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琴想起在李家的枫树林后是一片湖泊，湖泊后耸立着一座银光闪闪的豪华大楼。那片湖泊至少有十个足球场大，因此，即使站在恰当的位置，肉眼也无法穿过枫树林，一窥李家别墅全貌，只可能望见冒出来的屋顶。
大楼一楼是一个走廊形大厅，墙壁如钢，天花板却是蓝色的，乍一看，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人至其中，宛若置于通往未来的邃道中。吴佳琴跟着李世华朝前台走去。前台站着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男人。男人三十岁出头，名叫张同，是这里的管理员之一。现在，他正盯着电脑看，时不时用一支手敲着键盘。
“张同。”李世华向管理员微笑地打招呼。
“这位是新住户？”张同笑道，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是的。”李世华说。
“这是钥匙。”张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钥匙卡，推过去，盯着电脑说，“21楼，051号。小姐，希望你喜欢这里。”
吴佳琴笑了笑，伸手拿起钥匙。
“你应该喜欢这里吧？”进了电梯，李世华笑地问。
“比我想像的好多了。”吴佳琴说。
“你是不是以为公寓紧挨着我家啊？”
吴佳琴一听，险些瞪李世华。
终于到了21楼，吴佳琴推门而进，见屋内布局温馨、简约，奢华。就像她在一些房屋设计广告上看到的一样。她转过目光，看到位于客厅和餐厅间的旋梯。
她来到阳台，望着李世华家的枫树林，一切如她所预想的一样，站在这里，只能看到李家别墅的屋顶。
随后，她上了二楼，二楼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宽大，明亮。只是卧室的窗户是落立窗，因此显得更加宽敞。她走到落地窗前，一眼进入她眼帘的还是大湖另一端的枫树林和林中冒出来的蓝色屋顶。
参观完了房间，李世华知道自己该走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厚着脸皮说：“要不，我们下去吃晚饭吧。”
“到你家吃啊？”吴佳琴问。
“前面有家自助餐厅。”李世华靠着大门说，“如果你想到我家吃，也没问题啊。”
吴佳琴忙说：“谢谢你帮我省了一大笔房租费。我会更努力的工作，为公司赚更多的钱。”
李世华眼睛一亮，笑地说：“什么努力工作啊？你只需要努力梦游就行了。”
吴佳琴心猛地一跳，把头转了过去。
一分钟后，李世华打开了门，回头说：“我走了。如果需要帮助，跟我打电话啊。”
吴佳琴不应声。
“或者打管理员的电话。”李世华说。
吴佳琴还是不应声。
李世华叹息一声，走了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快，似乎在追赶什么。
但他并没在意，走到电梯前，抬手按了电梯键。他进了电梯，一转身，便见一个棕发蓝眼的男人站在电梯外，不由瞪大眼睛。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弗雷德。
“李总监，晚上好。”弗雷德现出微笑，用英语说。
“混蛋。”李世华心里骂道，把头转向电梯壁。
弗雷德得意洋洋地走进电梯，斜视着李世华，说（英语）：“你搬到这里住了？”
李世华不回答，心里冒火。
“你和你爸一刀两断了？”
这下，李世华眼睛里闪烁出怒火。
弗雷德继续用英语挑衅道：“你爸终于对你这个儿子绝望了？”
“弗雷德！”李世华突然吼道，捏起了拳头。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走进一对年轻男女。年轻男女站在李世华和弗雷德间。电梯里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沉默气息。
年轻男女似乎察觉到什么，一个目光撇向李世华，一个余光扫向弗雷德。
当电梯降到一楼，门滑开时，年轻男女快步走出了电梯。
李世华待弗雷德出了电梯后，才走出电梯。
“你怎么住在这里？”忽然，李世华问。
弗雷德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世华，没有回答。
