务,还不用浪费钱外出吃饭,可是时间一长我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自掘坟墓”的感觉因为陆音工作的特殊性,下班后的她极其清闲,这对于好动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为了打发时间就四下搜罗事情来做,自己做做就算了还非要拉上需要处理公事的我,逼得我每天早上总要早起两个小时来为前一个晚上做到一半的工作收尾。
“你又要买什么?给安梨买的零食前天不是刚送过去吗?”我认命的合上笔记本,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前天她说想吃醉虾,问我下次去看她时能不能带一点,我当然是没问题了,明天正好轮休,今天去买回来明天做好了就送去。”
我揉着太阳穴,为安梨以后的体重担忧。
看着陆音仔细的挑着材料,将自己的心意当作佐料的一部分放入菜中,做出一道饱含爱意的醉虾,我想哭又想笑,这才是我所认识的陆音,一个得到一点好就会全心付出的人。
陆音把醉虾送去时,安梨破天荒的没有出来和她小聊一会,只是托狱警把醉虾带回去,陆音不明所以,失落而归,回来后缠了我许久,向我求个解释,我同样一头雾水,嘴巴张合几次,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心里那久违的不安从落了灰的心底重新翻到台面上,搅得我不得安宁。
结果预感成真。
李景神色慌张的跑来告诉我安梨去世了。我瞪大眼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今早狱警叫安梨去学习室学习,叫了半天也没见她起床,进屋后才发现她倒在门边,狱警赶忙叫车送她去医院,可是安梨的身体已经冰冷,医生说她早在六个小时前就已经去世了。”
“陆音……知道了吗?”
“她知道了,因为安梨的死太过突然,颇有疑点,陆音已经向上级递交申请,要求对安梨的尸体进行尸检,上级批准了,现在安梨的尸体已经送到停尸房,由陆音操刀进行尸检。”
我眸色暗沉,沉默无言。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只是被我拼命的压回脑海深处。怎么可能呢?
另一边的停尸房里,陆音正准备对安梨进行尸检。
安梨神色安详的躺在解剖台上,发式整齐眼睫微翘似银杏,肌肤细腻若羊脂,唇如粉樱悄绽放,除去肤色上不正常的青色外,她安静的好像只是小睡了一会,睡饱了就会醒过来。
陆音的手不住的摸着安梨的脸,眼泪摔在解剖台上碎成了星辰,她的肩一直在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是颤抖的。
“我还以为我能等到你减刑出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们共同把不完整的家拼凑完整,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很幸福,可是为什么你不愿意等呢?我都能等你为什么不能?我想给你家的感觉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要离开?”
寂静一动也不动,提醒着陆音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安梨再也不会回答她了,从今往后,再无一言可说。
“你的死因我会查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陆音一寸一寸的检查安梨的肌肤,并逐一拍照编号,拨开头发,确定头部未受到颅外创伤;再检视指甲,无残留物;最后拿起解剖刀剖开安梨的腹部,破开胃袋,里面还留有少量的尚未消化完毕的虾,胃壁上附着了一些橘色的颗粒,;陆音夹出,放入培养皿中,身旁的助手立马拿去化验。陆音继续检查其他器官,均无问题,只好停手,等待化验结果。
“陆姐,死者胃中的橘色颗粒经过检验证实是维生素C的残留品,因为死者胃中的食品并未消化完毕,所以推测在死者死前半小时内有服用过虾和维生素C。”
陆音跌坐在地。
虾,维生素……都是她拿去给安梨的,她怎么忘了提醒安梨吃完虾之后是不能服用维生素的,两者加在一起会形成毒素。可是服用量较少的话是不会出事啊!
“宋姐,李景。”助手的话把陆音拉回现实,她回头,发现宋君树和李景站在不远处。
“死因是什么?”我把陆音拉起来,替她把衣服理好。
“目前怀疑是食物中毒,我估计安梨并不知道维生素不能和虾一起服用,才会误食身亡。”
“结论别下得太早,说不定是有别的原因呢?我现在要去安梨的牢房,你和我一起去吧,说不定会找到别的线索。”
“也好。”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安梨住的地方这么凌乱。揉皱的床单,卷成一团塞在床角的被子,散落一地的零食和书本,墙角还有一个空了的维生素C的药瓶,陆音用来装醉虾的饭盒好好的摆在桌上,里面的虾已经吃完。
狱警“咦?”了一声,右手揉着头发来来回回的打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在找东西吗?”我拦下狱警。
“没有!我只是奇怪,昨天白天房间还是整整齐齐的怎么一个晚上不见就乱成这样了。早上起得早光线不好,来叫安梨没仔细看,后来因为发现她死了更是吓得忘了房间是这个模样,现在再看才觉得不对劲。安梨自入狱后一直都很听话,房间总是收拾得很好,怎么现在乱成这样呢?”
