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女?纪如璟竟是世女?
宋亦南咬咬嘴唇,焦声喊道,“宋淡。宋淡。”宋淡急忙从赶车人旁起身,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半跪着,“公子有什么吩咐?”
“宋淡,”宋亦南有些茫然无措,“纪如璟竟是世女。”
宋淡一愣,试探着问道:“公子不知?”
这是什么意思?宋亦南眯起眼,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半跪着的宋淡“难道你知道?”
宋淡一慌,连忙伏下身子道:“宋淡不知。只是想着纪家小姐,不,世女殿下待公子这样好,定是将身份告诉了公子的。没曾想到公子并不知道。”
宋亦南垂下眼,宋淡说的没错,纪如璟自始至终竟不曾告诉过他她的身份。
宋淡眼光一闪,低声又道:“公子真是好福气。以后便是世女正君了。世女殿下位高权重,又宠爱您,恐怕除了李如如小姐以外,将来公子就是要星星,世女殿下都能给您摘下来了。”
乍听到这个名字,宋亦南微微怔住。
如如。
李如如。
除了李如如,纪如璟确是什么都能给他弄来。可他要的,偏偏就是李如如。
宋亦南摆摆手让宋淡退了出去,又掀开帘子看了纪如璟半晌,低笑一声。纪如璟,你的心既在我身上,便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吧。
彼时,宋亦南尚不知京中有个周嘉赐。也不知还有个苏城一直在等机会。
车队停在纪王府门前,纪雨已带领一干人等在门口。马一停,纪如璟就下马跪在纪雨身前,声音掷地有声,“如璟幸不辱命,已将白马城贪案拿下,移交大理寺。如璟特来向母亲复命。”纪雨眼含欣慰,连忙将纪如璟扶起来,仔细打量着她,“好,好,璟儿做得甚好。娘的璟儿长大了,能挑大梁了。”
这时,一众家仆方才赶来,宋亦南亦下了马车,不待他抬头,一众家仆已跪下,“参见王爷,下奴幸不辱命,护小姐周全。”宋亦南一惊,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四周只自己一个人站着,宋淡也已在不知何时跪下,几道意味不明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大胆,见到王爷为何不跪?”纪雨身后一人呵斥。宋亦南咬咬唇,下意识地向纪如璟望去,纪如璟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却似乎没有开口为他解围的打算。
“无妨。”纪雨微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宋亦南几眼,转过头去,抬抬手,“都起来吧。府里备着饭。各自吃了休息吧。”又转过头去对纪如璟说道,“周家那小子自从知道你要回来,每日差人来三遍问消息,你明日去看他一趟吧。”纪如璟唇角微微翘起,点头称是。
宋亦南自小在白马城长大,鲜少见到达官贵族,如今丢了脸,只觉得脸上一阵热,又想到纪如璟刚刚不施援手的行为,心里一阵恼恨,咬着唇瞪着纪如璟。
纪如璟静静地望着他,面对他时惯常温和的面容竟稍显冷淡。
宋亦南一愣,忽然觉得与纪如璟相隔好远好远。
翌日天一亮,纪如璟已起身梳洗,长途奔波,夜里又不曾安睡,纪如璟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惹得纪浓又一阵心疼,“小姐,时辰还早,怎么不再多睡会呢?”纪如璟静静地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眉眼间满是疲倦的人,待纪浓又问了一遍,才淡淡开口,“嘉赐病了近一个月,好身子也该让药拖累坏了,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睡不着。”
纪浓为纪如璟梳发的手顿了一下,细细地打量着纪如璟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还以为小姐在为宋公子伤神呢。”
纪如璟面上一僵。知她莫若纪浓,知道她心中放不下宋亦南。相识已四个月了,她爱他宠他呵护他,终是敌不过李如如在他心中笑靥如花。初见时他温暖的笑颜,竟是再没有见过。
纪浓见纪如璟表情,已然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不由得叹气。那是少有的他没有陪在小姐身边的时候,竟然就叫小姐遇上了宋亦南。他被派去查白马城中的关系网,小姐独自去街上探查消息。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姐忽然对他说倾心于一男子。可是!纪浓在心里咬牙。这人竟然对小姐横眉冷对,怒言相向,且无才又无貌。偏偏小姐还似着了魔,毫不在意。
纪浓看着镜中的纪如璟,又低声问道:“小姐,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京中多少好儿郎。”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纪如璟一阵恍惚,也在心里问自己。大概是清河桥畔初见他时他的笑容太过温暖。
那天她独自走到清河桥畔,一男子站在河的对岸正听着旁边的小厮说着什么,听着听着突然展颜一笑。她猝不及防,不禁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说着什么向前走了几步。然而还不等她去问那男子的家世,便听到纪浓喊她,她下意识回头,再回首那男子已然不见。她着人吩咐打听,这一蹉跎,他身边竟已有了旁人。她本想就此默默守候,可是李如如的眼神那样冰冷,充满算计,完全不是动情的人该有的眼神。于是着人快马加鞭向女皇请婚,可她没想到他会那样抵触。剪烂了嫁衣,跳湖,私奔,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嫁她。
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纪如璟淡淡吩咐,“传膳。”
宋亦南从梦中惊醒,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纪如璟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冷看着他,他想说些什么却无言,心里头却痛得像刀在割。
宋亦南右手抚上胸口,似乎那难熬的疼痛还有残余。他闭闭眼,舔舔略带干意的唇,哑声道:“宋淡,纪如璟呢。”宋淡的声音清清朗朗地响起,“回公子,世女殿下遣人来说出门访故人,吩咐宋淡待公子醒后传膳。公子,可让人传膳?”
