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日,阴。
这一天我竟然真的见到了哥哥。
我见到哥哥是在田地里。前几日陶公子说要出去找个朋友,我一个人练完功心血来潮就去田里转了转。
遍野的玉米地都已经收割了,只有我的田地玉米还一株株坚守在凛冽的寒风中,一望无际的荒地中像是一座孤岛。种了一年的地都荒废了,想到这我不禁一声叹息。我信步而行,转过田间,绕过湖边,最后竟走到了哥哥的那间草棚。破落的草棚掩映在高高的玉米林里,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然而这次草棚的门却是关着的,我心中疑惑正欲走进,门却突然开了。门后,哥哥站在那。
哥哥看见我也愣住了,他全身的衣服紧贴着身体,看起来湿漉漉的好像被雨淋过。我不觉抬头看了眼天,天上乌云密布,好像就快下雨了。哥哥看见我也愣住了,像一尊雕塑立在门口。
我看着眼前的哥哥,霎时,激动、开心、内疚、惊疑一股脑全都涌上我的心头。半晌,我说了句:“你回来了。”
哥哥点了点头,道:“我来找你。”
“去哪?”
“江湖。”
“江湖”?
“我知道村里有一条通往江湖的路。”
我心中闪过陶公子的身影,开口道:“我不能跟你走。”
哥哥什么也没有说,坐在草棚边的大石头上,半晌,他道:“我会在这等你一天。”
我看着眼前的哥哥,忽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点点头,道:“好。”
我应该为我的决定感到后悔,不过那是我回村之后的事了。
回村的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哥哥和陶公子。蓦地,我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大叫了出来
村头的水井边,一颗人头血淋淋的搁在那。旁边不远是一个无头的身子,满地血红,比杀猪还要惨烈。
慢慢的我定了定神,我认出那个人是村长。
是谁杀了他?
为什么杀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恐惧又是悲痛。
半晌,我忐忑的绕开尸体拖着步子往村里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上又是一片血红,路的两边躺着两个女人,不,应该是一个,女人从腰部被分成两截凄惨的摆在路边。
我从尸体中间走了过去,心中忽地浮现起一个人。“陶公子呢?”想到这儿,我心里的担心和惊恐比刚才增加了十倍,回村的脚步更快了。
我快步往村里跑,前面拐角的墙后传来柱子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躲在土墙后,柱子的声音道:“我和阿蕊没什么交情。我真的不知道。啊!”
一声刀落,柱子的人头顺着土墙边滚到我的脚下,我瞪大了眼睛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墙后,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道:“血洗安乐村呗。”
我透过墙缝往外看,墙那边两个黑衣人站在那交谈,地上是柱子的尸首,血流满地。旁边,刘二婶低着头蹲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一个黑衣人举刀欲向刘二婶砍去,我一下子站起来拔出簪子掷中了黑衣人的右肩,“咣啷”一声,长刀落地。另一个人朝我看来,我从墙头一下子翻过去,在地上打了个滚,捡起长刀,以刀为剑一刀刺中了受伤的黑衣人,黑衣人轻呼一声跌倒在地。另一个黑衣人持刀朝我砍来,我施展花影剑法第二式花色迷心,黑衣人当即中刀身亡,哼也没哼一声就倒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尸体边。
刘二婶见是我,高兴的站起来道:“阿蕊,多亏了你来了。”
“怎么回事儿?”我问道。
“不知道啊,他们一来就杀人,还说要找你拿什么东西。”刘二婶道。
我心想:“我从未出过村,江湖上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呢?”
刘二婶道“他们来了好多人,大队人马都到村里去了,我儿子还在那边呢。村里你虽是个姑娘功夫却是数一数二的,你想法子快救救大伙吧。”
我心想:“这么多人我也不大有把握,不如找哥哥帮忙吧,哥哥还说村里有通往外面的路,不如找他带大伙逃出去。”
想到这,我拉过刘二婶,道:“刘二婶,先和我去哥哥那避避,我来想办法救大家。”
“可是,我儿子还在村里。”
我道:“没事的,我去找哥哥帮忙。”
我拉着刘二婶一口气跑到哥哥那里。到了草棚,哥哥看见刘二婶和我匆匆而来,一愣,问:“怎么回事?”
我道:“村里来了坏人,你快和我救救大伙吧。”
“不去。”
听到哥哥的答复我楞在原地。
刘二婶急起来指着哥哥就是一顿数落:“你逃荒道我们这来,要不是我们你早就饿死了,你这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爹娘真是白生养你了。”
哥哥向我道:“你不走,我走了。”
我急道:“哥哥,你就救救大伙吧,我知道你和大伙合不来,可那都是我的亲人们啊。你就告诉大家密道在哪,让大家逃生去吧。”
刘二婶一愣,道:“还有出村的密道?村里进出很难,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有密道。你既然知道就带着大伙出去呗,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我在旁边道:“是啊,哥哥。晚了就来不及了。”
谁知,哥哥竟坐在了草棚边的大石头上,没有一点要去救人的意思。
我心里明白哥哥之前被李擎天他们差点害死过,难怪他不愿意救他们,我想了想,道:“哥哥。冤有头债有主,李擎天他们之前打哥哥,我知道哥哥还记恨,可是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啊,你真的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身边的人就这样一个个死于非命吗?何况,村里还有周阿伯,他可是救过你的呀。”
李二婶在一边急道:“阿七,做人不能不知道好歹。你拍拍良心想想你能活这么大,没有乡亲们行么。为了点私人恩怨弃大局不顾,你还算是个人吗?就是一条狗,扔给它一根骨头他还知道报恩呢。你这么自私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日后你死了那也是要下地狱的。”
然而,哥哥坦然的坐在大石头上,目光悠闲的在往前方的远处看。我顺这哥哥的目光望去,远方是连绵的山,低低的乌云罩的山影幽暗,天边有几缕阳光穿过云层的空隙散射在山野中,几只野鸟在云下飞过扇着翅膀落在山头的树枝上。
我道:“哥哥,一句话的事儿,你就帮帮大家吧。”
哥哥还是坦然的坐在那,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刘二婶向哥哥恳求道:“阿七呀,二婶知道你过的一直都是苦日子。”又指了指草棚,道:“孩子,你看这住的是啥地儿呀。大家以前不够关心你,二婶代大家向你道歉了。”说着,刘儿婶竟真的鞠了一躬。刘儿婶鞠完躬站起来,又道:“阿七,二婶以前可跟你没有过节,你忘了,二婶还给过你水喝呢,二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可怜可怜做父母的心吧。二婶做主以后把你接回村里住,然后二婶再给娶房媳妇。你们小两口以后踏踏实实的过小日子。”
然而,哥哥就像聋了一般,还是悠闲的坐在那看着远处的风景。
刘二婶看着我,急道:“这可怎么办呢?”