“你并没有仔细看过房间?”
“没有啊!因为我根本没有进到房间里。”
“你没有进去是怎么把安梨运出来的?”
“安梨她没有躺在床上,我推开门时发现她就倒在门边。”
门边?可是李景明明说过安梨躺在床上的啊,我回头看着李景,用眼神责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呵呵”一笑,小声回我:“我也没听全……”我翻了个白眼,再度看向狱警。
“安梨昨天白天正常吗?”
“白天?挺好的啊……啊!对了,我把虾拿回来后好像看到她在写什么东西。因为她平时总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我,所以她从我这要走几张信纸和一支笔时我也就答应了。可是自她入狱以来我并没有见过她写什么东西啊,今早我送她去医院时她的身边、手里并没有信纸。”
“安梨的口袋里也没有信纸。”陆音插了一句。
我眯起双眼。消失的信纸?
“现在来找一下。安梨既然写了,又没有带在身上,那么那张纸就一定还在这间房里。”我一声令下,大家都行动起来。陆音找床铺,李景和狱警则搜查屋角,我径直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安梨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在那张满是折痕和泪渍的日记之后,夹了半张信纸,我扫了两眼,心坠至谷底。
“不用找了!纸……在这里。”陆音扯过信纸,看着信上的寥寥数语,心痛万分。
姐,
很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关爱,还想给我一个家,但,美好的事物已经逝去,别的再好,都不过是复制品而已。我要去找属于我自己的家。
“这算是……遗书吧。”李景看了眼内容,暗自叹息。
“所以安梨的死不是意外,是她精心策划的,而她有这样的心恐怕已经很久了。”我残忍的剥开事实的实质,大家沉默。
陆音已经不想再问“为什么”这句话她问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一个顺心的回答,她用力撕碎信纸,夺门而出。李景想去追,我拉住他。
“由她去吧!她现在需要冷静一下,等到安梨下葬时,她自会回来。”
李景坐在床上,两眼无神,狱警蹲下身,沉默的把碎纸片一一捡起,我高扬着头,却不知该把视线投向何方。
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局。
“陆音说安梨在吃虾之后服用过维生素C?”我仔细回想陆音说过的话,快速抓住快要被我忽视的线索。
“尸检报告是这么写的。但是少量的虾和维生素C混合在一起所产生的毒素并不足以杀死一个人,只会让人感到头晕、腹泻、身体不适而已。所以我推测安梨并不是死于食物中毒,可是除了虾和维生素,安梨的胃里并没有其他残留物……”李景勉强打起精神回答我。
毒素并不致命。我打量着凌乱的房间,看着揉皱的被单和塞在床脚的被子,不断自我催眠,将自己代入设定好的角色里,试图还原命案发生时的场景。
“李景你和狱警退出牢房,锁好房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来。”
我走到床边,拍下每一件物品的形态,确定自己记住了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之后,在狱警的提示下把小件物品放回原处,扯平被单,铺好被子,最后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正对着装有醉虾的饭盒。
从现在起,我就是安梨。
右手做拿筷状从空空的饭盒里夹着虚空的虾送到口中,沉着缓慢,肃穆得如同在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估计饭盒中的虾已全部吃完后才搁下“筷子”,拉开抽屉,取出维生素C。把一满瓶的维生素C倒入口中,我酸的眼泪直冒,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冲出门去吐掉满口维生素C的冲动,强迫自己钉坐在椅子上,死死的把嘴捂住,一点点嚼碎口中的药,咽了下去。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我的胃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正在猛烈的抽搐着,我痛的伏在桌上,几度想尖叫。
疼痛如潮涌般从身体深处一波波的袭来,我浑身发凉,头皮发麻,眼前是一片雪花屏,全是黑白的点交相闪烁。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猛地站起,用力扫掉桌上的一切,零食和书本四下飞溅,饭盒也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墙壁上后可怜的倒在墙边。我费力地支起身,紧扣桌边不让自己倒下。我记得刚进来时饭盒是好好的放在桌上的。可是人在备受折磨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做到避开饭盒只打落桌上的零食和书本,她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去考虑如何做到这个地步,如同被重物碾压般的疼痛足以剥夺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可是,这个饭盒意义非凡,它装载的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所有关爱,安梨不会对它的摔落置之不理。
那么饭盒还能完好的放在桌上,就只有一个解释……
我双手环抱,弓起身子摇晃着靠近饭盒。疼痛抽走了我的力气,我腿脚发软,曾几度跪倒在地,膝盖磕的生疼,李景夺下狱警手中的钥匙,想开门冲进来,我摇头阻止,自己费力站起,捡起饭盒挪回桌边,郑重的放在桌上。
以目前场面的凌乱度来看,我大致还原了当时的场景,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处——床。
我倒在床上,尽可能的把身子缩成一团,冷汗不断冒出,浸润了枕巾。我抱紧自己,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还不够痛。
究竟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让安梨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得解脱,试图通过抓紧床单的方式释放自己的痛苦?
