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浓送顾大夫出去,刘易不敢当着他的面出声询问,紧盯着顾大夫,见顾大夫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待出了城尉府,顾大夫才松了一口气。
纪浓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递到顾大夫手中,似笑非笑道:“顾大夫是个聪明人。”
顾大夫连连点头,忙收起金子走了。
纪浓冷嗤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纪如璟正不知与刘易说着什么,懒洋洋地笑了笑,纪浓远远看见,脚步一顿,与纪如璟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阴骛。
苏池不顾青流劝阻也赶了过来,眼眶红红的,眼里眼泪汪汪地。
他站在那里,似乎想过来,又不太敢。
纪如璟看见他,对他笑了笑,问道:“可吓到了?”
苏池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纪如璟心里叹气,面上一派温柔,对纪浓吩咐道:“纪浓送公子回去歇息吧。”
苏池又摇头,“我不回去。”声音有些哽咽。
“公子,回去歇息吧。”纪浓亦轻声劝道,“王爷也累了。”
苏池看了看纪如璟发白的脸和眼中明显的疲惫,嚅喏道:“你明早吩咐人去喊我。”
见纪如璟点了点头,才转身走了,也没要纪浓送,只吩咐纪浓伺候好纪如璟,纪浓亦没再坚持。
“王爷去歇着吧。”纪浓走到纪如璟身前,轻声道。
纪如璟点点头。她是真的累了,又失了些血,只觉得浑身无力。
只是她仍是面带微笑神采奕奕地看着刘易,语气平淡道:“这次刺客之事,就有劳大人了。”
“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纪如璟淡淡看了眼躬身的刘易,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纪浓也随后跟上。
纪如璟歇息了,纪浓便从屋里退了出来,吩咐门口的人仔细守着,悄悄地去了纪如璟屋后。
不绿一身黑衣,待看到纪浓才神情焦灼地询问道:“王爷可有事?”
纪浓对不绿一贯敬重有加,忙道:“王爷伤在左肩,不碍事。”
不绿松下心里一口气,才道:“是我太大意了。”
纪浓忙劝道:“过去的事不需再提了。今日刘易请的顾大夫有些不妥,公子派人去盯着吧。”
不绿颔首,“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纪浓又道:“今日之事,我有一事生疑,大皇子殿下送来的木子木女二人如今跟在四皇子身边,今日竟没有跟在四皇子身边。其中蹊跷难言。还望公子早些调查清楚。”
不绿点头,“此事我也存疑,已经着人去查了。”
纪浓笑了笑,“公子果真厉害。”
不绿也笑了笑,他生来儒雅温润,一笑更显风雅之姿,“这样说真是羞煞我了。”
不绿走了后,纪浓又回了纪如璟屋中,在纪如璟外间的软塌上歇下了。
守夜这种事本是不用他来做的,但纪如璟刚受伤,不论吩咐谁守着他都不放心,还不如亲自来守着。
夜半,一个身影悄悄地潜入刘易的书房。
“大人,那王爷果真早已对您生疑了。”来人在灯光映照下,赫然正是晚间的顾大夫。
刘易锤了一下桌子,恨声道:“她杀我亲妹,我必要她不得好死。”
此事自有跟着人的人报告给不绿,又由纪浓告诉了纪如璟。
纪如璟正用着早膳,脸色仍有些发白,冷嗤了一声,“我还道是多大的事,竟只是试探我对刘易的态度。真是愚蠢。”
纪浓拿了一件厚外衣给纪如璟披上,“王爷昨日刚失了血,今日该是怕冷,偏生今日又冷的很,王爷记得时时拿着手炉。”
纪如璟“嗯”了声,又要纪浓一同坐下用膳。
纪浓也不推辞,吩咐身后伺候的人好生给纪如璟布菜,坐下了。
两人用了早膳,苏池便带着青流来了。
苏池看出纪如璟早已醒了多时了,又看了看她还发白的脸色,也不敢生气她没吩咐人去叫他,讷讷问道:“纪如璟,你可好些了?”
昨天晚上温情柔和的纪如璟似乎是个梦,她重又冷淡地看了苏池一眼,不急不慢道:“已大好了。”
昨晚刚伤着,今早就大好了。任是谁也听得出她的漫不经心和敷衍。
苏池当然也听出来了,当下鼻尖一酸,心里失落酸涩难言。
“那就好。”苏池闷闷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我先回去了。”转身走了。
纪浓静静看了半晌苏池失魂落魄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我赞成王爷的做法。”
纪如璟看向他,他仍是定定看着苏池的背影。
“当时良贵人诞下皇子而非皇女,对于良贵人的外家齐家来说便是失了先机。因此当安国侯府谋反被诛之时,齐家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为的便是不让良贵人失了圣宠。”
“陛下也确是盛宠良贵人多年,连对四皇子都宠爱非常。”
“如今良贵人虽已逝,齐家却仍在。齐家在一日,四皇子便底气足一日。”
“王爷眼看着却不能手刃仇人,当十分难受吧?”
纪如璟微微笑了笑,“纪浓你错了。齐家不是我的仇人,苏池更不是。”
“若说陛下有几分真情,便都给了良贵人。良贵人从前对姑妈痴恋一场,被外祖母斥骂****,自那后良贵人入了宫,一日荣宠胜过一日,安国侯府却渐渐被陛下猜忌,开始没落。外祖母与先皇半生戎马,东征西战才有如今版图,每一分荣耀都是拿命换来的。哪受得了这种气,大概就是那时才渐渐对陛下生出不满。
“不论谋反真假,安国侯府被抄家,既是陛下博美人一笑,又让陛下去了心病。齐家之所以那么狠辣,大抵也是陛下默许的。齐家怎样,也不过是陛下的爪牙罢了。良贵人早逝,陛下那几丝真情都给了苏池,才对他百般保护宠爱。只是如今齐家渐渐坐大,却不再是苏池的护身符了。”
“我不愿见苏池,是因为见到他我便想到良贵人,想到安国侯府被诛的惨相,我们之间总归隔着血海深仇。而偶尔我又会可怜他,大抵他便是下一个我。只是他比我还要不幸。陛下对于我来说只是君,对于他来说却是母。”
纪浓听完,看了看嘴角含笑的纪如璟。她的眼神冰冷,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诮,不知是在嘲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