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崇开了手上那瓶vodka，人群围成了一个圈，给他留出空间，扬手瓶底朝下，酒水咕噜噜冒着泡，哗哗啦啦流了一地，有些还溅上了他的皮鞋。
“我要求不高，你将这些舔干净就可以走。”夏青崇微笑着看着他，“包括我皮鞋上的，一滴都不能剩。”
这摆明了是让陈老板难堪，这里这么多人，里里外外都看着，他是爱面子的，生意上也是春风得意。他们做生意的，无非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他要是真跪下来舔，在这圈子里恐怕颜面扫地。陈老板一想到这，不禁有了几分胆气，说话也有底气。
“姓夏的，你别欺人太甚！”陈老板一拍桌子指着夏青崇喊道，唾沫星子横飞，他赔完小心，本想息事宁人，这小霸王看来没有息事的意思，他顾不了这么多，“我陈某人也不是软柿子，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今天你这尊大佛，我还就得罪了！那个小浪蹄子，我今天就看上了，怎么着吧！”
看形势不对，夏一已经握住了腰里的家伙，踏前一步，夏青崇淡淡出声：“夏一，我自己来。”
陈老板还没听清楚怎么回事，一把轻巧的左轮手枪已经顶上他的脑门，坚硬的枪口戳着头皮，他心里一阵发怵。夏青崇收起嬉笑，冷声说道：“你不肯陪我喝酒，也行，那就留下刚想打人的手吧，省得去祸害其他小姑娘。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要是惹烦了我，等下枪走火，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那就怪不得我了。”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尖叫四散，他也充耳不闻。戚无莜看到情况严重，想起身，夏一示意她先别动。
陈老板的脚下有一滩污水，发出难闻的腥臭，待旁人明白那是什么，都捂紧口鼻退后。他腿软跪下来，早已经吓瘫了，不住地开口求饶：”夏少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瞎了眼，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孙子，对不起，放过我吧，求求您求求您。”他只是个生意人，这些真家伙，第一次碰见。不知道事态会来个180度逆转，管它的面子笑话，先保命要紧。况且这是夏青崇的地盘，保准他不干出什么事。
“夏青崇！”戚无莜喊住他，事情严重了，她本以为他只是吓吓陈老板，没想到闹这么大。刚才人多嘴杂，他掏枪，人人可看在眼里，这可是犯法的事，他哪来的家伙？！事后怎么说清？她现在担心得不行。
“戚——戚姑娘您救救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老板想来拉她，戚无莜嫌弃地避开。
夏青崇一怔，回过头看着戚无莜。戚无莜心惊，夏青崇的神色让他陌生害怕，那样的神情，让她觉得，他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戚无莜在他跟前站定，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夏青崇看着她，似明白她想说什么话。这里是皇爵，树大招风的皇爵，真要见了血，出了事，闹大了，损失的是自己。
她的手握住自己，隆冬天里还有几分冰凉，夏青崇心里滋味庞杂。他刚刚是冲动了，压下心中的怒火，夏青崇收回手。
“打折他的右手，医药费我们出。”
夏一迅速上前，戚无莜还来不及出口阻止，只听得杀猪般的惨叫，陈老板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是不敢说半个字。
“还不快滚。”夏一踢他一脚。陈老板哪敢迟疑，连滚带爬地抱着手跑出去了，他这辈子，恐怕都不敢踏进皇爵了。
夏青崇牵起戚无莜的手，“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有在外面乱嚼舌根的，你们知道怎么办。”
人群噤声不语。这一招杀一儆百，不知是福是祸，看样子皇爵怕是能太平一阵子了。
“是。”手下的人纷纷点头。
夏青崇的车停在皇爵门前的台阶下，这么霸着，上车后他一言不发，在车上沉默着，戚无莜想问什么，却无从开口。他心情不好，她感觉得到。
“刚才怕不怕？”他问，脸上是难看的微笑。戚无莜摇头，淡淡道：“不怕。”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戚无莜神色间都是担忧，他这样让她不安。夏青崇不答话，摇了摇头，将头靠在戚无莜肩上，他比她高出许多，这样依靠着，不舒服而且怪异。
他闭上眼，半天开口：“我也被人那样拿枪指过，求饶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知道戚无莜想多问，夏青崇先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累了，我想睡会儿。”
她也不想闹他，看得出来他很困，“怎么就那么冲动。”戚无莜叹息一声。
“我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肩头的声音嘟囔出口，不知道是梦话还是清醒着。听完心头温热，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喜悦或是难过，是感动还是心疼。
“傻子。”她嗔骂一声，动了动，让他靠得舒服点。