胃又一次猛的抽搐一下,我掐住自己的脖子侧着身子,把融了一半的维生素C吐出来。“内脏就像被丢进了搅拌机里一样。”我自嘲。
“君树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如同炸雷,震得我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我四下望望,不是记忆中的场景,那个人也不在。
“真是痛傻了啊!”我苦笑,力气却回来了一点。轻轻一翻,我摔到地上,一点点爬到门边,轻敲两下,李景连忙开门。
“安梨……病史……去查。”话音刚落,我昏迷不醒。
四周一片黑暗,那个声音反复质问我:“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怎么可以?我捂脸,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回应,从那天开始,我就丢了要爱惜自己的理由,如今这么拼命,只是想时间快点溜走。
“病人服用打量酸性食品导致胃酸分泌过多,胃壁遭到严重腐蚀现已演变为严重胃溃疡,需要洗胃……”洗胃啊~我听到医生是这么说的,轻叹一口气,我的时间到底是无法是快进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来见你呢?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又住了院,队长对于我才出院就又把自己送回去的行为深感无语,不想吐槽,来探望我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丢下果篮就扬长而去,一句废话都不肯说。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也就没挽留他,自顾自的吃水果。
“宋姐,你叫待我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李景拿着一个文件夹来到我床边。”
“念。”我靠在枕头上,一副老佛爷的架势。
“我经过学校的允许提调了安梨的档案,里面除了有安梨的学科成绩,还有一张体检报告。报告上记着她对海鲜过敏,一旦误食海鲜,就会呼吸不畅,心跳加快,最后窒息而亡。A市是座临海城市,海产丰富,价格便宜,而安梨就读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为了降低成本,学校食堂伙食的原料常常选用各类海鲜,学生上学期间禁止外出,一切伙食由由食堂包办。但因为顾及到安梨体质的特殊性,学校给了她能在休息时间自由出入学校的特权,这也就是为什么安梨能回家吃饭的原因。”
“海鲜过敏……呼吸不畅……窒息死亡……”我心中的谜团终于揭开。床单会皱成那样是因为安梨当时正因为呼吸不畅而备受折磨,她会倒在门边或许是因为她在垂死挣扎时改变了主意,想要活下去,就想通过拍打铁门的方式引起狱警的注意从而获救,但因为狱警的值班室离牢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也因为缺氧以至于力道不足难以发出太大声响,没能获救,最后死亡。
“将安梨的死讯传达給她的家人,无论到时他们是否到场,都要在三天后举行安梨的葬礼。把时间和地点写在纸上贴在安梨家的铁门还有陆音的公寓门上,她这么关心安梨,安梨的葬礼她绝对不会缺席。”
“她来了又能怎样,安梨死了,她一辈子都会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只有不肯花的心思。再难的结我都要把它解开。”丢掉苹果核,我仔细把每根手指都擦个遍,语气肯定。
“那……宋姐,就靠你了。”
“不是靠我,是靠你了。这一次换你来拯救她。”我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画册递给李景,李景翻开,惊讶了一下,随后用力合上,坚定的朝我点了个头,离开病房。
自己的路,无论多痛苦,都还是自己走的好,别人的帮助太多,会让自己忘记走路时的感觉。
陆音啊,是时候从噩梦中醒来了。
安梨的葬礼如期举行。那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连风都是暖的,阳光悄然落到肩上,静静地趴着。这是进入冬季以来第一个暖阳天。
会场内多为安梨的同学,几十张青春稚嫩的脸上涂满哀伤,明明红了眼眶,却故作顽强的坚持绕场一周,等到出门去,才寻一个没几个熟人的地方小声啜泣。安梨的奶奶没有到场,姑姑、姑父却来了个齐全,大家一拥而上对着再也醒不来的安梨絮叨了很久,又到门边拉着李景的手千恩万谢。
“她奶奶听到消息后急的昏过去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爷爷心脏不好,我们没敢让他来。安梨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真是对不住了,还麻烦你做这样的事……真的是麻烦你了……可是我们都脱不开身,安峰还有点后事没处理好,两个老人也需要照顾,我们又都有孩子在上学……实在是没法来主持……所以,很感谢你,真的……感谢……”姑姑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就哽咽起来,泪珠子直往下掉。
又有一个亲人离去,这种阴阳两隔的痛苦很不好受。
李景手忙脚乱的安慰着,无暇顾及其他,我早在姑姑们进来时就闪到一边,藏住身形观察在场的所有人。
陆音,我在等你。
我的坚持没有白费,陆音穿着朴素混在人群中朝着安梨缓步挪去,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安梨的妆容后匆匆退去,我快步上前挡在她的身前,她见已无路可逃,认命的随我走到偏厅。
“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不顾了?”
