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打算小憩的纪如璟被突然闯进来的还带着湿气的少年打扰,梳洗过后的少年露出他原本干净的模样。比起苏城,他像个十足十还没长大的孩子,干净白皙地如同瓷器的皮肤,湿漉漉干净澄澈的大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温顺地看着你,像极了懵懵懂懂的幼鹿。
纪如璟皱眉看着靠在她床边的少年,他看到她后眼神亮了亮就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要求道:“纪如璟,我的内侍跟我走散了,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纪如璟挑眉冷笑着看他。
少年噎了一下,而后勃然大怒,“纪如璟,你胆子真不小,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胆子的确不小。”纪如璟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一句,施施然向她的床榻走过去。整日与虎谋皮,可不是胆子不小?她在心内嘲弄地冷笑。
少年脸上愠怒,冷冷地沉声道:“你找到青流,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纪如璟转过身来看着他,清冷冷客气地笑了笑,眼中有些好笑的神情,“不用了,四皇子殿下。”
少年一下怔住,然后心内大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如璟这才笑开,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同情和毫不掩饰的嘲笑鄙夷,“傻孩子,你在宫里不会也这么天真吧。难道大皇子这些年都不教你的吗?”
少年怔忪。往日大哥总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神情似悲似喜,他追着大哥问,他才会叹口气,几乎喃喃地说一声“阿池,你什么时候长大呢。”
什么时候长大呢?他已经十五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呀。
纪如璟嘲弄地看着满脸茫然的少年,嘴角慢慢、慢慢浮现出一抹冷笑。果然啊,被宠坏的孩子,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她缓缓垂了眼睫,清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出去吧。我让纪浓找你的内侍。”
“你别骗我。”少年紧逼着强调。
“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纪如璟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怜悯地就像高高在上地在看一个卑贱弱小的生命。
少年出了房门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冬日午后的阳光足够温暖,可他觉得那扇紧闭的门后却关着北方最冷的冬天,让他牙齿都打颤。
纪如璟懒懒地睡了个午觉,起床后打着哈欠唤了纪浓进来为他梳洗。刚睡醒的纪如璟全无往日的戾气与清冷,半眯着眼任由纪浓摆弄。
“纪浓,嘉赐用过午膳了吗?”纪如璟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纪浓。
纪浓面露诧异,犹豫着问道:“王爷,可是要纪浓着人回京中去问问?”
纪如璟怔怔,恍然想起如今自己已身在临城,垂了垂眼,叹息似的低声喃喃:“纪浓,我好像有点想嘉赐了。”
去白马城是他们第一次久别,那时她忙着白马城的案子,又为宋亦南焦头烂额,不觉得什么。现在却突然觉得想他了。
前几日方离家,今天竟就想他了。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去,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他一眼。就一眼。
纪浓诧异地看着样子有些失望黯淡的纪如璟。王爷,想念的是王君?不是宋亦南?
沉默了片刻,纪浓开口,“王爷,您今日带回来的那两人纪浓已经安排在东厢了。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纪如璟顿了顿,“你找个人跟锦衣多相处相处,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来。包下锦衣要一大笔银子,让不绿找人日夜盯着刘易,想办法弄清楚她的银子都藏在哪里。至于那位小少爷,着几个人好生伺候着。等找到他的内侍,就着人送到京中去。”
“那位小公子的确看起来身份不凡。但若是京中的少爷,纪浓却没有见过这位。”纪浓面露疑惑。
纪如璟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神中清冷似冰,“那位可是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四皇子苏池殿下。”
纪浓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思索片刻,点头,“纪浓知道如何做了。”
“嗯。”纪如璟随意地应一声,视线瞥向镜子一旁随意摆着的玉麒麟,“你今日在府里可有发现什么?”
纪浓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眼中冷冷,“刘易比李方倒是谨慎得多。但是我找到一个人可以利用。”
“是谁?”纪如璟漫不经心地问。
“是刘易的一个侍君,名唤素心,听说深得刘易宠爱。”
纪如璟眯起眼,掩住眼中兴奋的杀意和暴戾。
吩咐纪浓去找小少年苏池询问他的内侍的样貌,纪如璟独自一人去前厅用午膳。刘易等在一旁,脸色阴沉的想着什么,见纪如璟来了,连忙笑着迎上来,“王爷来了。”
纪如璟应一声,自顾自地又去下座坐下,也不理会刘易站在一旁,吩咐了一旁的小侍布菜就安静的吃起饭来,神情专注的好像她只是为吃饭而来。
刘易又笑道:“王爷此番竟为白鹭山的匪寇远道而来,那伙子流匪可真是修了几千年的福气,竟能得见王爷真颜。”
纪如璟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停,眸光一寒,淡淡道:“是啊。可真是修了几千年的福气。”
什么样的匪徒能值得一城城尉上旨求得一位王爷亲自来安置?怕是这里面还有些勾当吧。能和城尉勾结,可真是修了几千年的福气啊。
“刘大人明日便与我上白鹭山看看吧。”
刘易闻言看向纪如璟,她的神色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她却无端觉得心底一凉。
白鹭山没有它的名字那么诗情画意,正相反,白鹭山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之地,匪寇也是出了名的狠毒阴戾。走投无路的人上了白鹭山,不出一个月,也变得凶恶刁毒,猖狂地欺压凌辱与他们从前一样艰难度日的底层百姓。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降于朝廷呢。纪如璟眉间带着一丝嘲讽,垂眼默然看着手中精巧的茶杯。
“王爷觉得如何?”刘易神情有些惶恐卑微地低声问道。
纪如璟懒懒地看她一眼,垂下眼勾起唇笑道:“我们只是上山看看罢了,刘大人不必如此慌张。”
“王爷,这伙子匪徒凶狠得厉害,不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下官即便是死也不敢让王爷踏上白鹭山一步。”刘易急忙跪地垂首。
“怕什么,”纪如璟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不在意地道,“若有危险,刘大人挡在我身前就是。”
刘易眼眸一闪。她猜的没错,少年成名的纪如璟,果然自大得很。这伙匪寇既然狠毒,杀一个王爷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刘易唇角翘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纪如璟眯眼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刘易,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轻轻捻了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