夏一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后面，微微一笑，“戚姐，我们少爷一直喜欢你，只是你装不知道。别说今天拿家伙，就算真拼命，他眼睛也不会眨。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其实，比谁都痴情。”
“就你话多，开你的车。”戚无莜啐他一口，夏青崇旁边的人，她认识不少，知道夏一帮他做事，还做这种高风险的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问：“夏一，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什么都干，不过混口饭吃。戚姐，你有什么想问的，都问我们少爷。我是个下人，有的话，当说则说，不能说的，你打死我也没用。”夏一油嘴滑舌打着哈哈。
“去你的。”戚无莜气结，果然是什么人带什么手下，夏青崇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她知道他们家生意复杂，也不好多问，她只是担心他，哪天别出事才好。
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看到那刺眼的口红印，戚无莜恨不得用消毒水给他洗个澡，今天算了，看他可怜，戚无莜在心里安慰自己。
“那个……夏青崇在外面，是不是有很多相好的妹妹？”戚无莜低声问，也不知道夏一听到了没有，夏一笑得身体都在抽搐，在开车又怕吵着夏青崇，只能压低声音回答她。
“戚姐，噗……哈哈哈，你这是吃醋吗？怎么一股酸味儿。你要是答应做我们的嫂子，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夏一压低嗓子笑。
“滚。不说算了。”戚无莜扭头看窗外，知道问不出什么。她从没去过夏青崇家，这条路有点陌生，好像出了C市。
夏一笑完了，才认真解释：“我们少爷就你一个相好的，只是你不愿承认。他在外面吃喝玩乐，很多时候都是在谈生意，逢场作戏，难免。”
“放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戚无莜不想搭理他，将夏青崇挪了挪。
“夏一，以后找夏管家多拿一倍工资，就说是我说的。”靠在肩上的人打了个呵欠，懒懒开口。
“嘿嘿，谢少爷。”夏一笑嘻嘻地说。
“两只黑乌鸦。”戚无莜冷哼一声，闭目养神，将夏青崇推过去，他又黏上来，反复几次，戚无莜作罢。夏青崇没睡熟，听着他们在讲话，丫的真够腹黑的，想起之前他那模样，真是判若两人，莫不是精神分裂？
车子在半山腰一栋别墅前慢下来，欧式的雕花栅栏，两旁是两尊高大的石狮子，下面站着两排黑衣保镖。他们不冷？戚无莜一看这架势，还以为在拍电视剧。看到他们过来，大门打开，车子驶进去，眼前出现大片梅林，寒冬天开得正艳，夏青崇这么风雅？开玩笑吧。
穿过梅林中间的大道，前面隐约是一栋古堡，古堡大门外，有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奶奶和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女仆装的佣人等待着，光看外面，戚无莜就知道夏青崇是土豪了。知道他家有钱，不知道到了这地步。
“少爷，到了。”夏一恭敬地打开车门，脸色严肃。戚无莜不禁笑他，丫的，挺会演呀。
那个奶奶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满头白发，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她瞅见夏青崇下车忙走过来，后面跟着那个管家。
“小兔崽子，可算回来了。”奶奶挥起拐杖，轻轻打了一下夏青崇，一脸慈爱。
夏青崇过去抱着她亲了一口，“金奶奶还是这么漂亮，我心跳都加速哟。”
“没个正经。”那老奶奶又打了他一下，却是不舍得用力，她捏了捏夏青崇的胳膊，“臭小子，又瘦了，整天鬼混，被小姑娘吃干净了吧。”
旁边的人无动于衷，似乎习惯了他们这样见面寒暄的方式。
“噗——”戚无莜没忍住笑出声，这老奶奶真逗，听见笑声，金奶奶才注意到车旁边的戚无莜，她扶了扶眼镜，阴阳怪气地开口，“这位是带回来的？”
夏青崇还没说话，金奶奶扬手就往他头上打，“臭小子，我说了多少次，不能往家里带女人，不能往家里带女人，搞得乌烟瘴气。在外面玩我不管，带回来了，你也滚出去。”
夏青崇一边躲一边争辩，猴急地解释，“不——不是，不是，我这是破例嘛，那是您未来孙媳妇——孙媳妇——我媳妇……哎哟，疼”
孙媳妇？可能是这三个字起了作用，金奶奶没再打夏青崇，认真打量起戚无莜来，戚无莜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她干笑着打招呼，“奶奶好。”
“僵尸脸。”金奶奶道，对着夏青崇下评价，“好是好，就是瘦了点，这以后生娃，还得多补补。”
戚无莜的嘴角抽了几抽，看她是个老人家，不想计较！
闻言，夏青崇哈哈大笑起来，他向戚无莜使了一个眼色，戚无莜已经被那句‘僵尸脸，以后生娃多补补’雷得里嫩外焦。夏青崇挽着金奶奶，示意戚无莜也过来搀扶，戚无莜瞪他一眼，还是听话地过去了。
“奶奶，我们先进去，外面风大，到屋里再讨论生娃的事。”他笑着开口，听着金奶奶的絮叨，不住地点头，脸上很温和。这样的夏青崇，戚无莜第一次见到。他到底还有多少面，认识了这么久，不知道他本体是变色龙。
寒冬的梅花开得很热烈，进门看到古董花瓶里，折了几枝当摆设，满室清香温馨，将寒冷隔绝在外头。
几个人围着壁炉烤着火，夏青崇一直陪着金奶奶，耐心地听着他的数落。在这陌生的屋子里，不知怎的，戚无莜久违了家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