李世华大步向前，与弗雷德并肩了，盯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弗雷德，冷冷地问：“你玩什么阴谋？”
弗雷德含笑地说（英语）：“我是搬进来了，才得知前面那片鬼林是你的家。”
“你去死吧，要么滚回美国。”李世华说完，加快了脚步。
……………………
吴佳琴感到孔蓝羽生气了，昨天十点钟后他离开了，直到现在都没出现。但想到孔蓝羽吃醋了，他心里泛起一阵欣悦，就像深寂的幽潭泛起了丝丝的涟漪。
不久，天空化成了铅色，月亮现出薄薄的轮边。她打开了客厅的灯。壁灯很漂亮，就像一块打磨精美的玉镶在天花板上。随后，她来到浴室，浴室里有一个大浴缸。她放好水，脱下衣服，坐进浴缸里，慢慢地躺下去，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
忽然，她感到孔蓝羽回来了，忙坐起来，喊孔蓝羽的名字。屋外，没有声音回应。
零点，李世华在枫树林里散步，他一直走呀走，走出了枫树林，站在了湖前。他坐在湖前的长椅上，望着远方的公寓楼，有一户灯火通明，就像巨大灯塔上的一点亮光，照耀着黑暗和迷失的心灵。
“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迷糊中，李世华听到一个声音传来，猛然惊醒，左右张望。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公寓。黑暗的空中，那道如灯塔般的光依然亮着。
这时候，一只雄孔雀滑翔在星空之下，如一段华绸，如一道极光。可是，李世华看到的却只有稀疏的星，阴影斑斑的月。
……………………
孔雀落进阳台，变成孔蓝羽。孔蓝羽走进客厅，拾梯而上，来到二楼，朝一扇关着的门走去。在他离门只有四五步时，门自行开了，他见吴佳琴正翻过身来。
“啊。”吴佳琴猛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盯着孔蓝羽。
孔蓝羽站在门口，浮起笑容，双目里似沉淀了星光，充满柔情。
“你，你去哪了？”吴佳琴急促地呼吸了一下问。
孔蓝羽不回答。
“去找孔白森了？”吴佳琴睁圆眼睛问。
孔蓝羽仍不回答。
吴佳琴顿感体内一股异流涌动，弄得她心神不宁。她忙低下头，避开孔蓝羽的眼睛。过了一会，她目一转，便见孔蓝羽立在床前的身体。
“他纠缠了你多久？”
“你在乎这个吗？”吴佳琴鼓起勇气，反问孔蓝羽。
孔蓝羽又沉默了。
吴佳琴余光见孔蓝羽走了出去，忙抬头喊道：“你不要走。”
孔蓝羽站住了，说：“好像还有一间卧室吧。”
吴佳琴心一下子凉了，像被人抛进了凉水里。过了一会，她摸着额头，吞吞吐吐地说：“是啊，还有一间卧室。”
“那是我的卧室吧。”孔蓝羽转过头来问。
吴佳琴感到发不出声来，便使劲点头。
“那么，晚安。”孔蓝羽说。
吴佳琴又点头，见门在孔蓝羽身后慢慢地关上了。十几秒后，她一下子瘫在床上，感到全身是汗，皮肤黏乎乎的。稍刻，一股孤独包围了她，她感到躺在冷冷的地上，便哭起来，泪水热热的敞过面颊。
忽然，她想回去，回到那座小小的公寓，躺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的小小的床上。
不久，她睡着了，又不久，她醒来了。这时，天已经亮了。她走出卧室，一眼见孔蓝羽卧室的门虚掩着。
她心下踌躇不已，但强烈的欲望，驱使着她向前走去，透过门缝往里窥望。
可是，床上像是没有人睡过一样。
她忙转过身去，朝阳台奔去，也不见孔蓝羽。正在她着急间，竟见孔蓝羽从卧室里走出来，惊得她面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我没有藏起来，”孔蓝羽笑地说，“我在照镜子。”
吴佳琴脸顿时红了。
在吴佳琴打开大门的时候，对面的大门也打开了。吴佳琴突然发现从对面房里走出来的外国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早上好，吴小姐。”外国人用汉语打招呼。
吴佳琴几乎想拔腿而逃，但她克制住了，说：“你好。”
“我叫弗雷德，是你们公司的一个客户。”外国人笑地说，“也是李总监的美国同学。”
吴佳琴突然想起昨天在４Ｓ店见过这个外国人。李世华在这个外国人面前似乎失去了一贯的颐使气指作派。
“你是李总监的女友？”忽然，外国人问。
“不！”吴佳琴赶紧否认。
外国人一脸困惑。
吴佳琴赶紧说：“我忘了东西。”遂冲进了门。
孔蓝羽还站在门口，他看着外国人走进了电梯，待电梯门关闭后，他走进屋，对吴佳琴说：“他走了。”
