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周嘉赐正陪着纪雨用早膳，管家纪盛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了屋。纪雨兀自喝着粥，周嘉赐放下碗，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问道：“什么事？”
“王君，王爷寄信回来了。”纪盛微一俯身，道。
“呈上来。”周嘉赐神情并无波澜。纪盛呈上来信笺，周嘉赐淡淡吩咐，“下去吧。”
待纪盛出了屋子，周嘉赐才笑起来，道：“母亲，如璟寄了信来，母亲可要先看看。”纪雨一笑，“我还没眼花，笺上的‘嘉赐亲启’我看的见。”
周嘉赐脸一红，只觉得手里的信笺暖的他心头都热热的，连忙告罪回了屋里拿着信笺对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傻傻地笑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拆开来，仔细地展开。
纪如璟在信上并没说什么，只说晚上有惊喜给他。周嘉赐一遍一遍抚着这张信笺，温柔地笑了。周是笑道：“不知王爷写了什么，王君笑的这么开心。”
周嘉赐脸上热热，讷讷道：“她说今晚有惊喜给我。今日天晴，许是她吩咐了人放烟火给我看。”说着又笑起来。
夜里刚过申时，天上忽然窜起了几束烟火，火树银花一般，漂亮的不成样子。周嘉赐站在屋檐下仰着头静静笑着看着，神情一片温柔。
周是站在一侧，感叹道，“王爷真是有心。”
“是啊。”周嘉赐笑着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笑着看他，一时怔住，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她出现的幻觉。
纪如璟大步走过来，吩咐了周是下去，轻轻捏了捏周嘉赐的脸庞，微笑道：“嘉赐，我回来了。”她的心情似乎格外好，眼神里都是愉悦。
周嘉赐怔怔看着她，然后微微笑起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纪如璟微笑。
“许是想我了。”周嘉赐笑道。
纪如璟微微一愣，从前年少时她去找他，他总不问缘由。她有时问他，他就这样跟她开玩笑。后来年岁渐长，他却不再这样说了。
周嘉赐似乎觉得失言，喃喃解释道：“我刚才…”
“我就是想你了。”纪如璟打断他的话，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嘉赐，我回来看你。”
周嘉赐还不待反应，就被她拥进怀里。他怔怔地听着她低声道：“嘉赐，我懂了。”
懂了？懂了什么？可是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他什么都不想问了。
许是因为纪如璟在身边，次日周嘉赐醒的很晚。纪如璟埋首在他颈间，神情安详又眷恋。周嘉赐突然觉得一阵感动，正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纪如璟朦朦胧胧地抬起头来眯眼看了看他，然后爱怜地亲了亲他的脸，为他掖了掖被角，把他拥紧，低声道：“嘉赐，昨日我太过孟浪，可弄疼你了？”
周嘉赐红了脸，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纪如璟笑了笑，头挨着他的头，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嘉赐，我喜欢你。”
嘉赐，我喜欢你。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喜欢你。从很多年前就喜欢你了。
周嘉赐恍惚地看着眼前她的脸，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相识相知已近十年，彼此都知道他们一定会相伴一生，但她从来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后来她喜欢上宋亦南，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听不到一句喜欢了。
“嘉赐。”等不到周嘉赐回应，纪如璟有些不安地轻声唤他，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周嘉赐看了看她惴惴的神情，笑了笑。
纪如璟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唇，道：“嘉赐，我真傻。我明明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周嘉赐垂了垂眼，低声道：“那宋亦南…”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宋亦南，”纪如璟这才想起他似的，又紧了紧拥着周嘉赐的手臂，眷恋地贴着周嘉赐的脸，“嘉赐，你在意他？”
周嘉赐很久没说话，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嘉赐，从前我不懂，但如今我懂了。”纪如璟低声道，“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那时候，我见到宋亦南，他笑起来真像你。你很久都不再那样子笑了，我甚至没想起来那是你的笑容，只一心里想着想要留下这个笑容。嘉赐，我错了。很久之前，从十二岁那年，不，从最初就错了。我怕你害怕我，怕你厌烦我，所以我才总是出去。可我又想念你，怕你习惯没有我的生活，又百般粘着你，我，我那时候真是傻。我近日遇到一名男子。像你，好像你。像你从前的脾气，我才渐渐懂了。我从前真是傻。”
周嘉赐怔怔地听着纪如璟颠三倒四地说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什么都听着，又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只一味呆怔着。
“嘉赐，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现在我都懂了。你在意宋亦南，我这便送他回家好吗？”
“不。”周嘉赐轻声阻止，道：“你这时大婚才一月就送他回家，天下人定会说你薄情寡义。我不要他们这样说你。”他轻轻将头依靠在她肩头，“如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纪如璟只觉得眼里都一热。
“如璟，”他低声唤她，“从前我以为，你只当我是合适的王君，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了。我只期盼能和你相守一生就好。但现在你说你喜欢我，我想要的就更多了。我想要你一辈子爱我护我。你可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纪如璟轻轻吻了吻周嘉赐的额头，道。
纪如璟不能离开太久，且路上还需许多时日，这一日下午就回去了。
周嘉赐陪纪雨用晚膳，纪雨看着周嘉赐饭桌上频频走神，笑道：“怎么，如璟回来一趟就神思不属的？”
周嘉赐知道纪如璟回来的事纪雨不可能不知道，只红了红脸没有说话。
纪雨又板着脸骂道：“这个混账，回来一趟也不知道来给我请安。”
“母亲…”周嘉赐讷讷道。
纪雨看周嘉赐一眼，脸色和缓一些，“罢了，不提这个混账了。”
用过膳，周嘉赐吩咐了下人收拾了桌子，问纪雨道：“母亲可是要去看父亲？”
纪雨点点头，眼里多了丝柔情：“如今璟儿袭了位，府里之事你管着，我也能好好照顾阿阳了，过几****想将阿阳接到我院里来。”
周嘉赐应了，犹豫着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父亲？”
纪雨变了变脸色，神色冷淡又自若道：“过些日子吧。”
周嘉赐抿着唇，点点头。
过些日子吧。从前他便提过要去看看当时的纪王正君，如今的纪家主君，纪雨便是这样说的。而现在，已七八年了。他从未见过主君哪怕一面。
主君，就像纪雨的逆鳞，除了纪如璟，不能轻易提起，不能轻易见到。
周嘉赐看着纪雨向外走着的背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