“我不知道。安梨的死把我的思绪搅得很乱,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只是想着能多逃一会,让自己冷静一点。”
“你是求得解脱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音讯全无的这些日子里,李景是怎么度过的?他每天都很焦虑,想尽办法找你却得不到一点进展,他急得都快疯了,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差。陆音,这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他变成这样的。这是自私!”插在荷包的右手悄然拨通了李景的电话,这是我和他事先约好的信号,我找到陆音并把她成功带到偏厅后就会通知他,他会尽快赶来。
陆音神色黯然,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却独独忽视关于李景的一切,她不敢想他。她知道她亏欠李景太多,多得难以数清,还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这个深爱自己的男孩,给他带来许多不好的回忆,真的是仗着他喜欢,就这么有肆无恐,就这么放肆的践踏他的心。任性妄为。
“安梨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的母亲大学刚毕业时急于找工作补贴家用,被人贩子欺骗,上了出省的火车,后来更是被打昏送进山区卖给我那大字不识几个,又穷故而一直单身到四十岁的父亲当媳妇。父亲为了这个媳妇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即使平日里很宠母亲,可是一旦母亲想要逃跑,就会遭到父亲的一阵暴打。父亲就是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断了母亲的念想,安心的留在山里当一个农妇,后来生下了我,在山区彻底扎了根。但是母亲不想我就这么没出息,所以一直严厉要求我,指导我学习,直到把我送出山区,领进大学。”
“大二那年冬天,父亲下到地窖里取储藏的食物,为春节做准备,一不留神就扣紧了窖门,被困在里面。等到母亲察觉不对赶去施救时已为时已晚,父亲早已昏迷。尽管父亲后来抢救回来了,但大脑因为长时间缺氧,部分脑组织坏死,人也就痴傻了。父亲别的都不记得,偏偏对母亲以前逃跑的事记忆犹新,只要母亲晚上要出门,父亲就会从床上跳起来打她。我和母亲把他送去很多家医院治疗,可是医生都说没有办法,我看着故作坚强的母亲,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那时为了給父亲看病,母亲花完了家里的积蓄,我本来是打算辍学的,可是母亲不许,她边哭边打我,抽泣着告诉我‘什么都别想,安心回去读书,老娘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钱供你念书不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候放弃的!少和我谈什么退学,我告诉你,没门!你给我滚回去念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老娘就是砸锅卖铁,甚至是卖了我的肾也要把你供出来’”
“母亲为了让我继续上学,求遍了父亲所有的亲戚,终于在我要归校那天拿着一把零钱赶回家,塞到我手里,提着我的行李拉着我跑去火车站赶火车。母亲本来是那么温婉的一个女子,现在却迫于生活不得不变得剽悍,父亲指望不上,母亲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不想母亲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一回学校就改了专业,我希望我能成为医生,能治好父亲的疯病。可是时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一直在父亲的铁拳下煎熬生活的母亲最终还是无法承受父亲和生活带给她的折磨,她买了农药下到汤里哄着父亲喝下,父亲当场死亡。乡民报了警,母亲不想被抓,就一头撞死了,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我回家处理后事时遇上了同村的安梨的外婆,她是个心善的老人,不仅收养了我,还愿意出资继续供我读书。我在她家住下了,没多久就见到了来她那过暑假的安梨。她那时小小的、肉嘟嘟的,模样很喜庆,也一点都不认生,跑到我的身边就一直拉着我叫姐姐。我看着她稚嫩的脸,很开心,在这世上我终于又有了亲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最后的亲人也要离开我?”