但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又见到这个外国人，外国人的车停在旁边，摇下车窗看着她。这使她不安。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吴佳琴生气地问。
“与你的小ＢＯＳＳ有关。”孔蓝羽说。
“你知道些什么？”吴佳琴问。
孔蓝羽沉默了会，说：“他爱你的小ＢＯＳＳ。”
吴佳琴正开着车，听孔蓝羽这么一说，差点加速，撞到前面的车。同时，她猛地发现前面的车是董事长的劳斯莱斯。遂放慢了车速，让好几辆车超在了她前面。接着，她见外国人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一进公司大厅，她猛见李世华和陈力在一起说话。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朝她看了一眼。她忙低下头，匆匆走向电梯。
“按我的改。”她听见李世华说。
她走进电梯，一转身，就见李世华踏了进来。
“等会把赵经理的广告拿给我看。”李世华说。
“是。”吴佳琴回答，忍不住盯着李世华看，想着他可能被那个外国人抱过。
“你是不是发现我很帅啊？”李世华突然说。
吴佳琴惊了一跳，赶紧说：“我今天早上碰到我们的一个客户了。”
“他说什么了？”李世华的口气就像他知道吴佳琴所说的“客户”是谁。
“他说他是你的美国同学。”吴佳琴说，“叫弗雷德。”
“他还说什么？”李世华突然大声问。
“没什么了。”
走进办公室，吴佳琴一开电脑，顿时呆住了，转过头来望着孔蓝羽，随即又盯着电脑。
孔蓝羽笑道：“这几天我在办公室里。别全发过去了。”
……………………
豪华公寓对面，坐落着一座大型超市。住在周围的住户，便是超市的常客。下班回家，她来到超市的海鲜区，碰到正在选大虾的王婉。她并没有认出王婉来，倒是王婉认出她来了，热心地向她打招呼，还特意暗示她李世华在家。
第二天，王婉送来了早餐，其中有加了枣泥的豆腐脑。吴佳琴知道一定是李世华指使她来的。但王婉口口声声称：只是她个人想跟她做朋友。
这天，她懒得做饭，就跑到超市旁边的自助餐厅用餐。结果碰到了李德华。不知怎的，两人好一阵尴尬，同时回避着对方的眼睛。最后，李德华打破了沉默，邀请她吃饭。两人在靠窗的桌前坐下。
“住在那座公寓感觉还好吧？”李德华问。
“很不错。”吴佳琴回答，余光瞟向还站在自助餐桌前的孔蓝羽，此时，她多么希望孔蓝羽把董事长变消失掉。
“你最近做的广告一如既往的不错。”李德华说。
吴佳琴很担心李德华下一句会问她关于广告的各种问题，决定还是主动说话。
“董事长，你也会来这里吃饭啊？”这话一出口，吴佳琴就感到这话太过于失礼，也太过于可笑幼稚。
“王婉请假了，我和世华都不会做饭。”
“我也不怎么会做饭。”吴佳琴绞尽脑汁找着话题，“王婉手艺不错，我觉得都可以开餐饮店了。”
李德华笑了，说：“她很勤奋好学的。这段时间在上成年大学，学习经营管理。”
“看来她很幸运啊。”吴佳琴说完这话，突然发现没词了，匆忙低下头去吃饭。
李德华说：“她家很穷，母亲长年有病，开支很重。我建议她去上成年大学。”
“那学费很多的啊。”吴佳琴言不衷地说。
“我帮他付了。”
吴佳琴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她不知道现在该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表情去完成接下来的对话。是不是该做出惊讶的表情，恭维一下李德华。
两人沉默的用完餐。
在餐厅门前，两人分手，心里都如释重负。一个走向公寓，一个走向远处的枫树林。
孔蓝羽走过来，说：“你的大ＢＯＳＳ看来是个好人。”
吴佳琴说：“我真不应该搬到这里来。”
“明天的音乐会，不去了吗？”孔蓝羽突然问。
吴佳琴猛地想起明天还有音乐会，这下，她更愁了。她真希望孔蓝羽带她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一如孩童的梦一样的地方。在那里，只有她和他。于是，她又做了梦。梦见孔蓝羽躺在一片薰衣草丛里，他的一支胳膊枕在头下，衬衣敞开，露出理石般健美的胸膛。
她蹲下去，叫着孔蓝羽，孔蓝羽没有回应，最后，她伸直一根手指，朝那胸膛按去。可就在手指触到那胸膛的一刻，孔蓝羽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猛然惊醒，一身热汗地坐在床上。