宋亦南“嗯”了一声,扬声吩咐宋淡来为他穿衣。宋淡应声而入,宋亦南看着他拧起眉,不悦道:“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宋淡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服,左边衣袖上一个大大的“纪”字,似藤蔓缠绕,令人过目难忘。
宋淡低头答道:“这是纪浓公子吩咐送来的,说王府都是这样的。宋淡想着公子如今只身处于京城,宋淡不能给人留下把柄给公子招致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宋亦南嗤笑,想到纪浓昨日差人送来的家规,眯了眯眼睛,有纪如璟在,怎么会有人敢动他?纪浓不就是个例子吗?这么想来,宋亦南脸色缓和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罢了,就这样穿着吧。”
第六章
纪如璟还没到周府门口就已看到周嘉赐站在门前。微带薄雾的清晨,周嘉赐一身张扬的红衣格外惹眼。
“嘉赐。”马还未停,纪如璟已急急翻身下马,“这么冷的天出来干嘛?身子还未好呢。”说着脱下披风系在周嘉赐颈间,又摘下围巾替他围好。
周嘉赐有些失神地望着纪如璟,似是有些不相信她已从那遥远的南方小城回来,回到他身边。纪如璟望着周嘉赐清瘦了不少的脸,有些心疼,见他只愣愣地望着自己,好笑地捏捏他的脸颊,“痛了吗?不是做梦吧。”
周嘉赐呆滞着良久未动,半晌哀求着道:“不痛,如璟,你再捏我一下,重些才好,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纪如璟心里闷痛,忍不住伸手摸摸周嘉赐苍白憔悴的脸,周嘉赐一僵,慌乱地躲开纪如璟的手,匆匆别过脸去,咬咬唇道:“嘉赐病了,不若从前好看了。”顿了顿,又闷声道,“比不上如璟家里的夫郎了。”
“我的嘉赐永远是最漂亮的。”纪如璟浅笑。
周嘉赐撇撇嘴,偷拿眼角睨她,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真的?”
纪如璟忍不住翘起唇角,“真的,我的嘉赐这样美,任何人都比不上。”
唇不点而红,发不染而黑,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周嘉赐笑的连浅浅的酒窝都露出来,他本就貌美,一笑更显倾城之态。纪如璟纵容地看着他,又伸手替他围了围披风,牵着他的手往周府里走。纪浓跟在纪如璟身后,垂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
纪如璟牵着周嘉赐慢慢向屋里走,只觉得心里再不空荡荡的。
待走到周嘉赐的屋子,周嘉赐吩咐人上茶,又拉了纪如璟到内室去。
纪如璟只是由着他,纵容地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笑道:“莫不是嘉赐新学了首曲子,要弹给我听?”
周嘉赐脸上一红,神色讪讪。
京中皆传周家公子容貌倾城,才德兼备,但只有纪如璟知道他偏偏对弹琴一窍不通。那许多弦的东西总让他束手无措。这等羞人的事情偏偏总被纪如璟拿来打趣。
纪如璟见他脸上羞红,又笑着哄道:“嘉赐拉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周嘉赐如梦初醒,连忙拉了纪如璟到床前,拉开床内壁的暗格,取出来一个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
纪如璟以为他得了好东西,才急着给她看,遂笑着顺着她夸道:“果然不同凡物。”
“如璟,不是的,”周嘉赐正色道,“这是太师府里搜出来的东西。”
纪如璟一愣,又听到周嘉赐继续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小叔叔生辰,我进宫时陛下赏赐的。一共两颗,另一颗我已经让周是折成了银子散发给城外贫民窟里的人了。没想到这样一颗珠子换的银子,普通人家几辈子都够过活了。”
纪如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疑惑地看着他。
周嘉赐握住她的手,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如璟,你做的是好事,所以不必再自责了。”
纪如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