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的日子其实还是很艰苦的,至少对于嫣然来说这是一条很苦的路,因为苦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满满的苦涩满满的恨意让蔚翔有的时候都会看不下去。
“你真的很不开心?”闲暇的时候坐在望月坡的花草丛中,蔚翔看着这个极度倔强的丫头,不禁发问。嫣然低头,开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体会到了:“除非他死,否则我不会开心的!”“记得我刚刚被师傅带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卧龙门还算不上一个习武之所,我也跟你一样,很不开心...”蔚翔看着她木然的表情,突然就开始有些惆怅:“我的父母都死在瘟疫中,师傅把我从死亡的手里救了出来,带着我在这个山头落地生根,教我武艺。对于一个曾亲眼看着自己父母死在面前的孩子来说,也许习武是唯一可以放纵自己的一条路了...”“师兄现在不是很开心么?”“我也觉得把自己放纵在武学里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是那个老头却说这样是永远不会真正开心的...”蔚翔苦笑,他总说自己是沉迷在里面,是武学控制了他,而并非他控制武学。嫣然拍他的肩:“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可以了!”那样的夜晚,在蔚翔心中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孩有魔力,有着比武学更大的魔力,让他这样畅快地谈起了自己从未说过的过往!
祁阳从山下回来便将蔚翔叫进了书房里:“阿翔,你看我从山下小镇上看到的...”蔚翔凑过去,是一张寻人通告,发榜者是绮夏国的少年君王:“他的皇后?还有发榜找皇后的啊?”“听你的意思是要护着这个莫家孤女了?”祁阳看了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后者只是淡笑:“她不是说她叫言陌么?哪里来的莫家孤女?”祁阳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告示收在一边:“行吧,反正我们跟绮夏没什么交情!”蔚翔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哎,你说这君北宇是怎么知道莫家还有人活着的?”祁阳没有回答他:“听说你在教阿陌武功了?”“怎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蔚翔瞟了他一眼:“你把她交给我不就是要我教她武功助她复仇么?”“可是,你觉得她能报得了这个仇吗?”“不试试怎么知道?”祁阳起身走到窗前:“君北宇现在是一国之君,单凭她一个弱小女子,怎么可能报得了仇?”“那你当初收她回来就只是想收留她?”蔚翔嗤笑道,祁阳转身看他,带着一丝严肃:“你觉得她是真的在恨君北宇?”“灭门之仇,这可是血海深仇!”“她跟你一样,你是被武学迷住了双眼,而她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
蔚翔不懂这个师傅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这个丫头愿意学,他有何乐不为?祁阳站在远远的亭中看着他们在望月坡习武的身影,默默叹息,希望吧,希望这两个孩子能明白他的用心才好!
“师傅,您叫我吗?”嫣然练完上午的功课来到祁阳的书房,祁阳淡笑:“是啊,这些日子一直在练功,也要适当休息休息,有些事急不得的!”“嗯,师傅!”嫣然看向他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好奇:“师傅这是做什么的?”“会画画吗?”祁阳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彩砚,嫣然怔怔地点头:“会一点,师傅要画什么?”“你坐着就好...”祁阳将她按回椅子上,然后自顾自地铺展画纸,研磨,落笔不再理会一脸困惑地嫣然,从刚开始的不安,渐渐地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嫣然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
祁阳看了看眼前静下心来的小徒弟,嘴角一抹微笑:“来,阿陌来看看...”嫣然走过去,画中的少女跟自己很像,仿佛是照着自己画出的另一个自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会笑,会哭,有血有肉的自己。
嫣然在这副少女丹青图中迷失了...“来呀,来追我呀...”粉衫少女在盛开的花丛中欢快地奔跑,身后是一身华服的俊朗少年:“你当心台阶—”话音未落,果然少女踉跄了一下被绊倒在地:“呜...痛!”“怎么样,怎么样?”少年急急地赶上来,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摔到哪里了?”“破台阶!”虽然只是摔的有些痛,还是恶狠狠地怪起了绊倒自己的石阶,少年笑着帮腔:“嗯,都是台阶不好,咱们把它们都铲掉!”“然后铺上石子,要五颜六色的那种,就像姑姑宫里池子里面的那样,这样赤着脚走在上面一定很舒服!”少女一边幻想着一边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么清晰的场景映入脑中,昔日的欢笑声历历在目,那个俊美的少年在她心中还是那么温柔!嫣然猛然退后了几步,手挥动着打翻了祁阳书桌上的一叠书:“师傅,对不起!”回过神,蹲下去捡那些被扫落在地上的书页,一张被风吹开的告示不经意地闯入了她的眼帘:...绮夏国皇后...莫氏独女...遗落民间...寻找...断断续续的字眼刺痛了嫣然的眼睛,落款是绮夏的玉玺。“阿陌?!”祁阳觉察不对,赶忙来扶她,心里暗叫不好,怀中的少女已经昏迷了...