早上，她一进超市，就碰到李世华。李世华推着空空的购物车朝他走来，显然，这份工作应该由王婉来做。李世华抢得来做，是想和她在超市里碰面。
“我在买菜呢。”李世华一副孩子般的笑容说。
“你居然也会买菜。”吴佳琴说着，推起一个购物车，朝蔬菜区走去。
“王婉写在上面了。”李世华说着，拿出一张写满菜名的纸认真看起来，“嫩竹笋两个。竹笋在哪？”
“好像在那边吧。”吴佳琴说。
“竹笋长得怎么样子？”
吴佳琴说：“看来你只知道吃。”
“你要不要帮我啊。”李世华说着，见吴佳琴突然回头往后看，便跟着回头，突然看到弗雷德走进来，并与弗雷德的目光相触。
其实，吴佳琴看孔蓝羽是不是还跟在她后面。她的担心果然出现了，孔蓝羽又消失了。但当她沮丧地转过头来时，便见孔蓝羽站在了摆满各种竹笋的摊位前。他手往上面一抚，躺着的竹笋突然全站了起来，而且还长出四肢，生出五观来，一个个看起来像个小人儿。
小人儿们一下子跳了起来，满摊位的跑呀跑，并从这个摊位跑到那个摊位。对于隔着过道的摊位，小人儿们竟一个个跃起来，像忍者一般，落在对面摊位上，继续跑来跑去，一有人来，它们就跳到人的肩上，手臂上。但是人们却毫无知觉。
她再朝摆着竹笋的摊位看时，竹笋还躺在那儿。
“前面就是竹笋。”吴佳琴说。
李世华走过去，站在了孔蓝羽身边，看了半天，抓起一盒绿竹笋丢在购物车里。
“你的保姆说的是嫩竹笋吧？应该是这种吧。”吴佳琴拿起鹅黄色的嫩竹笋说。
“谢谢啊。”李世华笑地说。
“接下来是什么？”吴佳琴突然问。
“紫甘蓝。”李世华看着白纸上的菜名高兴地说。
吴佳琴转过头去，突见李世华头上躺着一个正酣酣大睡的竹笋人儿，看起来滑稽极了。吴佳琴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李世华莫明奇妙，心想他买菜的样子有那么可笑吗？但是，看着吴佳琴笑着这么开心，他也很高兴。
弗雷德站在摆着萝卜、卷心菜的摊位前，听到笑声，看过来。他看着李世华和那个女人朝摆着紫甘蓝的摊位走去，自己也正好要买紫甘蓝，便推着车从容走过去，向李世华和吴佳琴打了声招呼。
吴佳琴顿感一股异样的气息如雾般一飘而过。
弗雷德拿了一个紫甘蓝后，径直朝海鲜肉区走去。
第69章 折翼天使
吴佳琴穿着李德华送给她的那款米白色长裙，犹豫着该不该戴上那条三百万的项链时，手机响了。
吴佳琴心想一定是李世华打来的。李世华问她去不去听音会。她果断的说不去，随即是一阵沉默。她感到李世华有些难过，甚至听到李世华的心跌落的声音。她匆忙挂断电话，心怦怦跳起来，忙朝孔蓝羽看去。
“好奇怪。”她自言自语。
“我也感觉到他失落的心情。”孔蓝羽说。
吴佳琴咬着嘴唇，觉得孔蓝羽能读取她的心思，不，是能读取人类的心思。忽然，她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王娜珍的电话。
电话铃响着，没有人接电话。
她又打了一遍，电话接通了，传来王娜珍悒悒不乐的声音。
“你怎么了？”吴佳琴问，“你好像不舒服？”
“我没事啊。”
“你和程征吵架了。”
对方一阵沉默。
“真的和程征吵架了。”
“电视剧始终还是电视剧，完美的爱情只在我们的梦里和编织的故事里，不是吗？”
吴佳琴突然笑了，说：“你不是不相信爱情吗？”
“我本来就不相信爱情。现在，看到那些言情剧我就觉得特假。哪有这么多痴情的阿哥、皇子，豪门子弟，高官之子。后两者是现代人，在法律面前被迫专情。前两者，呸，翻开历史，哪个不是喜新厌旧？”
“他和你分手了？”吴佳琴心一跳。
“他昨天和一个女星上床了。气死我了。”王娜珍突然尖叫。
“哪个女星啊？”
“啊，他打电话过来了，等会啊。”王娜珍说着，切断了通话。
就在吴佳琴把那三百万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时，王娜珍打电话过来了，又恢复了以前的神气活泼的声音。
“他向我道歉了，还说送我一辆豪车。太好了。我要保时捷！”
“喂，今晚海皇宫有音乐会，你去不去啊？”吴佳琴赶紧说。
“你不是对音乐不感兴趣吗？”王娜珍问。
“这个，是董事长要我去的。”
“真的啊！”王娜珍立即尖叫起来，“那你还犹豫什么。我可做不起董事长的电灯泡！”
“你胡说什么？”
“拜拜。我今晚要陪我的王子赏月。”
吴佳琴忙走到窗前一看，月弯弯的，布着阴影，看上去就像一个生锈的弯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