我心想,反正我会至高剑法,就算不把大伙带出去,我兴许也能收拾了这帮人。想到这,我道:“刘二婶,别担心,我去救大家。”
刘二婶一听,激动的连连作揖道谢。
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谢。村里危险,你在这等着,我一个人去救大家。”说罢我便向村里跑去。
乌云越来越重了,天地间压抑着一种暴雨前的沉闷感。
狂风不停的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却似乎要决心与它一较高低,我要快,要更快,乡亲们还在危难中等着我。
我一口气跑回村子,村头地上的尸体还血淋淋的横在那。我警戒的进入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走着走着,看到前面土墙边一个持剑的黑衣人正在小解,我趁他不备悄悄的过去用石头从后击晕了他。黑衣人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软倒在草丛中,我拿起他的剑作为武器,继续向村中前行。在路上,我又见到了几具死尸,我辨认了下,没有刘二婶的儿子刘牛。
走着走着,快到我家了,这时我隐隐听到前面有声音,立刻小心戒备掩身在墙后前行。
声音就在前面不远,我借着土墙掩身悄悄的往里看,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村民们都聚在我家门口,男女老少都挤在我家门前的空地上,好像是要来听戏一般,不同的是,大家的脸上没有那么喜悦,反而都流露着恐惧和不安。
我扫视了人群一圈,人群中,李擎天的忐忑不安的神情如同一只猫吃了一只不知是不是被老鼠药药死的老鼠一样。周阿伯还在那悠闲的抽着烟,看来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要了他的烟袋锅。而刘二婶的儿子刘牛也在人群里。我又仔细的在人群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陶公子。
村民们的周围还站着几个提刀的黑衣人。几个黑衣人不知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一个个捂着肚子大笑不停。
忽然,黑衣人全都闭上了嘴巴,立正站好。
不一会儿,我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男一女。女子身着红衣,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黄衣,一个身着蓝衣。都穿戴华丽手持长剑,面容俊美,气质非凡。
三人停步在村民前,黄衣男子开口道:“我的耐性向来最差。”
红衣女子侧目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你的耐性还真好。从来到现在居然一个人也没杀。”
黄衣男子叹了口气,道:“我们来这并不是为了杀人。”
蓝衣男子接道:“是。是为了乘凉。”他拉了拉胸前的衣襟道:“我早说过我很冷了,而且我现在还感着冒。”“啊嚏”他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又道:“也许我们不该相信那封信的,或者至少不要今天来。”
黄衣男子道:“你也可以选择不来。”
红衣女子垂首道:“就算有一丝的机会也不能放过,不然怎么对得起师父。”
黄衣男子对她柔声道:“师妹,别急。师父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蓝衣男子对黑衣人道:“小五有消息了吗?”
一名黑衣人答道:“还没有。”
红衣女子道:“也许我们的方法不行。”
蓝衣男子道:“怎么不行。”说着他走到村民中,一剑抵住李擎天的脖子,转头道:“她未婚夫在这,她怎么可能不来。”
我听见这话,差点噗呲一声笑出来。这些人里面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未婚夫,你们杀了他我还应该偷着高兴呢。
红衣女子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她心中的男人。只要她知道他在这儿,就不可能弃之不顾。”
李擎天急道:“我和阿蕊都是父母定的婚事,我俩一点感情也没有,她一点也不爱我,而且我知道她常与人私通,对象就是小六。”
我听到小六的名字,心里一震。
蓝衣男子问道:“谁是小六。”
李擎天向人群中一指,道:“就是他。”
黑衣人把小六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蓝衣男子道:“把他俩都绑在树上。每隔一刻钟就割下他们俩一个手指头。”
黑衣人问:“那要是手指头不够了怎么办?”
蓝衣男子挠挠鼻子,道:“先这样,不够了再说。”
我一看小六被捆在树上,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下定下计划。
这里的地形我再熟悉不过,我家门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两边是一条直通村里村外的大道。道下是山坡,山坡下是林子。小六和李擎天被绑在门口的树上,我要救他们就要到门口去,可是那三个人站在门口,而且看起来不太好对付。我可以现身先把他们引开,再有一个人来救人,然后又大家顺着小路跑出去。哎,要是哥哥在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得想别的办法了,我心里略一思量,鼓足勇气,从墙后走出来,大声道:“我就是阿蕊。”