蔚翔看了看床上昏睡中的嫣然,再看看一旁正喝着茶的祁阳:“还真有你的,一幅画就能撂倒一个小丫头,佩服啊!”“她的心魔太重了,不给她驱解驱解会伤身的!”祁阳理直气壮地说完这句又转而心虚起来:“至于那张告示,我也没打算这么早让她看到啊,机缘巧合而已...”蔚翔白了他一眼,转身,床上的人有转醒的征兆:“阿陌?”“师兄?师傅!”嫣然挣扎着起身,看向还在悠然品茶的祁阳:“师傅早就知道了吗?”祁阳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蔚翔接了她的话:“你是说你的身份?绮夏国莫家独女?”“师兄?”连他也知道?“这江湖上的事,哪一件能瞒过我们卧龙门,更何况还是那么大的一件事!”蔚翔不置可否,嫣然低头:“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想骗你们的,我只是想报仇而已!”“这个仇你根本报不了,而且...”
蔚翔说到一半,祁阳接过话去:“而且,你根本没有必要去报!”“为什么?难道我的爹爹跟伯父要白白送命,我们莫家满门就这么牺牲了?”嫣然的口气突然尖锐起来,祁阳摇头:“君家是为君,莫家是为臣,这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逃出生天本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根本没有报仇的理由!”嫣然默然不语,“况且为君之道,是不允许一家独大的,你们莫家注定是要经历这个劫数的!”祁阳走近她面前:“所以,阿陌,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还是带你回来卧龙门,答应教你武功,不是支持你报仇,只是想你能放下仇恨!”“师傅!”嫣然抬头看向这个刚刚三十而立的男子,后者转身走出了屋子:“从明天起,你便来我的风雨小筑来学学怎么静心吧!”嫣然茫然地看着留在房中的蔚翔:“师兄?什么叫静心?”“唔...”蔚翔有些支吾,师傅所谓的静心就是—
“琴,棋,书,画!”祁阳笑着指着眼前的四个案几:第一个上面是一把焦尾琴,第二个是一盘珍珑棋局,第三个是历代名人的书法,第四个还是那日的各色彩砚跟画纸画笔。蔚翔一脸了然的表情看着一旁还是迷茫的嫣然:“去吧!”“弹琴?下棋?练字?作画?”要一心四用吗?“做一曲让师傅满意的琴谱,破解了珍珑棋局,临摹所有的大家书法,还有就是给师傅做一幅丹青,等你完成了这些也就过了师傅静心这一关了!”蔚翔一边解释一边满满地不屑,嫣然抬头看向祁阳,祁阳冲她笑了笑:“开始吧!”
琴是学过的,她的娘亲是琴技高手,这样的焦尾琴她的娘亲也有一把,那据说是外祖家的传世之宝叫听意。娘说,这把琴能听琴音,能分辨琴技高低,一般地琴者根本没有资格奏响听意。娘说,这个世间唯有两个人奏响过听意,一个是她自己,还有一个是她的爹爹。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不愿意跟爹爹回绮夏,直到后来姑姑告诉她说娘亲是君家死敌的女儿,爹爹是绮夏的丞相,所以她的娘亲不可以待在绮夏!她一直以为爹爹既然已经是绮夏的丞相了,那么娘亲的过去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吧?可是,现在想来似乎是她错了,或许皇帝姑父一直都是介意的,介意她的爹爹娶了他死敌的女儿,介意她嫁给他的儿子,介意未来的绮夏皇后是自己死敌的后人,所以莫家才要被满门抄斩么?
珍珑棋局?看到那些白子黑子,她想到的是她的伯父,那个绮夏国的开国大将军,她记得伯父的书房里有一个很旧很旧的棋盘,可是没有棋子,所以她特地在伯父生日的时候定制了一套碧玉棋子送给伯父。那一夜,伯父抱着她在那个破旧的棋盘前坐到很晚,她也问过爹爹,为什么伯父一直都不娶亲,爹爹说伯父曾经也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子,可是伯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死了...她一直觉得她的伯父是个英雄,是绮夏的英雄,也是她心中的英雄,那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伯父为了她终身不娶呢?那她自己呢?也会愿意为自己心爱的男子而死吗?如果她真的愿意为他而死,那还会怨恨他么?她不知道,只是在这琴棋书画之中,心慢慢地就静下来了—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祁阳淡笑转身去了里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副画卷。“是什么?”蔚翔凑上来,祁阳拿画轴打他:“去去去,你今天不练功,在这里腻着做什么?”“我是来看看你这招静心有没有用!”“你觉得呢?”蔚翔看着嫣然渐渐释然的表情,不说话了。“阿陌,看来你也能想通一些事了,这是送你的!回去挂着多看看...”嫣然接过画轴,打开:是那天的那副丹青,画上添了花草风景,而且还用锦缎装裱了起来。嫣然细细地看着这幅丹青,心就那么静了下来:“师傅,阿陌明白了,阿陌不会再执念于报仇了!但是,我还是想跟着师兄学武,在这里简单的生活下去!”祁阳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