李景站在偏厅门口,他不敢进来,进来之后又能说什么呢?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陆音的过去是这样的,难怪他以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痛苦的时候,关心和拥抱都请勿打扰,谁也温暖不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陆音的过去我是知道的,大三时为了找寻她的踪迹,我曾到过那个生她养她的村庄,听到了她可悲的过去,从那刻起我就明白了陆音不辞而别的缘由,于是再不恨她,也再不寻她,只暗自期盼着她有朝一日能摆脱过去的束缚,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打算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最后看着她离开?”我偏头询问李景,陆音顺着我的视线见到了那个她一直不敢见的人,惊慌失措,转身想走。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吗?你还要躲到哪里?”李景把门堵死,阻断了陆音唯一的退路。
“去哪里都好,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
“你有的!只要你开口,我会给你一个家。”
“你知道我是不会开口的。”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的!只是求来的幸福,怜悯居多。”
“你也知道我从未这样想过。陆音,我们相识五年,在一起五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你的过去你也不向我提起,你根本不信任我。”
“不!我不说只是因为我想和你站在对等的高度……李景,与其说是我不信任你,不如说是我不信任自己。我不知道有着这样过去的自己能否留下你……我想要留下你,我想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想要和你幸福的生活下去!”陆音直视李景,第一次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意。
“我还以为想要一直在一起只是我一个人在幻想……”李景喃喃,他望向我,我点头,于是他笑了。
“你不用留我,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离开的打算。留到你心烦,想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陆音,嫁给我吧!让我来实现你想要过安稳生活的愿望。”李景从兜里掏出婚戒单膝跪下,深情款款。
录音彻底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让她的大脑死机。视线下移,定格在那枚婚戒上,又是一震。
“那是你在大学时为自己设计的‘守护’,我把你留在我这的原稿交给了李景,他把它变成了现实。现在你的守护之翼已经出现,你愿意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吗?”陆音后退一步,犹豫了。
婚戒的设计很普通。一对银白的天使之翼交叠在一起,小心的呵护着那颗小小的粉色的水晶。尽管它是如此的大众化,可是对陆音来说却意义非凡。她一直都在等一个能好好呵护她那颗脆弱的心,和她共赴未来的人。现在那个人不仅来了,还带来了自己最初时的纯真和希望。
“我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陆音,我的父母像我一样喜欢你,他们总是问我什么时候才把你娶进门。你也很喜欢我的父母吧。那么,你忍心让他们的希望落空吗?”李景一直跪着,不催促,也不起来,我也跟着沉默,这是陆音的未来,她有选择的权利。
“我愿意。”陆音伸出右手,李景取出婚戒套在陆音的无名指上。
我松了口气。
陆音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安梨要火化时我趁陆音不注意把日记丢尽了焚化炉。有些事还是永远封存的好,陆音没有知道的必要。
后来陆音把安峰寄放在自己这的抚恤金交给了安梨的爷爷奶奶,两老人接过存折时都默然无语。
尽管警方已经很尽力的寻找了,但是因为安梨已死,线索中断,杀死安峰的那把尖刀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警方无奈,不得不宣布落案。
李景在警局里说出了他和陆音的关系,顺便也公布了婚讯,全体单身男警员哗然,纷纷指责他不厚道,居然向警局里为数不多的警花伸出了魔爪,为了弥补自己的心灵创伤,隔三差五的以开单身派对为由拉着李景去喝酒。李景招架不住,跑来向我求救,我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为了李景和陆音能有一个温馨浪漫的婚礼,我自告奋勇当了婚礼的策划师,每天为了婚礼的事忙的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去管李景的那点破事,陆音知道警局里的那些汉子也是悠着的,不会闹出事来,也就默许了,整天跟在我后面处理各类杂事,期间还试了不少婚纱。整个人透着一种幸福的气息。
一个月后,李景和陆音举行婚礼,警局特批他俩两个月假期,两人遂飞去了蜜月圣地——H市,开启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写了这么久终于把这一章写完了。。。。亲们不要怪我,因为是苦逼的高三狗的关系,前不久忙着一模和月考,所以才耽误了。。。。。。见谅了。。。。。。。心疼一下奴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